“錢暁午的味兒。”史曜癱坐在路揚的副駕駛上，“她坐你車回來的吧。”

“你都這么大酒味兒了，還能聞出來別的味道？”路揚給他系上安全帶。

“這就是她的味兒，我能聞出來。從九年前我就能聞出來。可是她的味兒變了。她的人也變了。原來陰晴不定的是因為任性，現在晴沒了，全剩下陰天了。”史曜自顧自地說著，路揚發動了汽車。

“不過你們都不是我的對手。”史曜在座椅上挪騰了幾下，找到了舒服的姿勢，“錢暁午是我的。不管是你，還是成數，你們都不是我的對手。成數你知道嗎？就是我原來一哥們兒，我們從初中就是鐵瓷，高一剛開學我們倆一塊兒調到實驗班，就跟錢暁午一個班。他跟錢暁午坐同桌兒，比我先喜歡錢暁午，那又怎么樣，錢暁午不還是跟了我。”史曜伸了伸腿繼續說：“對付錢暁午這種女人，就不能跟她從朋友開始，所以，你已經輸了。成數就是前車之鑒，他是錢暁午的好朋友，從高一開始，這么多年了，他還是她的好朋友，也只能是好朋友了。”

路揚沒有接話。

“你也別跟我裝，”史曜看著路揚，“都是男人，我當時能看出成數的心思，我現在也能看出你的。錢暁午看不出來，那是她傻，她居然相信男女之間有純友誼。”

“男女之間就非得是情情愛愛那點兒事兒嗎？”路揚反問史曜。

“你說話怎么跟錢暁午似的。就不待見你們這些不會好好說話的人。錢暁午就是裝。她16那年相信男女之間能有純友誼，快十年了，她要是還相信，老子才不信呢。兄弟，你聽我的，趁早斷了你對錢暁午的那點兒念想，不然難受的是你。成數就是你的前車之鑒，想當年他一個學期都沒敢跟錢暁午表白，老子一眼看上了就直接說出來。他就只能忍著，下了課把座位讓給我，我好跟錢暁午搭訕，幫我約錢暁午出來玩，幫我打聽錢暁午的喜好。”

“你怎么知道我會和成數一樣？”路揚平穩地開著車。

“你跟他是不一樣，你比成數膽兒大。成數只敢牽著錢暁午校服袖子過馬路，你丫敢牽她手。”史曜煩躁地把頭扭向窗外。

“這么說那天早上是你濺了我們一身積水？”路揚若有所思。

“那時候我跟錢暁午還沒在一塊兒呢，怎么樣，哥們兒夠迅速的吧，還是讓我拿下了。”史曜調整了下座椅，往后靠了靠，“哦，要說到我這次能和錢暁午在一起，那還是多虧了成數。要不是他把錢暁午送來，我還真不知道怎么跟錢暁午開口。”

“你既然和他是兄弟，又看出了他的心思，還能這樣三番五次地利用他。”路揚看了史曜一眼。

史曜閉著眼睛，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口氣輕松地說：“誰讓他不說，早點兒說興許我還能讓給他。白白葬送了我們的友誼。”

“你把暁午當什么？”路揚握緊方向盤，語氣里有一絲憤怒。他隱隱覺得史曜并不像外表上看起來得那么陽光大氣，他能這么利用自己的朋友，還沒有絲毫愧疚，真是自私又涼薄。

“喲，你那么緊張錢暁午啊，我拿她當什么，當媳婦兒啊。”史曜倚著座椅笑笑，臉龐的酒窩像是在宣告他的勝利。

“可我怎么覺得，你并不了解暁午，你了解的，還是九年前的她。看來你應該和那位成數一直保持聯系啊，不然你怎么對錢暁午的喜好和經歷一直沒更新呢。”路揚的語氣也有些輕佻，“還是說，那位成數，對錢暁午現在的情況也不甚了解了。”

史曜收斂了笑容，挺了挺身子，路揚剛剛對他的嘲笑，他居然無法反駁。他不得不承認他現在沒有了解錢暁午的突破口，錢暁午高中的閨蜜自他與錢暁午不再聯系后向來視他為敵人，而成數也在高中畢業后漸漸與他疏遠。這次要不是他厚著臉皮去成數家當著成數的父母拜托成數，成數也未必會幫他搭這個橋，而對于錢暁午近來的個人信息，成數除了在哪上班做什么工作單身與否以外，只字未提。上次他發燒給成數打電話，說想見暁午，成數猶豫再三，只是答應試試，還聲明，是最后一次。

長久的沉默，路揚知道他這話戳到了史曜的痛處，他現在確實是錢暁午的男朋友，可他對錢暁午的了解，還遠遠不如他這個上司兼朋友。如果你能給暁午帶來幸福，我也會像成數一樣放手，路揚在心里暗自想。

“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得不到。”史曜攥緊了拳頭，低聲自語。

盡管史曜的聲音很低很輕，路揚還是一字不落地聽進去了。他猛踩一腳油門，害得史曜差點撞上副駕駛的手扣。如果你不懂珍惜，我不會像成數一樣，讓你再有半點機會接近她。

“我靠大哥，你會不會開車啊？”突然前傾的史曜直起身子抬頭大喊。

“真把我當你司機了，坐好了。”路揚又是一腳油門。

一路上路揚不顧史曜的詢問，一直往郊區開，史曜問了好幾次去哪里都沒有得到回復，困意襲來，史曜躺在副駕駛上睡著了。

路揚開在一條小路上，路燈昏暗，聞到的是越來越濃重的糞便味兒，再往前開，看到了一個招牌“老宋瓜田”，旁邊就是一家快捷酒店。路揚停下車，扶著史曜也下了車，在前臺為史曜辦理了入住，把他送進了房間。

史曜一頭栽在床上，聽到關門聲，迷迷糊糊撐著身子起來想問路揚這是哪兒，可是左右張望都沒看見路揚身影，又一頭倒下了。

路揚回到車里，給錢暁午發了一條微信：“放心吧，沒事了。”

錢暁午秒回：“你們都還好吧？你到家了嗎？”錢暁午回了家一直都很忐忑，盡管很困，戴了一天隱形眼鏡眼睛里很多紅血絲還有些干疼，她都沒敢睡。她想聯系路揚可又怕給他添麻煩，她不該把路揚牽扯進她和史曜的事上來，她雖然也擔心史曜，可想起史曜今天的舉動，她更多的還是失望。好像要和史曜說的有很多，可她一句都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都沒事，到家了，找了個地方讓他睡下了。你快睡吧。”路揚回。

“今天真是麻煩你了，對不起，改天一定向你賠罪，也謝謝你。”錢暁午繼續快速地回復。

路揚看著手機上的文字，內心升騰起暖意，“好啊，是得請我好好吃一頓。”還有后半句他沒有打出來，“就你和我”。

“嗯嗯，一定的！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太晚了，你早點睡。”錢暁午發了個“晚安”的表情。

“晚安”，路揚打出這兩個字，發送。系好安全帶，路揚重新出發，又駛過這一片瓜田，肥料的味道似乎也沒有那么引人作嘔，至少能種出甜甜的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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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酒店前臺把電話打到史曜房間問是否退房的時候，史曜才醒過來。他一醒來就隱隱聞到一股臭味，打開手機定位才發現自己是在郊區一片瓜田邊的某個快捷酒店里。該死的路揚，史曜在心里咒罵著，快速起身洗漱，他身上的酒味，也沒比瓜田的味道好聞到哪兒去。

冬天不是西瓜的當季，沒有多少人來瓜田采摘，又加上要過節，這么偏僻又荒涼的地方更是少有人來，史曜退了房在酒店門口等了快半個小時，才打到了車。上了車史曜就給季航打電話。

此時的季航正在香港的商場里陪著蘭蘭“血拼”，雖然他也很喜歡購物，但他在買女人喜歡的物品時還是提不起興趣，看著身邊一個個大大的購物袋，都是蘭蘭這一上午的成果，現在她還在鏡子前試著包。聽了史曜的敘述，季航抬頭看看還沉浸在購物中的女朋友，低聲說：“錢暁午那個臭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吃軟不吃硬，你要是跟她硬著來，她只會比你更強硬。你要是真想知道到底是誰，你就想點軟辦法。再說，錢暁午雖然不是什么豪門千金，但也不至于淪落到被包養的境地吧。”

蘭蘭左右肩各背一個包向季航走來，看來是到了終極PK階段，“先不跟你說了，不太方便，我也幫你旁敲側擊問問。”

“和誰打電話呢？”走近的蘭蘭問。

“處理點工作上的事。”季航把手機收好。

“啊，老公真是辛苦了。”蘭蘭坐到季航身邊，給了他一個擁抱。

“看上這倆了？”季航看著蘭蘭拿著的兩個包問。

“是呀，忙活一上午，剛給自己看點兒東西，你幫我看看哪個好看？”蘭蘭又站起來試背。

“兩個都喜歡就都買了唄。你老公我又不差錢。”一旁的導購聽了眼睛發亮。得虧蘭蘭進店的時候她接待了，蘭蘭已經買了兩個包了，再買兩個的話，導購想著，心里樂開了花，臉上的笑容也更大了。

蘭蘭聽了季航這話也很開心，又坐回季航身邊，“哎呀，我知道我老公你不差錢，可是，你的公司剛剛起步，咱有錢也不能亂花呀，一個就夠了，真的。如果你執意要送給我的話，你就挑一個吧。”

季航笑笑，跟站在身旁的導購說：“把這兩個里貴的那個給這位女士包起來吧。”

導購心里雖然有一絲失望，不過還是笑著刷了季航的卡，連聲應好去給蘭蘭裝包了。

“得虧早茶吃得飽，不然真的得餓得前胸貼后背了。”蘭蘭喝口店里送的水，后背往沙發上靠。

季航摟過她的肩膀，“剛才那兩個包都是給誰帶的？”

蘭蘭往季航懷里靠靠，“同事，說了你也不認識。”

“沒有錢暁午的？”季航問。

“沒有，暁午可心疼我了，讓我不用給她帶東西。”蘭蘭說，“對了，一會兒去迪奧給暁午帶支口紅，她最喜歡迪奧999，就當是我送她的新年禮物吧。”

季航揉揉蘭蘭的腦袋，“這幾次見錢暁午，她那包也都是名牌吧，我還以為她對這個很感冒，這兩個包都是她讓你給帶的呢。”

“暁午對包倒真是挺有品味的，也挺敢買的。”蘭蘭順著季航的話茬往下說。

“她工資那么高吶？”季航也順著問。

“應該不少吧，但也沒那么高吧，我也不知道。工資這個事情是個人隱私嘛，我們沒聊過。校招那一年我們都是一樣的，但過了試用期估計就不一樣了，畢竟崗位不一樣嘛，她們也確實累。”蘭蘭一五一十地回答。

“會不會是別人送的？”季航翹起二郎腿。

“還真有，我記得我之前看到暁午背了個新款，國內都斷貨的，我問她哪兒買的，她說是家人送的。誒，你怎么突然對暁午買包的事這么感興趣？”

“女士，您的包。”導購上前把包好的包遞到蘭蘭手里。

“謝謝。”蘭蘭甜甜地笑著回應導購，拿過自己的包。

“早茶吃得再多中午也是要吃飯的，何況我們蘭蘭為大家買買買了這一上午，早就餓了吧，想吃什么？”季航轉移話題。

蘭蘭果真順著他的問題想吃什么了，忘了自己剛才問季航的問題他還沒有回答。

“蘭蘭說錢暁午說過包是家人送的，情報就這么多。”午飯時季航把“最新情報”發送給了史曜。

“家人？以前沒聽說她哪個家人這么闊綽。還取個洋名兒。”史曜回復。

“也許這幾年她哪個在海外的親戚發財了吧，你自己再去打探打探吧，別跟她硬碰硬。”季航嘴里被蘭蘭塞了口蛋糕，放下了手機。

“謝了兄弟，好好在香港跨年吧。”史曜附贈了一個壞笑的表情。他多想也趁著假期和錢暁午你儂我儂，可現在……他一定要查出來那個Richie到底是誰，他也必須耐住性子，不能跟錢暁午起正面沖突，所以，即便他再心急，這兩天也不能去招惹錢暁午，看來真相只能等明年了。

每逢佳節倍思親，錢暁午故意讓自己忽略節日的存在，也不去寄希望于新的一年會有什么新氣象，錢暁午知道，從12月31日到1月1日，不過就是從今天到明天，日復一日的周而復始而已，不會有什么突然就在這一瞬間變好。錢暁午也不上街，不去感受節日的氛圍，好像沒有周圍人群團團圓圓的映襯，她就不會感到孤單。這幾年也越發得懶，朋友們也不再互發新年祝福，甚至連朋友圈的統一祝福都省了。反正過些日子過春節的時候還是要相互祝福的，每年也都是那么幾句話。

洗好澡，錢暁午早早鉆進了被窩，關上燈，享受睡眠。

“暁午，新年快樂！”差一分鐘零點，路揚編輯好了微信，猶豫要不要給錢暁午發過去。不知道她和史曜怎么樣了，史曜回去后是不是又找了暁午的麻煩，他多想問問，可又不知如何開口。他承認，他被史曜說中了心思，導致每一次想接近暁午的時候都開始做賊心虛。也許只是很平常的朋友間的關心，但他心里的不坦蕩使他瞻前顧后，他怕每一次關切到頭來都只是給錢暁午徒增了麻煩而已。“太想愛你是我壓抑不了的念頭/想要全面占領你的喜怒哀愁”音響里傳來歌聲，路揚揚起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零點已到，“怕什么，就算可能會成為第二個成數，我也尊重暁午的選擇。而我現在要做的，就是讓暁午多我這么一個選擇。”路揚心里想著，按下了發送鍵。

新年到來一個小時了，錢暁午一直沒有回復，剛剛同事群里搶紅包也沒見她出現。也許睡了吧，也許和史曜在一起，也許……“你溫柔的雙臂會甜蜜地圈住誰”張信哲唱得婉轉動情，路揚不想再讓自己想下去。

“新年快樂”，零點的時候，史曜打下這幾個字，又匆匆刪掉。明明是錢暁午應該先給他一個交代，明明這個時候她應該陪著他的，明明他早就應該住進她的小屋，史曜煩躁地灌下一聽啤酒，打開和別人的對話框。

“老公，新年快樂！”蘭蘭站在維多利亞港灣的煙花下轉頭看著身旁的季航甜甜地說。“新年快樂，蘭蘭。”季航看著蘭蘭的眼睛，里面映照著煙花的絢爛，他摟過蘭蘭，低頭一吻。

錢暁午發揮了睡神的功力，直接睡到了1號中午，要不是因為肚子餓，要不是因為怕白天睡太多晚上會睡不著，錢暁午真想就這么躺在被窩里，抱著她的枕頭被子天荒地老。

洗漱之后簡單地煮了面吃，錢暁午才拿起手機。客氣地回應了一些一看就是群發的祝福微信，錢暁午按照對話框的順序點開了路揚的，“新年快樂！”錢暁午回復，雖然是如此簡單的四個字，錢暁午的心意卻是真摯的。

史曜沒有發來消息，算了，還是不去招惹他了。錢暁午轉而看朋友圈，蘭蘭和季航發出了昨夜的爛漫煙花，還有煙花下的一吻。錢暁午看到史曜已經點贊和評論了季航的圖文，略過季航，給蘭蘭點了一個贊。

飽飽地睡了三天的錢暁午再回到工作崗位上容光煥發，工作效率提高，工作熱情也更加高漲。路揚看著埋頭于工作的錢暁午，松了一口氣，看來史曜沒有去找她的麻煩。

“喏，你的口紅。”蘭蘭午飯時給大家分發了從香港幫忙帶回來的東西，遞給錢暁午一支口紅。“謝謝蘭蘭，多少錢，我轉給你。”錢暁午微笑著接過口紅。蘭蘭帶著她走了幾步離開人群，“算啦，咱倆什么關系，你就只讓我帶了這么小小一支口紅，就當我送你的新年禮物啦。”“別呀，還是給你吧。”錢暁午不好意思道。“跟我還見外，你上次去巴黎出差給我買那條圍巾不比這個貴，你也沒要我錢呀。收著吧，這也不是你的999，這是我精心為你挑選的顏色。”蘭蘭示意錢暁午打開口紅看看。

“888？”錢暁午低頭看了眼色號，“你還真是挺會挑的。”

蘭蘭一臉驕傲地說：“那是！祝我們暁午新的一年財源滾滾來。你要是單身我就送你520了，但你這不都有甜甜的愛情了么。”

“520？得虧你沒買。你送我了我也涂不了，死亡芭比粉，估計涂上都能把桃花運嚇跑。”錢暁午回應。

“哈哈哈。”兩人一起開懷大笑。

“甜甜的愛情”，回到工位的錢暁午暗自想著，蘭蘭的愛情是這樣的吧，而她自己的……錢暁午努力不去想這些，不去想史曜，專心投入到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