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故事

“所有的相遇都是緣分。”

安旭辰一直是這句話的忠實粉絲，所以即使每天做著起得比雞早的早餐生意，他還是打心里覺得生活十分美好。雖然迎來送往的不是睡眼迷離的上班族，就是穿著睡衣審美觀早已脫離了追求外表美這種低級趣味的家庭主婦。前者一般是在小攤前叫上點豆?jié){油條或者小粥咸菜加個包子饅頭，轉(zhuǎn)身就坐在擺在街邊水泥地上的簡易坐凳邊打哈欠邊劃拉手機。安旭辰其實不怎么喜歡現(xiàn)在這種小青年們對人的態(tài)度，拿起手機世界就只有手機了，這不好，不利于人與人的交往。用他常說的話形容，那就是上帝都讓緣分挨著你坐著了，你卻鐘情于手掌上那么點虛幻的光芒。但是面對他們安旭辰還是每天笑臉相迎，他覺得這是一種職業(yè)道德，專業(yè)的服務精神。至于那些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主婦們就有禮貌得多，起碼安旭辰在打包她們所需要的食物時，她們會主動和他聊上兩句。

“小安，最近的豆?jié){咋不怎么甜啊？”一號主婦理了理套在睡裙外的某名牌春季新款外套。

“最近這豆角倒是越來越酸。”二號主婦一手挎著菜籃子，一手在籃子扒拉，大概是少買了什么。

“喲，這是不是失戀了心情不好啊？”三號主婦憂愁的看著忙碌的攤主。

“哎呦，失戀了啊？這么好的小伙子這么會失戀啊？”

“就是啊，小安啊，失戀了還跟我們強顏歡笑，多好的小伙子啊，別為難自己啊。”

……

果然相對于食物偶爾的味道不足，還是人生大事更能引起群眾的研究興趣，特別是別人的人生大事兒。

居然還知道強顏歡笑這么有內(nèi)涵的成語，安旭辰嘴角始終微翹著，笑容不減，有人八卦起碼比無人問津來得好不是，

“來，張姨，您的豆?jié){包子加酸豆角。”一邊快速將東西打包好，一邊回應著主婦們的猜疑，“吳姐，真沒失戀，我戀都沒戀呢。李嬸兒，豆?jié){不夠甜以后我給您單放糖行不？”

“行啊，我家那口子啊一輩子不抽煙不喝酒就喜歡吃點兒甜的，你可要記得啊！”

“行！”安旭辰抬頭綻放個朝陽似得笑容。

“沒戀啊？那多可惜……”被叫吳姐的總愛有意無意的在安旭辰的小攤前多停留會兒，盯著安旭辰的目光多少有些過于閃亮。

“不可惜，不可惜。”安旭辰也有些無奈，誰叫上帝就樂意把自己整成一帥哥呢，還是眉目中偶爾流露悲劇色彩，特能激發(fā)人憐愛的那類。

“呵呵，緣分難得嘛，美好總是需要慢慢等待啊。”

“是么？那你好好等。”

也不知道是不是對安旭辰的木訥失望，吳姐提起打包好的早餐轉(zhuǎn)身帶著風就走了。

看來今天對她是不美好了，安旭辰抬眼忘了眼遠去的壯碩背影。世界總有那什么些人對自己生活各種不滿，看到自認為好的東西就想著沾染一下。比如這個彪悍的吳姐，明里暗里都示意安旭辰多少回了，自己有的是錢，家里丈夫不疼人兒，就想找個年輕帥哥幫著自己花花錢，順便享受點“服務”什么的。但是安旭辰不吃這套，主因是他心里就瞧不上這種當，其次是因為他其實根本就不缺錢。別看他就是一25小青年，每天就累死累活賣點早餐，好像離小康遙不可及似得。但是，有種東西叫遺產(chǎn)，沒錯過往總會留給人們財富，安旭辰過世的父母雖然不是什么排的上富豪榜的大富豪，但是生前還就經(jīng)營者一不大不小的貨運公司，雖然公司已經(jīng)不在了，可留下的財產(chǎn)只要不以揮霍度日，還是可以讓安旭辰愉快的過完一輩子的。

送走一批打包的主婦和一批十點左右上班的小青年們，安旭辰終于可以坐下來休息一下，下一批上班之后偷偷出來買早餐的估計得半小時后了。

“唉……真累。”

雖說25歲的年紀怎么也只能算是小青年，可見天兒的這么早起還是相當累的，特別是到了這個時間點，早起的鳥兒都該回家睡回籠覺了。

“這么累就休息兩天唄……”

帶笑的調(diào)侃聲讓安旭辰瞬間精神抖擻，沒錯這天籟之音的主人就是安旭辰忍受早起、主婦以及冷漠青年等痛苦堅持每天按時擺攤，甚至365天全年無休的最終動力以及……目的，這就是安旭辰暗戀，沒錯承載一個25歲男人的暗戀的主人——白衣仙女。說起來挺丟人，到現(xiàn)在大半年了攤主還是不知道人家真實姓名，自從那次問了，人家打趣的回答他叫仙女之后，他一直到現(xiàn)在還是提不起勇氣再問一次。

“早啊，”瞬間所有的笑容都變得真誠，壓低一個調(diào)的聲線帶點兒故意的悶騷，“今天不用上班啊？”

“是啊，”白衣仙女今天還是一身白，微笑的臉上有點蒼白，但還是一樣迷人，“最近找了人幫忙，可以休息一下，還是老規(guī)矩。”

“行！”安旭辰快速打包好一碗白稀飯，一個蔥油花卷，一份水煮花生。

“休息下好啊，瞧你那小臉白得，一身運動服，剛運動完吧？再送你份牛奶補補鈣……”

說著將打算自己喝的牛奶從一旁的盒子拿出來和打包的食物放一起。

“沒人疼，沒辦法啊。”白衣仙女打趣道，“您現(xiàn)在還出售訂購鮮牛奶啊？”

“沒，專門給你留的。”雖然是開玩笑的語氣，但要仔細看的話，會發(fā)現(xiàn)安旭辰的臉瞬間紅潤不少，“哥哥不是天天在這兒么，你一召喚隨時化身疼人一號讓你依靠。”

“誰說自己不愿喝牛奶來著？天天訂著浪費啥的，這拿給我算是資源合理利用吧？”

“呵呵……”瞬間重點又被忽略了，“哪能啊，這不也沒天天都給你不是？”

將早餐遞過去的時候安旭辰突然有點埋怨自己快速的打包技能了。

“是，一個月也就那么十幾二十來天而已啊。”白衣仙女接過打包好的食物，微笑轉(zhuǎn)身，揮揮手，“明天見，疼人一號。”

“明天見。”就憑這句明天見，就憑朝陽斜照美得有些虛幻的背影，安旭辰覺得自己瞬間找到了人生以及早餐事業(yè)的所有目標，奮斗動力也瞬間滿格。

“行！收攤。”既然今天賣早餐目的已經(jīng)達成那么也就可以回家補個回籠覺了，“她居然記得我不喜歡喝牛奶，呵呵呵……”

安旭辰覺著自己這燦爛得跟朝陽似的心情估計會阻礙今天的回籠覺了。

后橋巷不是巷，而是一片以外地人居住為主的城中村。所有繁華大都市必備那么點兒陰影區(qū)，或大或小，或多或少。后橋巷就是這座海濱城市的陰影區(qū)之一，大概是這座城市還不夠發(fā)達，起碼不像北上廣那么尖端，所以這片兒陰影區(qū)倒不像電影里拍的那么黑暗，暴力，不過藏污納垢多少還是有點兒。一整片本地人的民房反而成了外地工作人們的臨時之家，也是安旭辰的“家”。至于父母留給自己那套有城市別墅之稱的大四居復式樓，在父母離世的第二年就被安旭辰出租出了。倒不是那房子會勾起自己多么傷感的回憶，而是安旭辰總覺得自己住在里面太空，對，就是太空，回家一關門就感覺自己被扔進了無人區(qū)似的。安旭辰承認自己怕一個人呆著，太寂寞，太容易陷進自我封閉的世界，特別是那兩年還總被心理醫(yī)生傳喚著。后橋巷是個不錯的地兒，人多熱鬧，能讓創(chuàng)傷后遺癥恢復人群有更多機會融入社會。說的高端，其實也就是怕自己一個人呆著會想不開，做點啥。所以群居，堅持做至少一件自己有興趣的事，這都是心理醫(yī)生給的建議。

安旭辰租的房子就在后橋巷中間，和這區(qū)的大多數(shù)違章建筑一樣，陳舊且毫無美感的五層水泥樓房，房東住一樓，前邊兒是小賣部，后邊是一間成天烏煙瘴氣的麻將館，都是房東自己開的。往上四層全是一間一間格子似得出租房，一個房間配一衛(wèi)生間，好點兒的加一簡易廚房，基本就是這片兒的標配，美其名曰“單身公寓”。一樓通向二樓的是一道銹跡斑斑的金屬樓梯，二樓以上的樓梯才在房子里邊，這大概也是房東為了自己安全著想，才沒有讓樓梯進自己的住的地兒。

“今天這么早就收攤兒啊？”安旭辰剛登上嘎吱作響的銹樓梯時，端著個小茶杯的房東老頭從老式的玻璃售貨柜臺里邊兒探出頭來打招呼。

“是啊，早點兒回來補覺呢。”其實房東這老頭還是挺熱情的，當然，你要是拖欠他房租他會更“熱情”。

“年輕就是好啊，想什么時候睡就什么時候睡。哪像我們整宿整宿的睡不著哦……”一邊念叨一邊將身子縮了回去。

安旭辰也沒理他繼續(xù)上自己的樓，三樓樓梯口右邊第二間就是他的窩。進門，換鞋，脫下外套掛鞋柜上方的掛鉤上，從來不邋遢，這可能是安旭辰不多的優(yōu)點之一。進門右邊是衛(wèi)生間，左邊是一個小鞋柜，旁邊挨著是一個不大的書架，書架對面是張單人床，床兩邊分別是衣柜和凳子書桌，廚房在書架墻后面的小隔間，雖然小但也有窗戶，案板上就一電飯煲，一煤氣灶，一電熱水壺，天然氣罐放在靠墻的角落。東西雖然少，但基本也滿足了生活需求。拿起桌上的水杯，灌了大半杯涼開水，接著從枕頭旁邊拿起睡衣進衛(wèi)生間沖了個涼，安旭辰覺得自己又精神了，完全沒有睡回籠覺的欲望了。

“唉……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啊！”使勁兒擦了兩下頭發(fā)，將浴巾仍在書桌旁的架子上，拿起杯子轉(zhuǎn)身進廚房倒了杯開水放桌上，再將自己扔床上，

“那也得睡呀~陛下。”

扭著嗓子來了句反串，反倒把自己嚎樂了。

“睡吧睡吧，夢中的小仙女在飛……。”

吸，1，2，3，呼，1.，2，3，吸，1，2，3，呼，1，2，3……

沒幾下還真把自己給催眠睡了。

“寶貝兒，下周陪我去趟三亞吧，我?guī)愫煤猛嫱妗！?

“玩兒？”蘆青放下手上的牛奶，將手機換到右手，“我說林大老板，你有你的老婆，我也有我的尊嚴。您能別用喝多了蜂蜜似得語氣跟我這被你老婆指著鼻子罵小三兒的婊子膩歪行么？”

不愧是服裝零售磨練出來的伶牙俐齒。

“寶貝兒，我這不是來跟你解釋了么？”男人的聲音越發(fā)的粘膩，“你知道的我的心里一直都只愛你，要不是我公司一半兒都在那母夜叉手里，我跟她早完了。”

“解釋？”蘆青瞬間覺得自己被騙的這一年半智商一定是負，還是負得挺徹底的，“讓花店送束花？還是你這大清早的擾民電話？而且完的不是你跟她，是咱兩，完了！”

掛掉電話，看著面前的早餐毫無胃口。

“這都他媽的什么事兒？蘆青你也成了被包養(yǎng)的三兒啊！”

站起身將沒怎么動的食物全送進垃圾桶，又將餐具洗好，桌子抹一遍，將客廳廚房臥室全部打掃一遍，累出了一身汗，蘆青還是覺得心里憋屈。一年半啊，自己怎么就那么蠢。不，不是自己蠢，是那男人太狡猾，看著挺憨厚一人，對自己也是無微不至，怎么就是一有婦之夫呢？幫自己忙生意，出主意，怎么就那么像一好人呢？蘆青躺在客廳與餐桌之間的地板上，看著慘白的天花板，身體很累，心里也很累，最無恥的是到現(xiàn)在自己心底對著該死的暴發(fā)戶居然還殘存著期望，做錯的可以改，但是明明是錯的自己卻希望一直錯下去，這就不可饒恕。

“該死的！”狠狠一巴掌拍在地板上，一滴淚也終于混著汗水從耳邊滑進了頭發(fā)里。

虛掩的窗簾讓挺大的客廳沉浸在昏暗中，一條強光帶從窗簾的縫隙穿過，客廳如奶酪般被切成兩半，這說明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正午了。

“你以為世界很美好？”經(jīng)過變聲器處理的聲音嘶啞的分不出是男是女，卻更顯陰沉得可怕。

“不，沒有！”顫抖的女聲帶著哭腔，凌亂的長發(fā)因為汗水和淚水顯得骯臟。

“不？你覺得世界不美好？你怎么會覺得世界不美好呢？”

“沒有，沒有……很，很美好。”手心的獵物，哽咽，驚恐，無助，卻依然無法博得狩獵者的歡心。

“你搖頭了，撒謊可不好。”嘶啞的聲音帶著玩味的笑意，似乎又懊惱于自己的矛盾，

“怎么辦，我不喜歡別人撒謊。怎么辦？”

又一條鮮艷的傷口在女子右臂上蜿蜒，鮮血順著蒼白的肌膚經(jīng)過指尖最終在地板上綻放，詭異而美麗。

“求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走，求你……”設計感十足的金屬椅子因為被捆綁在上面的女人而顯得冷漠，女人的掙扎顫抖讓椅子與地板不時發(fā)出尖銳刺耳的摩擦聲。

“求我什么？”

“求你……值錢的東西都在臥室衣柜的保險柜里。我……不認識你，也絕對不會報警，求求你放過我……”恐懼卻不失聰明，但壓抑的求饒，顯然更讓狩獵者興趣盎然。

“可是，我又不想要你的錢。”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要什么！？”

待宰的羔羊終于從恐懼中找到一絲勇氣，雖然后半句還是化作了低聲哀求。

“我想要……”

“都給你！什么都給你，只要你不殺我，什么都給你！”

“真的什么都給？”

帶著橡膠手套的手指，在白嫩的大腿上輕撫徘徊，曖昧的語言，眼神中卻沒有半點欲望的痕跡。

“求你……”女人下意識合攏雙腿，據(jù)說這個動作可以很大程度上挑起男人的興趣，“只要別殺我。”

滴答……鮮血滴落。

短暫的沉默，讓羔羊似乎看到了希望。

緩緩站直身體，狩獵者將手套取下，放入右邊衣袋，從左邊衣袋拿出一幅新的拆封，戴上。

“真臟……”

緊皺的眉頭顯出了獵手的不滿意，讓羔羊絕望的不滿意。

…………

“為什么？我從沒得罪過誰，也根本不認識你！”

最終絕望讓人再一次找到勇氣。

“因為……你認識他呀。”

獵手顯然很有耐心，拿出一張照片，校服上印著某某高中的帥氣男生，背著光，笑得稚嫩而陽光。

“不！我不認識他，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激動迷茫。

“你住著他的房子。”

冷靜提醒。

“房子?不，房子我是從房東手上租的，房東不是這個人。真的！真的不是……”

微弱的希望光芒在充血的眼睛中顯得尤其違和。

“不，我從來不會犯錯，這房子是他的。確切的說是他父母留給他的，他那善良的父母，怎么會想到自己的愛巢有天會成為殺人現(xiàn)場呢呵呵……哈哈哈……”

“不，我真的不認識他，不認識……求你……別殺我，求你……”

乞求被打斷……

“錯就錯在！你租了這套房子……這是詛咒，都該死！”

咬牙切齒的話語伴隨著劇烈掙扎的噪音，被捂住的口鼻怎么呼救？垂死的反抗終于在眼淚與鮮血的混合物中投下靜止的倒影。

安旭辰，二十五歲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