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劍在夏槿言的身上一劃而過，什么都沒有發生。

但木筆卻像是松了口氣的樣子，放開夏槿言的手，向如云點了點頭，右手在面前一揮，布下一道光幕罩住她和林岳東，然后一把拽起林岳東騰空而起，飛到了凱賓斯基酒店的天臺上，遠遠躲開了夏槿言的視線。

“我猜你一定要跟我說點什么。”林岳東開口道。雖然不知道木筆是在做什么，但既然特意在他面前做，那肯定是有理由的，“順帶一提夏槿言和如云應該看到你的舉動咯，你之前還讓我不要暴露，結果自己卻暴露了啊。”

“夏槿言不會記住的，如云其實也是神，寫小說是他的業余愛好，所以沒問題。”木筆轉過頭來，“你之前不是問過我和夏槿言之間的關系么？現在應該是告訴你的時候了。——你知道奪舍么？”

奪舍！

林岳東心神劇震。他剛剛才產生冰神格有可能是奪舍所用的想法，木筆竟然就主動談到了奪舍！

這是巧合么？還是她已經看穿了自己的想法？亦或者只是一種試探？

不得不防啊……

他故作疑惑的說道：“仙俠小說里那個？聽說過，某某老怪就剩個靈魂，然后搶奪別人的身體，借體重生什么的。”

木筆淡淡的說道：“那是真的。神仙境界如我，的確可以通過某些辦法奪舍重生。奪舍之后，除了身體變成新的之外，記憶和以前完全一樣，等于可以帶著記憶再活一次。自然，這樣一來修煉什么的就要快許多，如果再有人協助的話，用不了多長時間便可再次回到巔峰。”

林岳東全力扮演著一個剛聽說這件事的人：“呃……所以？”

“所以這就成了一個很有誘惑力的技術，對于神仙和魔族雙方都是。”木筆說著搖了搖頭，“你還記得神魔大戰的事情吧？”

“記得。”

“那次戰斗我們損失慘重，隕落的神仙太多太多，逼得我們不得不依靠天下第一快遞公司來從凡人中選拔人才。選拔新人補充失去的人手固然是一個方法，但見效比較慢，收益也不穩定，所以就有人想到了另外的方法——如果當初就能夠讓那些死去的神仙及時存活下來呢？戰力的補充不就快得多了？”

“然后他們就想到了奪舍？”

“是的。其實我們一直知道一種簡單好用的奪舍術：事先準備一具用來奪舍的身體，在上面由神仙種上隱蔽的咒文，然后便不用去管。一旦種咒文的神仙陷入危機，身體被毀，靈魂便會順著事先準備好的法術來到新身體里，奪舍重生。這樣能夠大大提高神仙的存活率，避開絕大多數的死亡。”

這聽起來的確是個好用的辦法，就像飛機上的逃生艙一樣，一旦飛機出了問題，還可以讓駕駛員逃走，將來換一架飛機便可繼續作戰。

唯一的問題是……

“那具用來奪舍的身體是怎么來的？”林岳東問道。

“哈哈，你問到了關鍵點上。”木筆苦笑一聲，“這是我們神仙在一百多億年里做的最不神仙的一件事——用的是精心調制過的普通凡人身體。具體來說，就是施法讓選定的凡人懷孕，然后再用法術靜心照顧胎兒，直到生出來一個合格好用的身體之后，便對其種下咒文。平時這個人只是正常的長大，但到了神仙死亡的時候，便會被奪舍。”

“出生就是為了死亡么？真是悲哀的生命。”林岳東搖了搖頭。因為是神仙，即使是這樣的事情想來也是很簡單的。只是，凡人的生命就如此簡單的從出生前就被決定，連反抗的可能都沒有，也的確是個悲哀的事情。

“是的，的確很悲哀。”木筆同意道，“最開始這個法術根本沒人理會，雖然很簡單，可我們辛辛苦苦是為了守護凡人，而不是損害他們。但那一次大戰我們失去了太多人，很多神仙都受不了這樣慘重的損失，就決定開始實行為每個神仙都找個備用身體的計劃。”

木筆說的輕描淡寫，但林岳東知道他們到底失去了多少。連最頂尖的三大佬之一都掛了，傷亡必定慘重到不可承受。

在這種情況下開始執行這個計劃，也不是不能理解。捫心自問，如果林岳東當初在頂天會滅亡的時候有這么一個法術，他肯定二話不說就給頂天會里所有的人都找個備用的身體。至于那些被當做備用身體的人愿不愿意？管他們去死！

木筆娓娓道來：“當時我們的想法是，一個神仙活下來，可以創造比那個備用身體的凡人更大數千萬億倍的利益。神仙有知識，有經驗，能夠迅速成長起來成為戰斗力，而那個凡人卻沒有這些便利條件，相比之下還不如讓神仙奪舍。為了消滅魔族，拯救大千世界，犧牲一小部分人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說到這想必你也明白了。夏槿言，就是為我準備的備用身體。一旦我死了，便可順利的在她身上重生。她的容貌，身高，體重和我如此類似，也是為了我能夠迅速的適應。”

“原來如此……”林岳東算是徹底明白了。夏槿言背后，竟然還有這樣一段故事，她的出生，原來就是為了預備木筆萬一有一天有奪舍的需要。

雖然她是夏家的三小姐，在普通人眼里有著無上的榮光，可在神仙眼里，也只是一個普通的準備用來奪舍的凡人罷了。仙凡之別，由此可見一斑。

緊接著，他想起了木筆剛才頌唱的咒文：因果糾纏，慧劍斬之，緣盡于此，波瀾不生。

這聽起來可不像是為奪舍準備的。

“呃，那你剛才是做了什么？”

“看了還不明白么？我破掉了這個奪舍咒文，她再也不會有隨時被我奪舍的風險了。”木筆平靜的說道，“或許夏槿言十輩子也不可能對大千世界作出我這樣等級的貢獻，但她終究是生靈，有生存的權利。我們常說，‘此身為神，護佑世人’，現在卻反過來要讓世人為神犧牲，不覺得太奇怪了么？”

“關于這個嘛……”林岳東猶豫了一下，“我倒是覺得未必正確。這是戰爭，戰爭又豈能講究和平時候的道德？到了萬一的時候，你活下來比夏槿言活下來要有用的多。”

一個木筆和一個夏槿言誰的用處比較大？草履蟲也知道是前者啊！為了讓夏槿言享受自己生存的權利，就讓木筆失去一次復活的機會，這怎么想都是個虧本生意。

神魔戰爭不是小孩過家家，是真正決定大千三千世界生死存亡的宏偉戰爭，這樣意義重大的戰爭里，肯定是要一切向勝利看齊，能夠獲勝的手段不管多么卑劣也要使用。凡人的生存權利？那種東西等到戰爭勝利世界拯救成功之后再來考慮，這才比較有效率吧！

“你錯了。”木筆搖了搖頭，“你現在的思維方式大概很難理解吧。我們之所以是神，不是因為修為境界，而是因為我們的善。神憐世人，這不是一句空話，而是確確實實的事實。我們憐愛世人，護佑世人，所以我們才是神。若是作出這種奪舍的行為，那我們和魔族又有什么區別？”

“這個……”這個問題把林岳東問住了。神仙是善良，惡魔是邪惡，這本來就是兩者最根本的區別。若是拋開善惡不論，那雙方還有什么不同？

“我們將贏得勝利，但我們不能以惡魔的方式贏得勝利，那樣的話，我們自身也和惡魔無異，到時候勝利的，該算是神仙，還是惡魔呢？”木筆反問道。

“可不這么做的話，不是又很難贏得勝利……”

“寧可以神仙的身份戰敗，也不以惡魔的身份獲勝，這就是我們和魔族的區別。我們不會為了活下去就無惡不作，我們的內心，始終堅持著一些更加高貴的東西。”木筆負手而立，傲然說道。

“但……說到底你們不是仍然執行了計劃么？這么說來，你們就算批判惡魔的行為，可還是去做了啊。”林岳東指出。若是木筆當初就沒種下咒文，此刻也就沒有咒文可破了。而且夏槿言到現在差不多二十歲，可見這計劃實行已經超過二十年以上。

“當初，我們犯了個大錯。”木筆嘆了口氣，“其實一句話你就知道為什么了——這個計劃的倡導者在三年前叛逃出去，如今已經接替了前第一魔將，成了魔族新的第一魔將了。”

林岳東立刻就反應過來：“你是說，他是魔族的臥底？收了魔族的好處？”

木筆頷首：“魔族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引誘他，最后終于讓他成功的墮落，甚至差點帶偏了所有的神仙。我不能說這不是我們的錯誤，我們的確犯了錯，但這個原因也不可忽視。魔族最可怕的不是他們的力量，而是他們誘人墮落的能力，這一點你也要萬分注意。”

“我理會的。那么現在你能夠斬掉你和夏槿言之間的聯系，就是因為他……”

“因為他叛逃了，我們認識到了這里面的問題，普遍開始斬斷自己和奪舍身體之間的聯系。我之前一直沒時間處理，今天好不容易得了點時間，便來處理這件事。”

“我明白了，沒想到里面的情況還挺復雜。不過聽起來好像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林岳東聳了聳肩，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心里卻在急速的思考。

木筆上來點出奪舍，又在最后強調魔族的引誘，這番話的意圖何在？是單純的就事說事，還是看出自己被蘇雨薇的話所影響，開始懷疑他們，所以故意說出來打消自己的疑心，亦或者是警告？

林岳東心里有些不安，但卻不能表現出來。

“確實沒太多的關系，只是和你說說魔族誘人墮落的能力罷了。”木筆似乎也是不經意的樣子。

“那么這個能力我已經知道了，我可以走了么？我感覺自己已經夠放松了，接下來還有事情要做呢。”林岳東問道。

“去吧，別把自己逼迫的太緊。”木筆笑瞇瞇的說道。

林岳東向她告辭，踩著冰梭飛向遠方。

等到林岳東離開之后，如云來到天臺，站在木筆身邊。

“他怎么樣？”如云沒頭沒腦的問道。

“我恐怕情況不妙。”木筆面色肅然，“在女仆咖啡廳的時候，我注意到他情緒并不安定，和我接觸的時候過度緊張；拿請柬的時候，他的回答也不能令人滿意；搶婚的時候他的感覺也不太對……神廟逃亡世界的時間被莫名停止了十五分鐘，我一直很在意那十五分鐘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那十五分鐘可是他和勒托獨處，發生的事情一目了然。前第一魔將誘惑人心的能力可不容小覷，又偏偏趕上這個時候這種情況……”如云眉頭皺了皺，“一個處理不好，計劃說不定就要出大問題。”

“我會想想辦法的。有冰神格在，暫時應該出不了岔子。”木筆說道。

“嗯，交給你我還是放心的。但實在不行的話，也決不能手下留情。冰神的威能你比我更清楚，無論如何，也一定要保證冰神歸位。”如云叮囑道。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