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進來的時候，李墨痕正對著那幅地圖發呆。

“傻小子！”

一聽到她的聲音，他便欣喜若狂地站起來。兩人相視一眼，便相擁起來，往日的羞澀矜持，在此時已敵不過難以克制的相思和喜悅，自然什么也不顧了。

“你在做什么？”別暮雪發現了那張地圖，雙眼好奇地看著它：“這是我們家的地圖？你要這東西做什么？”

“暮雪，你還記得我上次與你說的話嗎？這就是路婆婆給我的。”

別暮雪一臉愕然：“路婆婆？”

“我與你說過，路婆婆曾經找過我，她希望我能帶你離開這里。”

別暮雪仔細端詳著那幅地圖，喃喃地說道：“真是奇怪的事情……”她想起那一天路婆婆和父親對峙的場景來，越發覺得她是一個奇怪的人。在她有記憶以來，路婆婆一直像母親那般寵愛她，但是，看看起來又是那樣神秘，使人無法知道她的年紀，無法知道她的來歷。

“暮雪，你在想什么？”李墨痕拉著她坐下來，說道：“你也帶我去看看路婆婆吧？”

別暮雪想道：“傻小子說的話完全不像假的，我為何不帶他去路婆婆那里，問問究竟是怎么回事？況且，爹爹方才帶的那個人，應該是能幫路婆婆解毒的。”想罷，便喜道：“晚一些，我便帶你過去！”

“如此甚好！”李墨痕又拉著手她的手說了許多話。

暮色降臨時，別暮雪引著李墨痕往路婆婆的房間走去。他們小心翼翼地貼著墻壁走，或偶爾躲在一塊假山下面，或悄悄藏在花草植物背后。這時候，他們遇見了白雙衣。

“快！”別暮雪拉住李墨痕的手腕，將他帶到假山后面。

白雙衣神色匆匆地走過去了，手里還拿著一樣東西。待他走遠了，李墨痕問道：“你為何怕他？”

別暮雪臉上略浮起紅暈，說道：“我爹爹曾說過要把我……”

“把你怎樣？”

“把我……把我許配給他！”說完這話，她將頭別開，一陣嬌羞，一陣憤怒。

“那你是如何想的？”李墨痕癡癡地望著她。

“傻小子，難道你以為我會答應嗎？”

“白先生是怎樣的人？”

“你問這個做甚？他是我爹爹最信任的人，人們都稱他是白面管仲。”

李墨痕嘆道：“我看他意氣風發，既能比肩管仲，定是一個十分出色的人。”

別暮雪把頭探過來，用一雙干凈的眸子看著他：“怎么，你吃醋啦？”

李墨痕嘆道：“暮雪……我是怕……怕你爹爹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

別暮雪一愣，旋即笑道：“爹爹最疼我了，他定不會逼我的……”言語間，其實多少有些猶豫。她畢竟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女。

兩人迅速奔到路婆婆的房間前，只見兩個漢子突然攔住了，說道：“小姐，樓主有令，任何外人不得入內。”

別暮雪嗔道：“你瞧我是外人嗎？”

那漢子看了看李墨痕，說道：“小姐，畢竟這位公子……”

“讓開！信不信我要了你們的命？”別暮雪將那漢子推開，領著李墨痕走進去。

二人來到路婆婆的床邊，只見路婆婆閉著雙眼，睫毛上卻被淚水打濕。別暮雪心里暗暗稱怪，坐在她床邊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如雪一般白，如凝脂一般光滑，如輕風一般溫和。路婆婆并沒有睜開眼睛，但她知道這雙手是誰的，這雙手，畢竟從別暮雪出生以來，她就觸摸過無數次。

曾經，無數次，她想過放棄自己的生命，想過一死了之，當她看到襁褓中的嬰兒，她便覺得對人世有了諸多留戀。

那一日，她走出群芳閣，縱身跳入江里的時候，她以為一切便已結束。然而，她被人救了，她沒有死！

救她的人，正是那個奪走她貞潔的男人：別孤群！

她簡直發了瘋一般，她恨、憤怒、悲傷……她想讓他死，但她無能為力。她只不過是一個柔弱的歌妓，有如一只被囚禁的小鳥……

最糟糕的是，她發現自己懷上了他的孩子。

她詛咒著上天，詛咒著別孤群，卻不忍心詛咒這個孩子……

無論如何，她畢竟是她的孩子！

現在，她的孩子就坐在床邊，用一雙雪白的手握著她的手。

她不知道，她永遠不知道，只要她不說，就沒有人會知道這個秘密。

“路婆婆……”別暮雪輕輕喚了她一聲，她知道她已經醒了，“你沒事了吧？”

路婆婆依舊閉著雙眼。

“我帶著傻小子來看你了……”

路婆婆緩緩張開雙眼。

李墨痕向前走了幾步，向她行了一禮：“晚輩見過路婆婆。晚輩聽聞路婆婆受了傷，所以前來探望……”

他猶未說完，路婆婆已經坐了起來。她的臉色還依舊蒼白，眼皮無力地下垂。

“李公子……你來得正好！”

李墨痕道：“婆婆有何吩咐？”

路婆婆道：“我上次與你說的話，你可還記得吧？”

“晚輩當然記得……”

路婆婆又轉而看著別暮雪，說道：“小姐……聽我的話，跟他走，能走多遠就走多遠！一定要離開這里……”

別莫然一臉茫然。

路婆婆繼續道：“你不是喜歡別月樓外面的世界嗎？你不是最貪玩，總覺得這里太悶嗎？跟著他離開這里，知道嗎？”

別暮雪道：“路婆婆？現在你身上有傷，我爹爹身體也不適，我若走了誰來照顧你們？”

路婆婆臉色一沉，說道：“我不會有事，你爹也不會有事！記住了，七月十五之前，你們一定要逃到外面去！絕不能待在別月樓內。”

別暮雪和李墨痕皆是一臉不解，路婆婆臉色更是焦急，卻是不知如何說好。她從床上坐起來，憤怒地說道：“走！越早越好！越快越好！明白不？”

別暮雪和李墨痕正要說話，只見路婆婆突然站起來，一把將他們推了出去，又吼了一聲：“記住！你們一定要記住！”

門外的兩個漢子過來敲門：“小姐？沒事吧？”

別暮雪拉著李墨痕往門外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