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帶著幾個衙役灰溜溜的朝奇案司跑去。
新官上任，本來是立威之時，沒想到被人給了下馬威，大頭心中分外憋屈。旁邊還有些攤販和路人看到了他剛才吃癟的樣子，似有意若無意看過來的目光，更讓他羞憤。
“回頭把那幾個人抓起來，好好收拾一頓，解我心頭之恨！”
“還有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逮著機會也要讓你們好看！”
大頭憤憤地看了眼一旁的路人，沒有當場發作。
很快到了奇案司，大頭讓幾個跟班先去忙，他則是徑直去找張司長。
如今奇案司擴充到一百多號人，家大業大，張司長也變得比之前更繁忙了。雖然任命了幾個組長，幫他分擔一些，不過一些大事急事，還都是要司長本人拿主意。
所以，沒有特殊情況，張司長基本就呆在奇案司他那陰暗的小屋之中。
一敲門，里面響起那熟悉的威嚴聲音：“進！”
果然在這里。
大頭推開門，進去，卻見張司長埋首案牘之中，也沒有抬頭。怕打斷司長的思路，大頭也不敢說話，呆呆站著，觀察屋里的情形。
因為張司長怕光，屋子里僅有的一扇小窗也給糊上了，外面還是白天，這屋里卻好似到了晚上。之前司長都是在屋里點上蠟燭，不亮，還有味，前不久不知從何處掏得一個夜明珠，用一層薄紗包住，掛在屋頂，柔和的光透過薄紗撒下來，頗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大頭心想，什么時候我也搞一個這種夜明珠體驗一把，那才是好。
忽聽司長問道：“什么事？”
看去，卻見司長仍是埋著頭。
頭上，白頭發已經快要鋪滿了……
“記得前幾個月，我剛到奇案司的時候，張大人頭上還沒這么多白頭發，這才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頭發竟然快全白了，司長大人真是辛苦啊！”
大頭略感嘆了一下，上前將方才在李家門口之事講了一遍，又加上自己的判斷：“覺得那幾個人鬼鬼祟祟，形跡可疑等等。”
“嗯？”張司長終于抬起了頭，如豆一般的小眼睛之中布滿血絲，不過可以看出，里面現在有了幾分喜意。
張司長沉吟片刻，臉上卻又現出狐疑之色。
“大人，有什么不妥嗎？”大頭問道。
張司長又低頭想了片刻，做出指示：“你先去派人盯著，有什么消息及時報給我，不過先不要動，我讓你什么時候動你再動。”
“是！”大頭非常肯定的答道。
張司長高深莫測的模樣，說的也是云里霧里，而且這答案也不是他想要的。不過大頭還是什么都沒問。
張司長就是看中他“不多問”的特質，這才提拔他當了組長。他可不能讓張司長后悔。
……
且不提大頭如何安排對李家暗中監視。
卻說李正等人將大頭趕走之后，一眾人等跟著小梅走向李府。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一聲略顯蒼老的聲音：“哎，這是誰把大門打開了，也不知道關上。”
看去，卻不正是李府的老人忠叔？
說是忠叔，其實可以做得李正爺爺了。李正現在還記得，小時候父母忙于生意，沒有時間管他，倒是忠叔經常帶他出去玩。
最有趣的莫過于坐在忠叔的肩膀上，感覺自己都好像變得高大起來了。
那時候，忠叔的身體還很強壯，身子還挺得很直，而現在忠叔卻是垂垂老矣，不但一頭白發，而且駝著背，連腰都挺不起來。
“忠叔？”李正上前就喊，話出口，才想起，自己現在扮演的是神醫徒弟的角色，忠叔怕是也認不出自己。
“這位是？”忠叔看到對面一個小伙子喊自己，抬眼一看，卻發現不認識，不由問道。
倒是小梅反應快，上前扶住忠叔道：“忠叔，這是我從外面請來的神醫，來給老太太看病的。”
小梅這是假傳圣旨了，老太太只說讓她去找老爺，去看看外面為何那么吵鬧，可沒說讓請什么神醫。
不過小梅現在可不怕，她能把少爺給請回來，怕不是天大的功勞，說個把慌又怎么了。
再說了，說謊還不是為了怕少爺身份泄露。
雖然說府里沒有外人，但還是小心一點好。
至于什么時候可以公開身份，相信少爺定會選一個恰當的時機……
果然，抬出了老太太的身份，忠叔便不再多言，只問：“那好，你招呼他們，用不用我去通知下老太太？”
“不用，您老人家去歇著就行了。”小梅笑著說。
忠叔佝僂著腰，搖搖晃晃的走開了。
小梅把眾人請到里面，又把大門關上，這才來問李正：“神醫，您們是直接去看病人，還是先去見過家主，還是先找個地方您們休息下？”
“哦，”李正剛要說話，剛說了一個字，卻就被夏可打斷了。
夏可道：“你幫我們先安排地方休息一下吧，這忙了半天，休息一會去見家主，然后再去看病人。”
夏可當仁不讓的安排完畢，頗有一點神醫風范，師父風采。
小梅聽她安排自己，就好像是安排家中下人一般，不由有點不樂，不過又想，說不定少爺是得他照顧才得平安，這才忍下不樂，帶他們先去找個地方歇息。
不一會兒，小梅將它們帶入一個小院之中，正是李正之前的小院。
李家雖然住處不少，可是大多是下人所住的地方，倒是李正所住的這個小院，雖然李正有二十幾天沒有回來了，不過王氏還是時常過來打掃，怕兒子突然回來，來不及打掃。
“諸位神醫，這是我們少爺之前住的地方，現在我們少爺……，這里還算干凈，您們先坐下，我去給你們倒茶。”小梅給他們稍稍介紹了一下小院里的情況，就出去給他們準備茶水。
看小梅離開，夏可一下子坐不住了，就差跳起來了，上去抱住李正的胳膊道：“師兄，這是你之前住的地方啊，還挺干凈的嘛！帶我隨便看看唄！”
“自己看！”李正卻是表現的非常高冷，只不過二十多天沒有回來，對他而言，卻好像是經過了好多年一樣。
特別是知道了自己有可能不是來自這里，他有些不知道自己該當如何面對這個家。
而且，還有一種隱約的想法浮上他的心頭，記得當初嚴夫子變成野豬之后，嚴夫子家人對嚴夫子非常冷漠，當時李正就想，如果有一日自己遭難，家人又會如何處之。
是陷入深深的悲痛之中，不能自拔，還是在最開始的傷痛之后，馬上收拾心情，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就好像……這個家里從來沒有他一樣，就好像……這個家有沒有他都沒有什么關系。
他想到李府之內隨便轉轉，看看自己從小生活的地方。
至于夏可，這會兒卻是懶得管她那么多了。
“切，誰稀罕！我不會自己看啊！”
看李正掙脫開她的手，朝著院子外走去，夏可果真不再糾纏，自己去探索起來。
院子里種著些樹木花草，兩廂是幾間傭人房，正中三間房就是李正生活的地方了，一間臥室，一間客廳，一間書房。
夏可就好像發現了新天地，一會鉆進臥室，一會鉆進書房……
李正在李府里面隨意逛著，舊時的記憶隨之浮上心頭，他的情緒也隨之起伏。
塵沙飛揚，枯葉飄滾，李府現在有些衰敗的景象固然使人哀傷，不過真正攪動李正心窩的，還是他之前跟嚴夫子相見之時的想法。
家人在自己遭此劫難之后，到底是如何了？他既希望家人能夠悲傷，又希望家人不要太過悲傷。
時而又想，自己希望怎么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現在到底是一個什么狀態。
徘徊再三，李正終于鼓起勇氣，朝著正堂走去。
很快到了地方，門也沒關，一男一女兩人枯坐，不正是他的父母？
王氏一手支頤，綿軟無力的身子斜靠在椅子上，眼睛無神地望著前方，好像化作了一個雕像。
李敬德蜷縮在椅子里，口中叼著一根煙斗吧嗒吧嗒抽個不停，不時吐出一大口煙霧，讓他的面龐看起來都不是很真切了。
“爸，媽！”李正下意識就想叫出口，沒想到，因為自己，竟然讓他們悲傷到這等境地。
不過也許不是這等；也許是因為時間還不夠長，他們還處在最初期的悲傷之中，時間長了，也許悲傷勁過去了，他們也許就會開始新的生活；也許是因為奇案司對李家的封鎖，才導致他們這樣，并不是全都因為自己。
李正打算暫且先不跟他們相認，暫且先以神醫徒弟的身份，跟他們交談幾句。
這兩人也真可以稱得上失神了，李正都走到他們跟前了，他們才發現李正的存在。
王氏看了他一眼，又好像什么都沒看到似的，開始眼望前方虛空發呆。好像此刻，已經沒有什么事情，可以入她心里了。
倒是李敬德開口：“這位小公子，您……”
李正一拱手道：“李家主請了，你們家人請我師父來給你們家看病，我不小心撞到這里，還請不要見怪。”
“沒事。”李敬德淡淡說了一句，又蜷縮進椅子里，吧嗒吧嗒開始抽起煙斗。
明顯不想跟他多說什么，變相的逐客之令了。
李正道：“二位這樣可不行啊，所謂必有七情亂于內，而后病來也；古語有云，哀而不傷，就算哀傷，也要把握個度啊；古語又云，治病治未病，我師父受請來貴府看病，我可不能見兩位埋下禍根……”
李敬德這會正煩著呢，哪里耐煩跟他講那么多，心想母親大人請你們看病，你們去給她看就行了，哪來這么多廢話，直接道：“小伙子，我們還有事要忙，您請吧！”
李正也不生氣，又道：“我看兩位生的是心病，心者，一身之主也；心病，病中之大者也，我們師徒四方行醫，不但能治普通之病，更擅長治心病，卻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
治心病？
李敬德眼前一亮，李家眼前這個狀況，難道真的還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