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喜歡。而我，卻對她說了千千萬萬遍。

她從來不曾傷過我的心，而我，卻從頭到尾，將她傷了個遍。

所以，我有什么資格對她說喜歡呢？

——來自一顆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心

那天店里來了一位舊識，他坐在離收銀臺很近的地方，點了一杯咖啡，靜靜地坐著。他穿得西裝筆挺的，但那昂貴而又高雅的西裝在他身上卻絲毫掩蓋不了他骨子里帶出來的那股子傲世痞氣。他不笑的樣子讓男人不敢招惹，卻會讓女人想。

我本來打算無視，卻不想他鐵了心要把我這家店給坐穿似的，這店里的客人都換了好幾波了，他都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

服務員得空的時候跑過來小聲跟我說，見過貪婪的顧客，沒見過這么貪婪到不要臉的，我都給他續了八次杯了！

咖啡師也屁顛屁顛蹭到我身邊問我，老板，你最近新進的咖啡豆是不是來路不明？或是你日理萬機忘記了你的經營許可證已經過期了兩年？以你這經常給我們忘記發工資的尿性，我覺得你肯定是被政府相關部門給盯上了！

我被他們說的又心疼又心虛。心疼我的生意，心虛我的經營之道。曾經有那么一個人說過，我這人就是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而皮囊里面全是漿。認識我的人肯定打死都不會相信我竟會從商，我也不信。這家店能開到現在簡直就是祖國經濟繁榮的最好證明。

直到快打烊的時候，那人還沒走。我讓店員們都提前下班離開，我獨自留下收拾。我說的收拾，是指收銀臺里的錢。如今電子消費這么發達，唯獨我這家店只支持現金消費。因為曾經有那么一個人，她跟我說過一個很好笑的夢想，就是要做個天天數錢的收銀員。

“每天抱著這么多現金回家，不怕被打劫？”

回憶是多么可怕。你以為它就像塵封的舊箱子，你以為你早已把它的鑰匙弄丟，卻不想那鑰匙原來無處不在。

但凡一個舊人舊物，都會是回憶的鑰匙。哪怕是一個曾經與自己爭鋒相對的人。

我抬起頭，直面向他，說，“我還以為你為了一杯免費續杯的咖啡要一輩子賴在這兒呢，嚇死我了。”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遞給我一張百元大鈔，就像那是一張白紙一樣。然后說，“不用找了。”

“就算你不說，我也壓根沒打算給你找錢。”

“走吧，去喝一杯。”

我低頭繼續把數好的現金整理好，塞進一個個信封。這是店里兩個員工這個月的工資，我怕自己又忘了，所以提前準備好。

“我和你好像還沒熟到那種程度吧？”我說。

他竟點點頭，轉身離開。他比以前更高壯了一些，這身打扮和這樣的身材，我心想他該不會是干保鏢的吧？

他走到門口，卻突然停下腳步。

“這么多年，你難道一點也不想她？”

那晚我竟和裴煜兩個人在路邊的宵夜攤里喝得爛醉。三年來，這是我第一次喝酒。酒這個東西真奇怪，就像咖啡一樣，越喝越清醒。

醉的，只是身體。

裴煜跟我說了很多話。

他告訴我，他每年過年的時候，都會去往她所在的那個高原小村。每一次去，他都給她買很多東西。可是那些東西很快就會在他回到家之后沒多久，就通通原封不動地寄回到他手上。

他說他每一次看見她，她都比上次更清瘦。高原的陽光明明那么燦爛，照黑了她的皮膚，卻照不亮她那雙漆黑的眼睛。

他說他不止一次勸她離開那里，那個貧窮又偏遠的地方。他對她說，如果你是為了躲我，那么我可以答應你，我以后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你就不必在這里受苦了。

她說，我們都太高看自己了。我在這里很好，每天簡單地生活，不會想太多。

他問，那你在這里過得開心嗎？

她笑著點點頭，嗯。可是她笑起來就像在哭。讓他想起他第一次吻她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的神情。

說到這里，我輪起一個酒瓶朝裴煜砸去。“你大爺，原來是你奪走了她的初吻！”

我們都喝大了，清醒的醉意把我們的情緒無限放大。裴煜那可惡的小人擋開了我手中的酒瓶，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特別猖狂得意。

“我奪走的又何止是她的初吻！”

結果那一晚我是在派出所度過的，而裴煜就更爽了，是在醫院度過的。

警察叔叔問我為什么把他打進醫院，我如實回答，因為他欠揍。

警察叔叔于是跑去醫院問裴煜，沒想到他竟然也非常認同我的說法。

我想這個派出所里的警察叔叔們應該是頭一回接到這樁奇案，施暴者是被受害者給親自保出去的，花了一大筆錢，還真是人間有真愛。我走出派出所的時候，受害者正等在路邊，他用另一邊比較完好的臉對著我，說，“當初的那個車禍案，就是這間派出所接的，也是在這里結的。”

我突然整個人都不好了。心里像是有無數只瘋馬亂撞，撞得我一陣一陣生疼。

我說，“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