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記飛刀……”許憐寒喃喃重復道，她的臉色充滿了驚訝與悔意，她的眼眶已泛紅。
思緒飄飛至不久前的棲鳳崖邊……
那是一記雖稱不上拙劣，卻也絕對不算高明的飛刀，因為那只是唐警探匆忙奔逃間，信手扔出的一招暗器。
可這毫無威脅的一著，卻偏偏刺入了許憐寒的肋下！
遺俠界一等一的高手，堂堂飛鸞右使，絕不會閃不開這記飛刀，只因她偏偏欣賞唐警探，偏偏要讓唐警探徹底折服，所以她選擇挨上這記刀子，讓唐警探見識見識自己的無上神功。
唐警探也著實被浴火重生的玄妙神功震驚，甚至喪失了斗志。對于唐警探而言，許憐寒修煉的已不算是武功，而是一種超自然的異數，或是一項超能力。
許憐寒的目的達到了，浴火重生后的她在唐警探的面前總能保持高貴冷艷的姿態，唐警探毫無還手之力，被壓制到只能一路鼠竄。習慣于高高在上的許憐寒，頗為享受這樣的處境，唐警探越是逃跑得匆忙，她就越發有優越感，越發愉悅。
甚至，希望這樣的時光更長久一些，所以許憐寒總愿意給唐警探留下一絲生機，只為延長自己的愉悅與傲慢。
然而此刻，深林間，斷崖邊。
許憐寒的臉上已看不見絲毫愉悅與傲慢的痕跡，她眼眶泛紅，目光閃爍不定，絕美臉龐上隱隱有些許痛苦難忍之色。
她用力咬住嘴唇，唇破裂流出了血，她右手上的鮮紅鳳火，與左手臂的層層白霜，同時退卻消失。
如此看來，許憐寒，才是失去斗志的那個人！
“那一記飛刀，竟然出乎意料地刺入了你的體內。”我目光移向深山樹林外的遠方，密密麻麻的枝干間隙，尚能瞥見幾分黃昏的云彩。
“出乎意料？”許憐寒臉上的痛苦頓時化為苦笑，她說道，“我至少還不算太笨，這一記飛刀你本就算好，我一定不會閃躲吧。飛刀刺入我的肋下，本是你意料之中的事情，我說的沒錯吧？”
“每多交手一次，你便更了解我一分。你也是一個可怕的對手。”我喃喃說道，“如果那一記飛刀是意外，或許你的心里會好受一些。”
“走到這步田地，你的心腸還是善良的。”許憐寒說道。
“飛刀上的毒，已經發作了吧？”我淡淡地對她說道，“你的體質確實異常強健，算算時辰，由天丸的毒性早該發作的。”
“飛刀有毒？！”許憐寒臉色慘白，冷汗大顆地冒出。
“否則，你為何會呈現如此痛苦之色？”我看見許憐寒的模樣，那便是五臟六腑受毒性腐蝕的痛苦癥狀。
“不過對我來說沒有區別，因為我不久又會浴火重生，然后安然無恙的站在你的面前。”許憐寒笑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是嗎？”我冷冷的看了許憐寒一眼，又立刻將目光移向遠方的云彩，繼續說道，“其實我在賭，賭你這次是否還能浴火重生。”
許憐寒的眼中閃過一絲絕望，而這一絲絕望，卻化作了我嘴角的笑意。只因這一絲眼神，已明了，我的運氣一向很好，這次也一樣。
這一次，許憐寒無法浴火重生，鳳凰終究也變為絕命的鳳凰。
“解藥。”許憐寒雖身受毒性腐蝕內臟之苦，但仍咬著牙，不失風度的向我說道。
“解藥不在我身上，我絕不會蠢到讓你殺我，然后拿到解藥。”我的聲音很平靜，語氣輕緩。
“既然你沒有解藥，那我殺你又何妨？”許憐寒慘白臉色中露出痛楚之態，眼里卻更顯兇惡道，“獨自上路寂寞，有人陪伴總是好的，何況我很欣賞你，更有許多話想與你在黃泉路上談談。”
“殺人，我只會選擇最直接的方法。用毒，太過陰險詭譎，以毒殺人并非我的作風。”我淡定自若的凝視許憐寒的雙眼，衣衫輕動。
“噢？”許憐寒神色發生微妙的變化，手中原已悄悄匯聚的真力緩頓下來，靜候事態進展。
我挾住許憐寒玉手的雙指，松開，收回，既然她已身中劇毒受制于我，為了活命她自然不肯再貿然動手。
沒在生死邊緣掙扎過的人，永遠不會體會到活命的意義有多么重大，甚至在這一刻會是你舍棄一切的愿望！
不管宏圖大業、世家深仇，在生死一線的剎那，皆為虛無，比煙塵更卑微，唯有活下去才是你心中唯一所想！
我，經歷過生死邊緣，所以決然的放下了挾制對方的手。
她，處在生死一線，所以沒有絲毫妄動。
“解藥自然是有的，否則就失去了下毒的意義。”我雙眼凝眸，燦若星河，平靜地說道，“只要你如實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情，解藥自然就會奉上。”
即使沒有見到解藥的影子，她也無從選擇，人往往都會奮不顧身地抓住救命稻草，不論這稻草是否經得住輕輕一握。
“唔……我定然會說的，雖不甘心，但既然已經敗了，就絕不會再失了姿態。”許憐寒目不斜視，雖然痛楚令她絕美的容顏添上病容，但她身上散發高傲風度，卻足以令我刮目相看。
“若非你對我倍加欣賞，處處留下一線生機，相比勝的人一定是你。”我忍不住這么說道，我心知此時此地并不是說這話的時機，卻不知怎的竟就這般脫口而出。
“終究已敗，又何須再提這虛無之論？”許憐寒眼角掠過不易察覺的神色，自言自語道，“我亦無悔意，你又何必介懷。”
聽聞這一言，我不禁目光微顫，心頭氣息翻動，卻又立時鎮壓制住。
眼見許憐寒臉色越發蒼白痛苦，料到毒性已開始流動擴散，我怕耽誤解藥生效時機，便立刻問道：“我將問的事，你已知曉。李三娘所問故人之事，與我欲詢江湖之事，你一一道來吧，解藥定會及時給你。”
許憐寒略微發紫的嘴唇蠕動，聲音微弱地說道：“人心即江湖，所以江湖之事與人之事總是分不開的。想要知道人在哪里，須先知曉你想知道的江湖之事。”
我點頭道：“沒錯，你且道來。”
許憐寒痛苦地輕哼兩聲，嘴唇蠕動，輕聲道：“我所謀劃之事，亦與十年前劍門關一役……”
“砰——！！！”
浩遠群山間，一聲突然巨響如晴天霹靂，毫無征兆地狠狠打了下來，遠山群鳥驚飛，走獸奔襲！
許憐寒驚聞巨響的瞬間，雙瞳驟然收縮，口唇微張，驚懼萬分。
槍聲，這是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