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紅的繡帳下，喻鸞瘦削的身子縮在柔軟的散花床褥和輕厚的錦被中，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臉兒，淚腫的眼瞼浮現出嫵媚的暈影，如同點了熒熒的胭脂紅。

一夜流逝，她只記得窗外風吹影動，寒意沁骨，竟不知自己何時沉睡了過去，直至醒來，喉間還哽咽著濃濃的哀傷。

喻鸞坐起，引得春幌飄動，帳頂外緣流蘇亂飛，熟悉的畫面夢幻一般使她陷入了從前悲歡離合的恍惚，她一動不動呆坐了許久，才終于像失去至親后的無數個清晨一樣，默默地抹去眼角冰涼的淚。

“香附，幾時了？”開口才知，她嗓音沙啞，氣若游絲，仿佛被抽去了半數精髓。

“現在卯時三刻，四小姐不舒服嗎？我去請大夫。”香附著急，轉身要走。

“別，換了地方還沒習慣，明天就好了，幫我弄碗熱粥吧。”

“是，那我去做。”

卯時上朝，玉錦凰此刻應該坐在金鑾殿上，就更換紫荊喻家繼承人一事聽大臣們據理力爭，臉色可能不好看吧？

被他特許有資格入殿參政的喻遲，也正因為被群起攻之而糟心吧？

喻鸞喝了粥后，嗓子滋潤了一點。但憂思過甚易傷身，她大仇未報，不敢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乖乖地由著香附在她身后墊上軟厚的墊子，扶她躺靠在床頭，休息了一個多時辰才終于好些。

因為心思都在早朝上，而良久之后，還沒有安國公和世子回府的消息，阿辭也不在身邊，她的目光雖專注于手中的書上，眼睛里卻空無一物。

直到午時，外頭才終于有了點動靜。

“怎么了？”她放下書，坐起來問。

“四小姐別著急，我去問問。”

香附出了門，很快回來。

“咱家小廝剛才在街上看到有人闖醫館，細問了才知道，原來是喻遲的生母昨兒來紫荊城受了傷，今兒突然傷情加重，他著急，就去醫館捉了大夫回家給他生母治傷去了。”

喻鸞眸色微閃。

宮氏也來了紫荊城！

也是昨天，還傷到了？

等等——

喻鸞臉色一冷，目不轉睛盯著香附，問：“你說什么？喻遲……一直在家？”

“是啊！小廝說他眼睛通紅，許是熬了一宿吧，在醫館看到他時，那張臉冷的都要結冰了，跟誰欠了他錢似的。”

喻鸞心里頓時一空。

他今天沒去早朝……

也就是說，朝堂上反對他的聲音，還有烈火烹油咄咄逼人將他踩到泥底恨不得讓他永無翻身之日的場面，他根本就沒有親眼目睹，沒有親身經歷！

弒父殺兄成功，科舉名列榜首，如今連一次小小的朝堂對峙都那么輕易地躲了過去，且受傷也有宮氏在前，他完好無損，順利地毫無懸念！他的運氣，是不是太好了？憑什么爹和大哥就要歷經慘劫？

喻鸞緊攥著身下的散花褥子，幾乎要抓出洞來，可神情依然疏離冷淡。

縱使這一步喻遲必輸無疑，但被他躲過這場舌戰，還是太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