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寅時過一個時辰，慕巧巧在早上遇到了顧良，那個時候顧良正在旅店大廳角落一個人默默喝果子酒。慕巧巧驚訝，顧良居然這么早就起床了。寅時后一個時辰，天還沒亮多久，這時候醒來的應該是打雜的伙計，而不應該是顧良這樣的人。

“早。”顧良打個招呼，請慕巧巧坐到自己對面。

“師兄……”

“噓……”顧良食指豎在嘴唇前——當然是自己嘴唇，顧良道：“早上安靜一些，感受這種氣氛很不錯的。”

“……”慕巧巧覺得顧良腦子有病。

顧良見慕巧巧坐不住，微微一笑，道：“你可以先回房間，一個時辰后再來這里找我。”

于是慕巧巧噔噔蹬蹬地上樓了。

顧良面無表情又微不可察地掃一眼慕巧巧走上樓梯的背影，目光又重新回到無焦距狀態。按照顧良的秉性，他自然不可能在凌晨六點就穿好衣服規規矩矩地坐在大廳的桌前。

這次任務，來回要一個多月，顧良一個多月不休息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讓他一個多月用打坐代替睡眠，那還真是毛毛雨。且不說打坐的效率要比睡眠高，單說桑秋尊者那七個月的特訓，每天的休息都是靠打坐解決。

一個半時辰之后，旅店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顧良所喜歡的寂寥環境成功被破壞。慕巧巧又噔噔蹬蹬踩著樓梯下來，賭氣一般坐到顧良面前，氣鼓鼓地看著顧良，發現顧良還是那么的氣定神閑。

顧良苦笑，他看得出慕巧巧挺生氣的，他也是真沒想到，自己一個時辰前說的那幾句不慍不火的話會讓慕巧巧生氣到現在。

“給你串糖葫蘆，怎么樣？”顧良先賠禮。

“你說的，不能吃壞人的東西。”

顧良再苦笑，他哪不知道慕巧巧是在賭氣，但這種事他還真不知道如何處理。于是顧良便干咳一聲，也不再向慕巧巧道歉，說起了另一件事：“我半夜睡覺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夢到一只狐貍……夢到一只大富大貴的狐妖來找我。我見那狐妖修為低、又沒害人之心，就沒想怎么為難它，只跟它說要遵守規矩，不能禍害百姓，如果敢干不該干的事情，我就出手。然后那狐妖點頭稱是，我就讓它離開了。”顧良這是借做夢向慕巧巧解釋，她查到的這妖氣，顧良管過了。

慕巧巧還算滿意，但仍冷哼一聲。顧良無奈，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話，但聽見旁邊傳來一個男聲：“這位兄臺，按你這么說，你做夢給那狐妖辦了難看，醒來之后它可就得來找你報仇了。”

“瞧你這話說的，這不是咒著我不好么？”顧良笑罵一句，繼續調笑道：“那狐妖要是敢找我，我就再做個夢，繼續收拾它。”

“公子好氣度，”鄰座的男人笑，然后一抱拳：“心真寬。”

顧良招招手，不以為意，他哪聽不出來這是諷刺。

慕巧巧看了看兩人，笑道：“這狐貍這么乖，怎么會傷人呢？”

“嗯哼。”顧良微笑，滿意地點點頭，不置可否。狐貍乖嗎？真相才不是這樣，夜半時分，顧良特地等狐貍消停下來了，才去找的狐貍。狐貍反抗，被顧良輕松制服。然后狐貍不敢反抗，顧良見狐妖只是戒備，也沒再動手。只是跟狐妖講規矩，然后狐妖表示明白，顧良就離開了。前后時間不過一炷香，誰也沒驚動。

除妖，除的是害人的妖。不害人或者沒在自己眼前害人，顧良也沒那個興趣去管。不然按這個道理說起來，凡人吃豬肉，那豬妖豈不是要以殺人為己任了嗎？對顧良來說，重要的不是有沒有干他討厭的事，而是有沒有當著他的面干，或者有沒有讓他知道。明明知道對方是豬妖，還特地置辦了一桌豬肉招待人家，這才是缺心眼。

“回房間。”顧良站起來，道，“休息一個時辰，準備出發，他們兩個應該快醒了。”

“你怎么知道？”慕巧巧問。

“假如他們不醒，我就去把他們叫醒。”顧良露齒一笑，慕巧巧懶得和這個沒個正經的人計較。

……

十天之后，距凈林門兩千五百里外的一個小酒館里，顧良坐在房間里的一張大桌子前，慕巧巧坐在左側，古思齊和洪諾井坐在右側，顧良對面則坐著一個十七八歲容顏的女孩，皮膚白皙樣貌可愛，青春靈動又含羞小心。

“姑娘，跟了我們快三百里路，能不能說說來意？”顧良很不滿意地敲了敲桌子。女孩確實很漂亮，但是彼此又不熟悉，顧良第一態度還是戒備。說實話，顧良自覺已經算對這女孩的容貌做退讓一些了，如果是什么不認識的男子，早就動手，還費什么話。

“來意不敢有，小女子僅有一事相求。”女孩行了個禮。

“有事相求啊，”慕巧巧越俎代庖叫起來，“這個好……”

“慕巧巧！”顧良打斷，然后敲了敲桌子。慕巧巧一愣，看顧良的臉色冷若冰霜，和宗門里那些專執掌苦役的老頑固一個樣子，不禁縮了縮腦袋。同時慕巧巧也不明白，怎么之前一直笑呵呵的顧良，說變臉就變臉，一點情分都不講的呢？

“我……”慕巧巧還想說話，被顧良一冷眼掃過去，立刻嚇得嘴也不敢張。

這一刻冷汗涔涔之后，慕巧巧才意識到，眼前這個男子，可是凈林門里名聲極壞的一個師兄。

大比上，一位叫顧良的師兄以陰險手段擊敗對手，甚至還肆意侮辱。慕巧巧一開始不相信這個一直樂呵呵沒個正經又不曾高聲說過話的師兄會做出這樣的事，這時候她突然有些明白，她認識的這個人，遠遠不是真正的顧良。

“不許多嘴。”顧良再訓斥一句，沒想到慕巧巧嘴唇囁嚅著，竟差點要哭了起來。顧良心一驚，他本以為這是規矩，沒想到……但顧良臉上不表露一絲一毫的慌張，他拿出一根糖葫蘆插在慕巧巧面前的桌子上，都不正眼看一下慕巧巧，冷冰冰道：“不許哭。”

說實話，慕巧巧要是真哭了，顧良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他沒怎么惹過小女孩。

不過現在重要的不是慕巧巧，而是眼前這個漂亮的姑娘。

“姑娘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小女子名為尤卿。”尤卿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腦袋，頗有些古靈精怪，又小巧得令人憐惜。只可惜她遇上了顧良，顧良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桌子上一共四杯茶，顧良特意沒有給尤卿倒茶，就是為了讓尤卿明白顧良其實并不歡迎她。顧良喝茶喝得很慢，一直看著尤卿。尤卿沒有露出任何可能會有的矯揉造作之態，只是眼含笑意地回看顧良。

這是只兔妖……顧良一邊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尤卿，一邊一點點地窺探尤卿的基本信息。修為金丹前期左右，法寶未知，實力未知，不過外貌上品的妖獸實力一般都不會差，對自己威脅一星，對三個孩子威脅滿星……

顧良不否認尤卿很漂亮，因為顧良第一眼看上去也有失神的感覺，但是顧良拒絕相信一個漂亮的兔妖會莫名其妙就纏上自己。所謂人生三大錯覺，最好的避免辦法不是去驗證感覺，也不是不肆意宣揚——而是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不管它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