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的上午，李北在交通組的車庫里，拿著一條抹布，認認真真地擦車。

這幾天上班，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檢查商務車的車況，以及打掃商務車的衛生，雖然這些活本不用他干，交通組組長余成總是安排其他司機或者親自動手要幫李北擦車，但李北覺得，自己既然是交通組的一個小兵，就應該有小兵的樣子，讓其他兄弟代替自己辛苦，甚至讓領導幫忙勞動，于情理上說不過去。

于是李北拒絕了兩三回后，余成也就不再堅持，但在心里面，他和一眾司機兄弟，都覺得這位新來的小兄弟上道，人品不錯。

擦完車后，李北把抹布洗凈擰干，再掛在一旁晾曬，旁邊的幾個司機見他干完活了可以休息，便一個個地圍了上來，給他遞了根煙道：“小北兄弟，上午閑著沒事，咱們去值班室里，抽煙喝茶，玩幾局小牌？”

李北把香煙叼在嘴里，一邊卷下襯衣的袖管，一邊說道：“我就不去了，你們玩吧，中午白總要見客戶，我要出車。”

一名司機忙給他點上火道：“中午出車，又不是現在，現在還早嘛，玩兩個小時再去，一點也不遲。”

其他幾個司機一齊臉上堆笑，說道：“就是，就是，閑著也是閑著，玩兩個小時再去，不會礙事。”

李北把香煙從嘴里摘下，瞧了瞧他們幾個，奇道：“你們不是有一二三四五個人么？湊一桌還有多，為毛一定要我上桌，你們就不怕我把你們殺的片甲不留，又贏了你們的小錢錢么？”

眾司機忙道：“不怕不怕，你要是有本事贏，我們就心甘情愿輸。”又七手八腳地架住他，笑嘻嘻地推出車庫道：“走吧走吧，幾天沒玩牌了，早就憋壞了……”

其實這幾個司機也是沒有辦法，早幾天組長余成開了一次整風會議，要求大家加強個人修養、振奮工作面貌，在工作當中兢兢業業，別干其他不相干的事情，自然也就包括了不準打牌。

雖然余組長在交通組一直是個和事佬般的存在，他這位老大哥所交代的紀律規定，一眾老司機一般也不會怎么認真遵守，但面上還是要對他恭恭敬敬，要聽他的話的，總不能領導才開過會，下面就各行其是，那不是給領導的眼里撒眼藥么？

于是開過會后，一眾老司機苦苦地憋了幾天，直到實在憋不下去了，幾個老司機才一合計，想了個主意，打算把李北也拉進來。

李北是白總的專車司機，而且近日在白總的耳邊說了幾句好話，幫了余組長一個大忙，成功化解了他的職場危機，更而且一眾司機都看得出來，余組長對待這位小兄弟妥妥地是高看一眼，一旦把這位小兄弟拉進來混入牌局，就算余組長看在眼里，也不好意思說些什么。

如此一來，禁牌令一旦破開，以后的值班室里，快樂而有益的活動，豈不是蔚然成風？

李北便活生生地成為了一具肉盾，被一眾司機架著推著，趕鴨子上架般地坐進了值班室里。

一眾司機還挺上道，早有人替他泡了一杯上好的龍井，再在他的桌前擺上了檳榔和一包好煙，把洗好的撲克遞到他的手里，讓他第一把坐莊。

李北笑了笑，也不再推辭，重新卷高袖管，接下撲克，叫他們下注，開始發牌。

值班室里有人玩牌，其他的司機就好像聞到了腥味的貓，一個個起身離座，都去了值班室里。

坐在辦公室里的余成看見又有人出門，不由心里納悶，怎么今天這么奇怪，這些猴崽子們，一個個鬼鬼祟祟地不見了人影，都干嘛去了？

他起身離開辦公室，雙手負后，昂首挺胸，邁著八字官步進了隔壁的休息大廳，左右一看，只見休息廳里空空如也，沒有一個備勤的司機存在，只剩下一臺正放著天氣預報的大電視。

瞧見左側連著的值班室里，房門緊閉，里面不斷傳出來一陣陣喧鬧，余成當機立斷，這些孫子，才老實了沒有幾天，又躲起來一塊偷偷地打牌，也太不把我說的話當回事了。

哼，看來老虎不發威，你們把我當病貓。

余成推門進入值班室里，雙手負后，挺著肚子，站得像縣太爺一般，刻意垮下臉，瞧著那湊在一堆黑壓壓地一群腦袋，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一眾司機一齊回頭，有人暗道不妙，有人掐媚般憨笑，有人忙道：“余組長，您、您也過來了。”

余成擺出一副有史以來最嚴肅的面孔，抬起兩指，虛點了點，正要張嘴訓話，可這個時候，李北恰巧從人群里站了起來，臉上帶笑，手里還攥著一把鈔票，說道：“余大哥，正好，我贏了錢，請客。”說著，李北拿起桌上的那包好煙，隨手扔了過去。

余成看見了李北，稍微怔了一會，立馬以零點一秒的時間反應過來，他及時化指為爪，身不動，腳不移，一爪正好叼住那包打著轉兒飛來的香煙，然后，板起的臉色漸漸柔和，又漸漸地露出了微笑。

余成笑瞇瞇道：“小北啊，手氣挺不錯的對吧？好、好，輸死這幫孫子。”

一眾司機急忙呵呵笑開，一個個地圍上去，孝敬檳榔，孝敬香煙，李北也不好意思地笑著，走過去道：“余大哥，是不是我們打牌的聲音鬧大了點，有那么些影響不好？”

一眾司機忙道：“沒事，沒事，什么影響不影響，咱們又沒影響出車，余大哥最是通情達理，只要余大哥不說咱們，關其他人鳥事？”

余成立刻睜大雙眼，擺出一副認真而又不失親切的面孔，抬指點了點那名說話的小司機：“怎么叫沒有影響呢？如果公司的領導下來，正好看見我們躲著打牌，那還不狠狠的批評咱們吶？”

那小司機靈機一動，摳了摳后腦勺，笑道：“沒事，我們有人在門口放哨，就算領導下來，也發不現咱們。”

“哦？有哨兵，人呢？我怎么沒有發現？”

“呵呵，呵呵，可能正好去了廁所……”這時候，一名老司機心中有數，情知余成已經沒了立場，便嘿嘿一笑，油腔滑調地說道：“余大哥，您這位大哥最是心疼咱們，要不然這樣，您幫我們放一會哨，咱們兄弟們都下了注，起不了身，等咱們贏了錢后，一齊孝敬您，怎樣？”

余成連忙擺擺手：“胡鬧、胡鬧……”可一眾司機一股腦地往他的兜里塞檳榔、塞香煙，然后又嬉笑著七手八腳地把他推向門外，他一邊不情不愿地往外走，一邊又改了口道：“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到了最后，揣了一滿懷香煙檳榔的余成，果然瞪大眼睛，站在走廊上放起了哨，值班室里，一眾司機不禁紛紛偷笑，一個個瞧向李北，悄悄地豎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