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帝姑
- 彼岸煙火
- 3016字
- 2013-08-02 20:50:13
“美人計?還是……”我緩緩抬頭,隔著琴案看向那人,寬大的斗笠遮去那人的五官容顏,唯有月光下身影挺拔,傲然屹立于漠北廣闊的天與地之間。
眉心的痛,自然是極痛的。
愈是痛著,愈是要笑,且要笑得更美更艷。
此一刻,我看著那人,明眸燦笑,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那人,道:“亦或是,空城計,請君入甕?或者,是計中有計?”
“哼……”那人冷笑一聲,并不阻止我的靠近,亦是天性里不失自信與傲氣的主兒,他道,“你的琴技確是出神入化,一曲《葛生》更是讓我族人心生凄凄,你以為,如此一來,我的族人便是頓失斗志,徘徊不前,最終錯失良機?”隨著他的話音,天地間黑影飄忽,如魑魅鬼影,眨眼,他的身后,已是垂首而立千余蒙面黑衣人。
“西門大敞,無人把守,是想著,我云樓族人心感有詐,莫敢貼近邊城寸步么?”他冷然一笑,“偏偏的,我倒是要反其計而行之,我倒要看看,何謂計中有計?”
我心中微嘆,事到如今,也只得走最后一步了。
如此一想,我立于那人身前一步之外,朔風吹起頰上青紗,我眉眼輕挑,揚眸看那人,輕拍手心,笑贊道:“好一個反其計而行之,好一個劍膽琴心。”
“但是,公子,如果,不是空城計,而是,美人計呢?”我望向那人,媚眼如絲。
青光從眼前如閃電閃過,覆面青紗被劍尖挑起的瞬間,我眼望寒劍,劍光凜冽,而我,笑靨如花。
我輕啟櫻唇,笑問:“公子,漢家女子美么?”
那人沉默不語,猛然的,伸手而來,便是要攫住我的手腕。
而我,在同樣的瞬間,水袖輕展,身子軟軟的靠過去,手緩緩的遞過去,是極其鮮明的投懷送抱。
在他就要攫住我手腕之時,銀白利器,瞬間并發。
我算準了距離,算準了時機,算準了他周身大穴。亦是算準了,他即便能躲,也未必躲得開所有暗器。
只要他閃身躲避,我便是可以趁機返身按動案上琴弦,弦下機關重重,他云樓鬼兵千余人,少說也得倒下一小半。
而案上一炷香即將燃盡,其時,自是暗風帶領屬下出手之時。
就在那人旋身躲避利器,而我就要趁機快速返身去撥弄琴弦時,側方,傳來一聲厲喝:“大膽女子,竟敢暗算少主,找死!”
朔風呼嘯,利劍疾刺而來。
反射性的,我疾旋水袖,但是,未待我觸動暗器開關,我的腰身被一只手臂給攬過,在躲過那利劍的同時,有低喝聲從我頭頂傳來:“退下!”
是那人的嗓音。他的屬下喚他……少主。想來,便是那云樓族少主了。
救我之人,竟然,便是我方才利器所傷之人。
這是多么的匪夷所思。
心中瞬間閃過驚訝。
“小姐……”耳畔,傳來暗風的聲音。
緊接著,兵戎相接,殺聲頓起。
云樓族少主攬著我,旋身一轉,立于琴案后,對眼前的廝殺充耳不聞,徑自問我:“小姐!?你是哪家的小姐?”
寬大的垂紗斗笠,讓我始終無法得見他的真顏。而他的左肩胛處,顯然被暗器所中,沁出血絲來。
我心里開始后悔,怎是忘記了事先將這些暗器給抹上劇毒。
我吃吃的笑了起來,唇角上揚,道:“小女子既是漢家女,自是漢家小姐嘍。”
“來自哪里?乾昭京城,還是其它地方?快說。”他攫住我手腕的力道加重。
果真是奇怪之人,在這個時候,竟然問這毫不相干之事。
我忍住眉心與手腕處傳來的疼痛,揚眉燦笑,道:“公子既是好奇,小女子自當如實相告,小女子生于江南,長于京城。若是,公子此次有本事,將小女子擄了去,小女子日后,自是隨了公子,出沒于這漠北風沙之中。”
云樓族少主的手,驀然撫過我眉心的劍傷,清冽的嗓音竟然含了一絲不知所謂的笑,道:“你,我確實是要定了。”
“是么?那要看你有無這本事了。”我輕笑一聲,揚聲,“暗風……”
在暗風欺身而來之時,云樓族少主的笑從我耳邊滑過:“我這人,向來是,從不會讓到手的東西,白白的溜走。而你,已然在我手上,不是么?”
自信又自傲且臨危不亂泰然自若之人,我向來欣賞。
若是,他不是云樓族少主,而我,不是帝姑,也許,我會與他,成為把酒言歡的知己好友。
只是,可惜了,我與此人,注定的,道不同,不相為謀。要想成就我心底最深的想望,就必得,堅定的,站在我皇帝侄子這一邊,平定這北疆之亂,而他云樓族首當其沖。
某種意義而言,他是我皇帝侄子的敵人。自然的,亦是我這帝姑的敵人。
很簡單的道理。
很簡單的“道不同,不相為謀”。
忽然,我便是稍稍的明白了莫尋重復了千萬遍的關于我與慕容凝之間所謂的“道不同,不相為謀”。
但是,我與誰道同道不同,向來是由我說了算,無須他人來告訴我,我與誰道同,又與誰殊途。在我眼里,我與慕容凝,至多算是尚且陌路罷了,還不算是道不同。至少,他效忠于我的皇帝侄子,而我,對我的皇帝侄子,自認為,目前為止,也算是勞心勞力。單從這一點來說,我與慕容凝可謂志同道合。對,我與慕容凝不過是陌路罷了,時間久了,自當熟悉起來,總有一日,并肩而行,相攜看風起云落。
在這漠北的刀光劍影聲中,我竟然,又一次的,想起了慕容凝來。
唉,我待慕容凝之心堪當照明月,奈何漠北明月照荒漠。
人要自信自傲,確實需要資本,否則,便是夜郎自大。
在暗風與云樓族少主交手數十招之后,我不得不心生肯定,此人的功夫不在身為三萬暗衛統領的暗風之下。
當然了,暗風心生顧忌,我尚且在對方手里,出招之間處處留神又小心,生怕誤傷了我。
但是,云樓族少主好似并不以我在手為脅迫暗風的人質,在與暗風交手之間,亦是處處將我護在身后,顯然頗多顧忌劍氣會傷及我。
“不好,是檀香軟骨散……”隨著蒼老嗓音傳來,一抹白影疾閃而來,“少主,我們中計了,這女子實是奸詐,留之不得,必死無疑,否則,對不起已折損的數十弟兄。”
“小姐,小心……”暗風驚聲疾呼的同時,劍尖斜擋,迎向那抹白影疾刺而去。
在暗風抽身去擋那迎面而來的白影之時,云樓族少主劍勢回繞,劍光鋒利,刺得我雙眼微晃,我心中一緊,右邊水袖內緊握的匕首迅捷刺出,狠狠的,扎在云樓族少主背心處。
“嗯!”耳畔,傳來云樓族少主一聲悶哼的同時,又是一聲清越的利器相撞聲響,“叮……”
“少主……”
“小姐……”
那邊對峙的兩人,迅捷回身,暗風搶先一步,將我從云樓族少主身邊迅速拉離,護在身后。
我站在暗風身后,這才瞧清,方才云樓族少主劍勢回繞,并非取我性命,而是替我擋開那射來的致命飛鏢。
“少主,您怎么樣?”立于云樓族少主身邊的人,白發白須,伸手,欲扶身形微踉的少主。
云樓族少主擺了擺手,立住身形,道:“師父,無礙的,死不了。”我能感覺到,他說這句話時,視線是越過暗風,定在我這邊的。
果真,他又道:“記住了,我是云樓族少主。你我,還會再遇!”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肩胛的傷,笑,“畢竟,我這兩處的傷,可不是白挨的。”
“撤……”隨著他一聲簡短的命令,他,以及白發白須老人,還有那千余鬼兵倏然消失,空曠的平地上,獨留幾十具尸體。
暗風回身,緊張問我:“小姐,您可安好?”
“安!”我擺手,吩咐暗風,“清點人數,速速回城。”
待清點罷,我宮中三百有八暗衛折損十二人,受傷者達五十人。而那地上躺著的黑衣蒙面尸體,亦有一百零六人。
我嘆息聲,對暗風道:“云樓鬼兵,當真是容不得小覷。今日縱然險勝,卻是,勝之不武。”因著,我吩咐暗風在那檀香內,摻雜了梨花香,待燃起時,便是上好的軟骨散,且不易察覺。而我,暗風,以及宮中暗衛,是早有準備服了解藥的。
暗風亦是默然不語,想來,亦是多有震撼,許久,才道:“那云樓族少主,功夫亦不在暗風之下。”
我懷抱古琴,回城前,對暗風道:“吩咐下去,將那云樓鬼兵尸體就地好生安葬。”
縱然是勝之不武,終究是勝了一著,如此,便是足夠。
返身回城時,城門在我身后緩緩闔上,暗風問我:“小姐,是要回營帳么?”說罷,瞧了瞧我額上的劍傷,端正五官頗多自責,“小姐所受之傷,須得盡快清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