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里帶著無奈,又帶著一陣不易被人察覺的雀躍。
“離離,離離,今日京城百花宴,你陪我出宮去挑一些花種子可好?”九公主兩條藤蔓一般的手臂已經纏上燕非離的脖頸,整個身體幾乎緊緊地貼上去了。
燕非離微微一愣,眼睛往鳳驚燕這邊瞟了一眼,圍繞在其身邊的靦腆和尷尬立刻逝去了,臉上露出一種體貼而溫順的笑。
“是,公主。”燕非離輕聲應著。
姜拂紅“呃”了一下,晃了一下神,馬上又忍不住伸手推了燕非離一下,壓著嗲嗲的聲音開口:“討厭啦,離離,你一下子變得如此溫柔,我可怎么好哦。”
九公主柔弱的聲音與這蕭條里帶著幾絲肅穆的鳳府庭院太不和諧,惹得鳳驚燕忍不住回頭看著他們……
然而,九公主說的話并沒有夸張,燕非離此刻的眼光果然十分溫柔的,微微揚起的嘴角,淡笑的低頭看著姜拂紅,眼睛里是溺人的溫柔。
鳳驚燕有些吃驚與燕非離的演技,只是最簡易的偽裝,卻是連她都要被騙了。這樣的神情,完全看不出一絲虛偽。明明不過十七八歲少年,卻是天生的戲子。
“離離,你真好看,走吧,快走啦!”姜拂紅已經有些來不急了似的,笑咪咪地拽著燕非離往外拉扯,“不然,好玩的都要結束了。”
站著,鳳驚燕依舊看著兩個人,心底卻涌起一些波浪……在姜拂紅面前,燕非離表現地比她預想的還要好,好得太過夸張。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本以為十分了解他的鳳驚燕卻開始不確定了……這樣天生的戲子!會不會在自己這個主子眼前的那個少年,也不過只是在演戲?
這個意識一晃而過,鳳驚燕又很快釋然了,無論真假,她依舊是燕非離的主子。她拉扯著燕非離身上的鎖鏈。
“哈哈,鳳將軍,我借離離幾天,我的駙馬爺就留下來給你當人質了,可好?”姜拂紅拉扯著燕非離從鳳驚燕身邊走過,語氣隨意地開口道,伴著沒有壓制的笑意。
當走過鳳驚燕身邊的時候,燕非離停住了腳步,低聲喚了一聲:“主子……”
淡淡的,淺淺的聲音,仿佛暗示著鳳驚燕開口挽留一聲,只要挽留一聲,他就會馬上將九公主拉扯著自己的手用力甩開。
“去吧,小離,小心保護公主。”鳳驚燕從剛才的那一陣訝異里緩過神來,語氣平穩而冰冷地朝著燕非離命令。
少年微愣一會兒,終于溫順地低頭垂眉,應了一聲:“是,主子。”
話音剛落,這個少年已經被姜拂紅歡笑著拉扯了出去。
“走啦,走啦……”這個被天下人嘲笑厭惡的九公主,卻是活的十分愜意。
春風拂面。
“求凰閣”前只剩下兩個人,一陣安靜之后,鳳驚燕這會兒才意識到自己該緊張了……單獨與這個男子相處,這是很久以前她最甜蜜的回憶,她以為自己忘卻了,卻在重逢之后的日子里,越來越清晰地浮現在她腦子里。
然而,這會兒鳳驚燕感覺卻覺得無比尷尬與怪異。
身側,顧惜朝只是那樣站著,眼神淡漠地看著自己,好看的唇緊閉著,完全沒有要打破這種尷尬的意識。
鳳驚燕卻不想讓時間在這一陣沉默之中流逝。年少時候的怨恨和埋怨,此刻都已經不重要了,再次重逢的緣分,男人陌生而熟悉的氣息無比讓她覺得激動。
只是,太習慣的偽裝讓她看起來依舊平靜,至少在表面上。
“陪我喝杯茶?”鳳驚燕挑眉輕問。
顧惜朝扯起嘴角,自嘲地笑笑:“喝茶嗎?鳳將軍,你對你的人質一向如此客氣?”
冰冷的語言,顧惜朝在貶低自己的時候,又猛然讓鳳驚燕覺得一陣心疼……須要多少磨難,才會讓原來心高氣傲的男子,變成此刻自卑又自傲的模樣,脆弱的仿佛易碎的琉璃一般。
這一瞬間,鳳驚燕有些傷感了:鳳氏一族被滅門的時候,顧惜朝如若幫自己,確實會毀顧氏的百年富貴。然而,等到顧氏一族被奸人陷害的時候,其實只要自己肯出手,或許可以簡單地化干戈為玉帛。
只可惜,那時候的鳳驚燕不是那種不計前嫌,善良到什么什么都可以不記恨的女人……所以,她冷眼旁觀。看著顧氏的家人,一個個步了鳳家的后塵。
然而,那又如何!一切便是因果循環,鳳驚燕從來不會后悔,哪怕因此她失去了唯一的摯愛,她也絕對不會后悔自己做過的。
“聽說后來你去了趙國?”鳳驚燕自顧自地坐下來,伸手示意顧惜朝坐在自己對面,思考一陣,終于找到一個話題。
顧惜朝看著鳳驚燕,臉上閃過一絲厭煩,好像很不愿意開口,又不得不礙著鳳驚燕的身份回答:“是,去了趙國,一個人。”
鳳驚燕猛然感覺心口揪疼了一下……以為自己已經心死,卻還是被男人對自己近乎是“不能忍耐”的神態打擊了一下。
原來和自己相處,顧惜朝已經需要忍耐了。
其實,當年顧惜朝和她,究竟誰辜負誰比較多,誰比較對不起誰,這點說不清。只是這么多年以后,她已經原諒了顧惜朝對她的見死不救,甚至為他們的再次相逢而激動,而顧惜朝卻還是不能忘記她當年對他的冷眼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