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陣沉默有些壓抑，過了一會兒，小茵茵才輕聲道：“叔叔，你們的意思茵茵已經明白了。你們是好人，但是茵茵已經想好了，我不會離開媽媽的。

媽媽說過，爸爸死了，她以后會去找爸爸，現在如果媽媽死了，茵茵也會去找媽媽，茵茵不后悔！”

楊乾鼻子一酸，他也看出來了，茵茵比他想的還聰明，干脆直接動手，把茵茵抱在胸口，準備強行帶走她。

但是，他還沒走兩步，就被段猛男的大手按住了肩膀。

楊乾回頭看了師兄一眼，發現段猛男并沒有說話，而是愣愣的看著他的胸前。

楊乾低頭一看，也是渾身一震！

因為，小茵茵的嘴角，居然流出了鮮血！

楊乾的心，亂了！

“茵茵，你干什么？你怎么這么傻？”楊乾的聲音有些急了。

小茵茵張了張嘴，她的舌頭已經被自己咬破了，鮮血染紅了整齊的乳牙。

難以想象，一個小孩子的眼神居然會這么堅定！

小茵茵的聲音雖然依舊奶聲奶氣，但是卻帶上了一絲毫不動搖：“叔叔，放下茵茵吧！茵茵是不會走的，我要一直陪著媽媽！我要去找媽媽！”

“茵茵，你真的明白你在做什么么？你才三歲！”楊乾的聲音也低沉了下來。

茵茵重重點了點頭，然后開始掙扎了起來，越來越劇烈，甚至根本不管自己的小身體會不會受傷！

感受到她的倔強和堅定，楊乾不由得輕輕放下了她，就看到小茵茵突然跑到了媽媽的房間門口，踮著腳尖，費力的打開了門，小小的身影一躥，就進去了。

當楊乾走到門口看過去的時候，小茵茵已經乖乖的坐在了媽媽的床邊，安靜的看著媽媽，一句話也沒有說，嘴角甚至還一直在留著鮮血。

這一瞬間，楊乾的眼淚又一次涌了出來，止都止不住。

這一刻，他真的明白了，茵茵和媽媽之間的那種牽絆……

也許，小茵茵根本不懂自己的媽媽曾經做過什么，她也不需要懂！

小茵茵只是知道，媽媽很愛她，她也很愛媽媽，而這種愛，已經到了可以付出生命的地步，這就夠了！

足夠了！

楊乾張了張嘴，想說幾句什么，但是他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師兄有力的手再次拍在了他的肩膀上，那么淡漠的人，這一刻的聲音里面也帶上了一絲顫抖。

“小師弟，相信某家。小茵茵很聰明，她是真的明白自己的選擇！某家有預感，如果咱們真的要強行帶走她，她會死得更快！

不是死在怪物的手里面，而是死在自己的執念之下！”

頓了頓，似乎是為了說服楊乾，但也許更多的是為了說服自己，段猛男繼續說道：“小師弟，要怪只能怪這個該死的末世，我們每個人都沒有錯，錯的，是這個世界！

在這樣一個讓人絕望的世界，人性是真實的，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堅持，每個人都應該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這是人們的最后一點尊嚴。

為了這個尊嚴，死而無憾！”

是啊，這一刻，楊乾想到了那個留在防空洞的女人。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選擇的權利，即使是三歲的小茵茵！

段猛男的聲音逐步堅定了，他似乎找到了更多的理由，繼續沉聲道：“小師弟，你再好好想想，外面那些怪物的強大。就算是某家，之前也是差點死了一次。

而且，更加強大的怪物正在以遠超人類進化的速度降臨這個世界，殘忍一點來說，小茵茵這個年齡的孩子，在這樣一個基本被放棄的城市，生存的希望是零！”

“末世，沒有誰是救世主！就算真有救世主，也不是現在的你和某家！就算能夠帶走小茵茵，下一次遇到鷹群那樣的危險，你真的有自信能夠保護她么？

如果小茵茵愿意跟你走，某家說話算話，會和你一起承擔，哪怕流盡最后一滴血！但是現在，我們要學著尊重小茵茵的選擇！”段猛男抬頭望天，聲音似乎顯得越發縹緲。

“記住這種無力的感覺吧！師兄期待你的成長，某家相信，如果真的有人能改變這一切，那個人很可能就是你！

抓緊時間，和小茵茵告個別吧！……”

段猛男轉頭下樓了。

說出這句話，他也不是空穴來風，因為他始終無法忘記師弟身上那一絲天地偉力和造化之玄妙。

段猛男的直覺告訴他，如果真的有人能終結這一切，那個人，很可能就是楊乾！

那一絲不可捉摸的造化之玄妙，似乎，就是人類，唯一的希望！

他段世濤，雖然心狠手辣，殺戮一生，但是，為了守護這一絲希望，死又何妨？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間，有所為有所不為，死亦又何懼？

這時候的楊乾，心很痛！

痛的他根本沒有深想師兄最后的那句話！

他甚至根本沒想過自己一直隱藏的秘密可能會被師兄察覺。

但是，師兄的分析他聽到了，內心根本無法反駁。

他不斷說服自己，尊重小茵茵的選擇！

這是小茵茵的權利！

不僅僅因為他無法阻止那份執念，更因為師兄的話雖然殘酷，但道理沒有錯！

就算帶走小茵茵，他又能保證她能活下來么？

“茵茵，叔叔求求你，跟著叔叔走好不好？叔叔最后一次求你！”楊乾還是不死心的道。

但是這一次，小茵茵沒有再說話，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只是安靜的看著媽媽，嘴里開始自顧自地哼起了那首童謠。

她想唱歌給媽媽聽，讓媽媽高興……

楊乾默默拿過了自己的背包，將里面的食物全部抖了出來，然后又沉默的背上。

他甚至沒有多想，小茵茵連巧克力都撕不開的笨拙，這些食物是不是會浪費？

他只是想讓自己的心稍微多一絲安慰和幻想……

來到樓下，楊乾沒有和江鴻飛多說什么，而是直接對段猛男道：“師兄，咱們別走樓下大門了吧，從二樓找個窗戶離開！

我寧愿小茵茵在這里安安靜靜的走，也不想有怪物來打擾她和她媽媽。”

段猛男點了點頭，又轉頭確認了一下門是否堵得足夠嚴實。

江鴻飛這時候再蠢也意識到了什么，但是他不敢接話。

三人沉默著，從二樓的窗口翻了出去，楊乾留在了最后，死死的把這個窗戶封住了，窗簾也蓋得嚴嚴實實。

在封住窗戶的最后一刻，他的耳中依然能夠小茵茵那奶聲奶氣的歌聲：

南山南，北秋悲

南山有谷堆

南風喃，北海北

北海有墓碑

……

那一絲悲意，在這一刻，達到了極致！

淚水，又一次忍不住流了出來……

心，很痛！

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