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快來臨。不大不小的小院子里,因為村民的不幸染疫顯得一片壓抑,天色越加黯沉,月色也一片冷清。一抹青影從院中步出,望著月色下冷清更勝月光的那抹白影。煢煢孑立,形影相吊。似乎,近在眼下的人,卻又似是立于遙不可及的遠(yuǎn)方。
『覃軒瀚』(輕輕淡淡)師妹。
『水玲瓏』(側(cè)身回看,淡淡點頭)師兄。
水玲瓏身上的一切技藝,滿身光華,全是歐聿翀與水婼云親身傳授的。無論是琴棋書畫,或是女紅,各種女兒家的才學(xué),都來自水婼云親傳,而水玲瓏的一身武功,更是歐水二人一手傳承。他們一家三口時常一起練劍,水玲瓏也在一天天的熏陶與錘煉下?lián)碛辛私袢盏脑煸劇;跉W、水二人的才能與技藝,水子櫟也成為了二人的門生,與水玲瓏一起習(xí)文練劍。只是,自歐聿翀與水婼云犧牲于戰(zhàn)場之后,為了讓水玲瓏離開平靜一下,也為了讓水二人繼續(xù)精湛武藝。水笙洱和佴韶玥將二人送往鳳唳山學(xué)藝。歐聿翀與水婼云本是拜在同一師門的師兄妹,后互生了情愫。離開山門后作別,歐聿翀投軍奔赴戰(zhàn)場,在一次次的兇險中徘徊往復(fù),他的職位也越升越高,功績越積越多,直至成為將軍,與水婼云并肩作戰(zhàn)。再度攜手,二人已情深難卻,結(jié)成連理。從此,許下了“生死同赴”的誓言,用他們的生命詮釋著,演繹出至死不渝的愛戀。那年,水玲瓏只有十歲。水玲瓏與水子櫟便一同拜入歐水的同門師兄古道子門下。古道子與水玲瓏的父母親拜于鳳唳山山主泙亙天之下。日日相攜練武,三人朝夕相伴。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歐聿翀與水婼云互生愛慕之心的同時,古道子也對小師妹傾慕有加。只是叵耐水婼云動心的對象并不是自己。水婼云也很是無奈,只是感嘆:感情上的事,從不是刻意相予的,更不是能一分為二的。當(dāng)歐、水二人拜別師門,古道子便決心留在鳳唳山上陪伴師尊泙亙天。后來,泙亙天離世,他便誓言終身不下鳳唳山。所以,即便收到水婼云戰(zhàn)死沙場的消息,他也僅是暗自神傷,并未下山相送。心中十分慨嘆二人的生死相隨,卻也從此死了心。不久,水玲瓏與水子櫟上了山,他便潛心教導(dǎo)二人與覃軒瀚。只是,時不時會對著水玲瓏出神,卻不發(fā)一言。水玲瓏更是沒有刻意去提及自己的雙親。雖然古道子是她的師伯,她卻只把其當(dāng)成一位授教的師父,潛心練武。對于覃軒瀚,其實雖一同練武兩年時光,她對他卻并不怎么了解更從未有想了解他這個人的心。僅知道其人身負(fù)血海仇,性格十分寡淡少語,但在待人方面,還是十分誠摯的。對于水玲瓏,覃軒瀚是佩服的。他從不知道,女子也可以清冷至此。自己身負(fù)家仇,尚不及她由內(nèi)到外所散發(fā)出的清冷氣息。她的沉靜,她的堅毅,令她都深深嘆服。如此風(fēng)采卓絕的女子,當(dāng)真是巾幗不讓須眉。但似乎,她的內(nèi)心世界太過蒼白,容不下任何的任何。水玲瓏望著一襲青衣,豐神俊朗的男子。覃軒瀚與水玲瓏及水子櫟雖一同在鳳唳山上學(xué)武,三人在一起兩年時光中,日日相攜練劍,但覃軒瀚與水玲瓏之間說過的話或許數(shù)都數(shù)得過來。他們照面,沉默居多,卻絲毫沒有尷尬與違和感,因為水玲瓏從來都不會在意身邊的任何人或任何物。似乎身邊的人若毫不相干,她會直接當(dāng)作整個世界惟她一人而已。若無必要,她是不會開口說話的。初次見面,也就是四年前,她也不過十歲,那么小的一個人兒,卻冷得不似人,如冰賽雪。自己身負(fù)血海深仇,本以為性格已經(jīng)冷淡過分了,卻不想會見到一個這樣的小師妹。聽說她的雙親剛剛離世,雙雙戰(zhàn)死沙場。每每看到她一個人默默地行走,那落寞孤單的背影,不是多情之人的他卻在心中為她心疼。只是,這樣卓然傲氣的女子,怎會承接任何人的憐惜?見到水子櫟的百般情義也無法令她有絲毫動容,覃軒瀚不禁為二人慨嘆。
『覃軒瀚』(掀袍坐于一旁的石階上)在為疫情掛心嗎?
『水玲瓏』是。(踱步至石階旁坐下)師兄可是要下山歷練?
覃軒瀚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下山不定期的歷練。
『覃軒瀚』是,你們可是要上山拜見師父?
『水玲瓏』承蒙師父授學(xué)之恩,下山已兩年有余,如今到此,必然要前去拜見。
『覃軒瀚』我下山之時,師父言明要閉關(guān)一段時日,只恐此番你二人上山,師父尚未能出關(guān)。
『水玲瓏』無妨。既然已到此,定然要上山回巡一番。即便師父尚在閉關(guān)中,我等也自當(dāng)在門外拜見。
『覃軒瀚』這次下山也沒想汐水灣遭遇了此番劫難,憑白喪生了不少村民。只希望,能夠盡快化解此次的疫災(zāi)。
『水玲瓏』所幸,師兄在我們之前下山了,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師兄此番下山,欲歷練多久?
覃軒瀚望著天空中的殘月,惆悵萬分。其實,自八歲起,他便為古道子所收留,后來,勤學(xué)苦練下在武藝上有所造詣。他便隔一段時間就下山歷練,借以檢討自己武藝上的不足以及積累一些經(jīng)驗,也以免閉塞了對當(dāng)世的認(rèn)知。而同時,他也在每一次的下山之旅中找尋著自己的誅親之仇。
『覃軒瀚』尚不確定。
水子櫟從院中走出,側(cè)身坐于水玲瓏的另一邊。
『覃軒瀚』師弟。
『水子櫟』(點頭微笑)師兄。
『覃軒瀚』(疑惑)你怎么…?
『水子櫟』(輕笑)我怎么來此?又怎么抽得開身?
『覃軒瀚』(淡笑)是,你不忙嗎?
『水子櫟』呵,有父皇在呢。我出來散散心。
『覃軒瀚』想必不會逗留太久吧?
『水子櫟』(苦嘆)是啊。(看著水玲瓏的側(cè)顏)待汐水灣渡過劫難,上山拜見過師父,我便會返都。
覃軒瀚心領(lǐng)神會,水玲瓏卻無動于衷,水子櫟苦澀難當(dāng)。
『覃軒瀚』師妹作何打算?
『水玲瓏』我是絕塵,處身江湖,自然隨遇而安,任意來去。
水子櫟只是看著水玲瓏,她的話,回答覃軒瀚的同時,更是在明確地告訴自己:她不是水玲瓏,不愿接受水國太子任何的任何。
『水子櫟』許久我們師兄妹三人未曾一塊練劍了,我都有些懷念了,不如我們今夜一同練劍如何?
沒有言語,三把劍齊齊出鞘,劍光輝映著月華,銀芒閃過,似三道流光,于夜幕中揮灑。一致的身法,一致的劍招,比齊的律動,三道出眾的身影,卻舞出了各自的風(fēng)采。無論置身何處,他們身旁縈繞的光華都會使他們脫穎而出。漸漸地,他們的劍招變了,有了各自的章法,劍與劍之間也開始了對摯。三劍你來我往循環(huán)切磋了一通又分各一處。水玲瓏騰空躍起出了小院,同一時刻其他二人也輕功躍起。幾人都沒有用全力,只是,輕易便可辨出水玲瓏的輕功遠(yuǎn)遠(yuǎn)超過其余二人。輕輕衡定,水玲瓏落于汐水湖邊。夜幕中,那陣陣令人作嘔的氣味更是增添了無盡的陰霾。
『水玲瓏』(感慨)誰能料到,往日清幽明澈的汐水湖,會成為如今這般狀態(tài)?
『覃軒瀚』原來,萬事萬物帶給我們福音的同時,得不到我們對等的愛護(hù),會為我們帶來滅頂之災(zāi)。
『水子櫟』傍晚近日來染疫身亡的村民尸體已經(jīng)焚毀,接下來就是這個湖了。我已經(jīng)讓人去集齊凈化水源的各種用品,這個湖已經(jīng)不能再耽擱了。
『水玲瓏』明日便召集村民,將湖水清理干凈吧。
『水子櫟』玲瓏是何想法?
『水玲瓏』湖水必須過濾、沉淀,然后凈化,再定底。糞池,必須排出去,而一路卻不能與土壤接觸,以免污染。
話落,三人僅是靜靜地立著。過一會兒。
『水子櫟』師兄,你的仇家尚不明確嗎?可有線索?
『覃軒瀚』(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十年了,至今竟還未能明確仇家之主。(心中發(fā)苦)只能勉強辨認(rèn)當(dāng)年那群黑衣人狠毒殘暴的殺人手法。那些人,雖然不會是殺手,但卻一定是訓(xùn)練有素的大勢力暗衛(wèi),或者是某國的皇家影衛(wèi)。(眸中寒光凜凜,涌起了烈火般灼燒的火焰,那是狂囂的仇恨之火)
『水子櫟』怪只怪,幕后之人藏得太深。如今十年輾轉(zhuǎn),昔日的勢力定更勝從前。
『覃軒瀚』無論對手如何藏匿,我也定要將其挖出,以報我覃家莊諸多口人的無辜枉死之仇。(雙眼失神地望著前方,飄忽游離)一場大火,覃家莊全村殆盡。于江湖中人,甚至是整個大陸來說,這是一場莫名的火災(zāi),覃家莊不幸的一場噩耗。殊不知,大火之前,是一場怎樣噬血無情的殺戮!(牙齒開始咯咯打顫)他們不知,八歲的我,是如何將全程映入眼里的。那一個個劊子手,手起刀落,麻木不仁地收割著整個村莊所有手無寸鐵的村民的性命。我就這樣看著我爹,我的親人,以及所有村民無辜慘死。他們瞪大著眼睛,死不瞑目。為了遮蓋罪惡者的滔天罪行,他們不惜放下一場大火,將一切的罪證焚燒殆盡。只是,就在他們踏進(jìn)覃家莊的前一刻,我爹將我塞進(jìn)了田坳里的裂縫,又添上了土壤將我覆蓋。而我就這樣眼睜睜地目睹了這場血腥的屠戮。我喊不出來,哭不出來,也閉不上眼。似乎我的所有都靜止了,只有眼前明晃晃的屠刀在晃。眼睛生疼,卻睜得很大,一眨不眨,未曾錯過一絲一毫鮮血飛濺的場面。我想,一定是老天也不忍覃家莊如此含冤莫白,所以留下了一個我,要我為鄉(xiāng)親們報仇雪恨!
淚水一滴一滴地自覃軒瀚的眼眶溢出。那日,所有人都死了,他沒有哭,眼睛內(nèi)血紅一片,卻干澀異常,流不出一滴眼淚。直至今日,十年來未曾落淚的他終于流出了淚。似乎在傾訴十年光陰來抑郁于心,無法釋懷的滿腔仇恨。或許是今晚的月色太過清冷,使人容易陷于凄清的過往。從前的覃軒瀚對于自己的血海深仇僅是一筆帶過,今日卻出奇地陷入過往的回憶,和盤托出。
『水子櫟』(將一只手搭在覃軒瀚的肩膀上)師兄!
『覃軒瀚』(看著緊緊攥成拳的左手,冷笑出聲)呵呵…哈哈哈!(狂笑出聲,癱坐于地。手,似乎已無力攥拳,一枚玉佩自掌間、滑出,唯留一根帶子套于指間。看著晃蕩于眼前的玉佩)就為它,(咬著牙)只是為了它,覃家莊被血洗。
一枚紅色的玉佩于朦朧月光下?lián)u擺不定,紅光在閃爍,似乎在印證覃軒瀚的話,表明自己附帶著無數(shù)條生靈的鮮血。淡淡縈繞的一層紅光似是一團(tuán)血霧,隱隱有灼燙之感。朱紅的玉佩,正反兩面皆鑲嵌著“覃”字,醒目卓然。顯然除玉佩顏色與文字外,玉質(zhì)與水玲瓏及水子櫟所佩戴的玉佩并無所不同。覃軒瀚死死地瞪著玉佩,似乎要將其看出個洞來。他真想將這塊釀造出無辜血案的玉佩碾碎成粉,杜絕未知的禍患。可是他不能,那是父親臨終前囑托護(hù)好的,也是由無數(shù)條性命的犧牲而保全下來的。
『覃軒瀚』若早知會遭此慘絕人寰的對待,我寧可交出玉佩也不讓他們傷村民一絲一毫。(慨嘆)可悲現(xiàn)居于覃家莊的原籍村民,只以為自己身處他國他地時,是一場天火毀滅了整個覃家莊及他們的親友。雖然重整覃家莊,卻無法為死去的亡靈雪冤。我甚至無顏去面見他們,告訴他們,他們的親友其實是如何死在一把把無情的血刃下的。
徹骨的恨意侵至心頭,對覃家莊村民的死的自責(zé)與愧疚。一切的心理負(fù)擔(dān)與肩上的血仇,使覃軒瀚身心俱疲。
『水玲瓏』(走至覃軒瀚身側(cè),一如既往地平靜)所以,血洗覃家莊的幕后之人可能來自大陸的任何一方勢力,尤其是手握十大玉佩的各方勢力。
『覃軒瀚』是,我定會找出那幕后之人,祭我覃家莊枉死鄉(xiāng)親!
擲地有聲的話語是堅毅的決心,天地也不能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