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州果不愧是南北水路交會的第一大城,商賈云集,熱鬧非凡,比之京城,也不遑多讓。依秦水墨的本意呢,既然是來興師問罪必是要堂堂正正拜拜這天下第一大幫的山門。無奈理想很豐滿,現實呢卻偏不骨感。
兩人一狐下了船,本想找間館子好好體會一下名聞天下的商州菜。因了商州地處大興南北分界,故飲食上也博采眾家所長,兼之水路通達,四方人物匯聚,久而久之成了國內享譽已久的知名菜系。本地飲食既有北方食材的厚重純正,又加入了南方烹調的麻辣鮮香,更難得水產豐富,實在是不得不讓人心向往之,最最有名的還屬本地的名釀洞香春,在二師兄的醉仙譜上排大興名酒第三。
怎奈何丹青少爺的容顏太過于驚天地泣鬼神。初始不過是碼頭上賣桂花糕的小姑娘,癡癡迷迷看了半晌,跑到丹青面前將兩塊粽葉包著的桂花糕向丹青懷里塞。秦水墨趕忙攔住接下,道了聲謝。望著丹青雪白衣袖一閃,眉頭微皺,秦水墨吁了口氣。若是遲得半步,那桂花糕沾了丹青的衣角,只怕壞脾氣的丹青少爺瞬時一袖子便將人甩入了河里。從幼時起丹青所用器物便干凈整潔異常,絕不容別人沾染半分。有次五師兄不小心用了丹青的杯子,便不得不陪他練了一個月的離風掌,直練得自己腰酸背痛爬不起床,趕忙買了副上好的白玉杯還了他,才算了事。不過,水墨私下以為,單輪離風掌而言,那一個月后,五師兄確是擔得起除丹青外的天下第一。
可誰知,桂花糕姑娘走了,桔子姑娘來了。兩人一狐所過之處,迅速掀起一陣颶風。秦水墨一面伸直胳膊護住不斷涌上前來的婦女群眾,一面代為收禮收的手軟,同時在心中暗暗將收的禮分類。蘿莉們大多愛送華而不實的東西,比如剛才茶水小妹送的梔子花,賣雞蛋的少女送的香爐,魚攤老板五歲女兒給的梳子。中年婦女們送的明顯要實惠一些,黃瓜大嬸的幾根黃瓜脆甜,梨媽媽的梨子水大沙薄,桂圓娘娘的桂圓那真是甜到心里,蒜嬸嬸的大蒜,嗯——等等,大蒜呀,我該把你怎么辦。當然還有難以分類的,比如剛才那個尼姑竟然羞答答地遞上前來一縷秀發,說是要為丹青還俗!還有個滿臉橫肉的漢子也扭捏上來要丹青收下他家祖傳的殺豬刀作為定情信物!
秦水墨趕忙將殺豬刀遞給尼姑,將尼姑的手放到橫肉大漢的手里,對這種天造地設的一對兒,那是必須要成全的。
秦水墨以前看過話本子講擲果盈車,看殺衛玠。想來今日若是有個車,丹青估計也可以像潘安那般盈一盈。至于那衛玠身體確實不好,不過是被大姑娘二嬸子一眾粉絲迷妹里三群外三圈看了半日追個星,怎么就能死了呢?瞥眼瞅見丹青少爺氣定神閑對周圍眾人渾然不覺,秦水墨放下了心。
眼見自己和小狐貍的肚皮就快被各種能吃的禮物撐破了,秦水墨拉起丹青的袖子興沖沖地就往錢莊里沖。
“干啥?”丹青走了兩步,眼中迷惑。
“我打聽了,這錢莊老板有三個女兒,咱別浪費了資源,進去讓她們看一看說不定給我們幾個金錠子。”
“嘣——”丹青少爺雖從來不一袖子將師姐甩進河,彈起腦門來卻不手軟。
“好吧,好吧,PlanB。”
摸摸袖中買過斗笠后僅剩的幾塊碎銀子,秦水墨望著斗笠將臉遮了大半的丹青探口氣:“就算不去錢莊賺金子,咱好歹也去賣斗笠的大嬸那里站一站嘛,這不白花了兩錢啊!兩錢!”
“二位可是來自中州?”一個少年沖秦水墨和丹青一抱拳。
秦水墨打量來人,一身褐紅色短裝,右袖護腕上繡著個“威”字,正是威遠鏢局的人。
“我們是從京城來的。”秦水墨沒好氣地說。
那少年卻抿嘴一笑:“少鏢頭說了,若是姑娘如此回答,就對了。請二位到總舵,總鏢頭為二位接風洗塵!請二位上轎!”手一揚,旁邊便有轎夫抬著兩頂小轎過來。
想這威震江南十六省江湖第一大幫,明里暗里數萬弟子遍布天下,最近確是多多可疑。先是京城伏擊自己,再是眼皮子底下的百里峽被拜月國寂天教控制,布下寂滅天離大陣謀害朝廷親王,倒當真透著古怪。自己與丹青從碼頭到市集鬧出這么大動靜,威遠鏢局的人也該到了。
剛才吃的那些個瓜果著實清淡,想想那接風宴上的商州河鮮和洞香春,秦水墨咽了口口水,二話不說拽著丹青便進了轎子。
那少鏢頭揣摩人心,略討厭了些,不過在美食的面前,秦水墨從來是沒有什么原則的。
商州河道縱橫,船橋相接,京城常用的馬車并不方便,反倒是這種產自劍南道蜀山的毛竹所制的小轎極為實用。
轎夫抬得平穩卻步履如飛,明顯都有功夫在身。轎子雖是乍看平常的普通樣式,但內壁觸手光滑,表面涂有生漆,不會留有一般竹子的毛刺,更有西域邊境出產特制名貴香料熏過每一根竹子,隱隱透出一股清逸的香氣。秦水墨指甲輕叩轎身,竹子回聲清遠隱隱還有一絲金屬之聲,果然竹中埋有烏金絲。倘若有人意欲刺殺轎中之人,這轎子刀槍不入可起到保護之用,想來是威遠鏢局迎送貴客的專用。
秦水墨暗道這天下第一大幫果真厲害,若不是富甲天下,又懂得韜光養晦,怎能在數十年間屹立不倒,單憑這份不顯山露水的低調奢華有內涵這上官總鏢頭就算得上個人物。只是秦水墨向來腦洞比較大,又琢磨若是從外面封死轎子,這豈不是個囚禁人的絕好牢房?
一盞茶的功夫,轎子便停了。
“貴客遠來,恕上官云未能遠迎!”白墻青瓦的院落外滴水檐下,一個長身玉立的青年聲音朗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