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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紅塵隨逝裔沉淪 若未眷落任逍遙

  • 若未眷落
  • 故翁客
  • 10842字
  • 2017-06-11 09:31:46

話說,縣衙大堂之上,熊柏然判賀家一家人斬立決,即刻行刑,胡瑞剛起身道:“大人英明神武。”張從城起身行禮道:“熊大人,此案尚混淆不清,何況關系著賀府一家的身家性命,不可如此草率啊,還請大人先將這一干人收押,報請朝廷后,再作計較,還望大人斟酌。”熊柏然加重語氣道:“華安縣,本官如今受朝廷之命,節制山西三司,遇緊急情況可先斬后奏,我讓你來旁聽已經看在劉知府的面子了,你再不知趣本官就讓人遣你出去,還不與我退下。”劉靖也走到張從城旁邊,低聲道:“張縣令,已經裁決了,你也是多說無益啊。”張從城也低聲回道:“可是他們這可是草菅人命啊,你我都是身為朝廷命官,難道就坐視不管?”劉靖壓低聲道:“可熊柏然如今大權在握,你能怎么辦?”張從城想這也是,如今熊柏然大權在握,自己又有什么辦法能阻止呢。張從城看著賀府一家人,內心難以隱忍,當初華安縣的首善之家,竟毀在自己這一任上,張從城便回頭對熊柏然道:“熊大人,下官偶感不適,容暫先告退。”熊柏然看著張從城便道:“好吧,你退下吧。”張從城道:“謝大人。”然后走到賀家人面前,看著賀家人久久不語,隨后對賀貴福道:“賀掌柜,事到如今,本官也愛莫能助,好自為之吧。”說完便出了大堂,官兵差役讓出一條路,張從城走了出來就看見張達老遠迎了上來,張達道:“老爺。”張從城揮了揮手道:“別說了,走吧。”說完便與張達回了后衙。

縣衙大堂上,熊柏然道:“賀貴福,本官的判決你可聽清楚了?”賀貴福攙扶著賀老夫人起身,蕓娘和翠兒也攙著賀德生都起身,賀貴福道:“不就一死耳,我全家在此,但憑處置。”熊柏然道:“好。”然后一揮手對師爺道:“讓他們簽字畫押。”兩名差役拿著供狀和筆走到賀貴福面前,賀貴福拿過供狀,看著滿滿的一張供狀,笑道:“熊大人,這都是什么啊,這罪狀全是子虛烏有,恐怕也是讓你們挖盡腦光,憑空想象的吧?滿面污穢不堪,胡言亂語,讓我如何畫押簽字?”胡瑞剛走過來道:“現在由不得你不簽。”賀貴福冷笑道:“命,我們一家五口留在這里了,字哈哈,是不會簽的。”說完便在大堂之上慢慢的撕著供狀。胡瑞剛上前道:“放肆,你好的膽,竟敢公然撕毀罪狀。”說著便試圖上去奪回供狀,剛走到賀貴福跟前,只見賀貴福騰出右手,集聚內力,一掌就震在胡瑞剛的胸前,好一掌啊,只見胡瑞剛被一掌震的,打出五六米開外,一下動彈不得。這時旁邊兩個差役上前一人抓住賀貴福的一個胳膊,試圖擒住賀貴福,賀貴福雙臂一揮用力將二人也甩彈出去,二人也被甩出好遠,旁邊跪著的郭天龍早已嚇的神魂不在,劉靖看到這番情景忙道:“這。”熊柏然一下慌了神站了起來:“放肆,賀貴福你想造反嗎?”賀貴福不屑道:“大人,你不是給我們安的罪名的就是謀逆造反嗎?既然不讓我們好活,你我不過相距十米,我現在殺你相信也并不難吧。”話音剛落,旁邊的差役都將賀貴福和一家人都圍了起來,殷豐走到賀貴福面前道:“貴福,不可,三思啊。”熊柏然看著堂下的賀貴福,這哪像他剛見過的文質彬彬的賀掌柜呢?再看看躺在地上的胡瑞剛,已經口吐鮮血,面色蒼白,無法起身了。劉靖道:“賀貴福,熊大人乃是山西布政使,你不可造次。”賀貴福道:“布政使又怎樣,只不過是一個狗官。”賀老夫人這時道:“貴福,就算殺了他,我們也難逃一死的,算了吧,這都是命數。”賀貴福道:“娘。”然后走到賀老夫人面前跪了下來道:“娘,孩兒感謝您賜予生命,盡孝待續,如今沒想到將會就此終結,再受孩兒一拜。”賀老夫人一把攬過賀貴福的頭道:“兒啊,就算死也有為娘陪著你,黃泉路上娘也給你帶路。”蕓娘也走過來跪著抱住賀貴福的腰道:“相公,這輩子能嫁給你,我已此生無憾,如果有下輩子,我還要嫁與你為妻。”賀貴福回頭看著昔日的發妻道:“自從有了你,我的生命一點也沒有感到孤獨。”說著伸出左手摸著蕓娘滿面淚水的臉道:“你我夫妻,相敬如賓,只是禍福不測,蒼天未佑我賀家。”蕓娘哭著:“今生作伴侶,來生亦相隨。”翠兒也圍著賀貴福跪了下來道:“老爺,我翠兒本是個苦命人,蒙老爺不棄,結為夫妻,我也今生無憾,不就死么,翠兒死了也跟著你,伺候你,不離不棄。”賀貴福一家人抱頭痛哭起來,賀德生也道:“夫人,少爺,少奶奶,還有老奴呢,生是賀家人,死也是賀家鬼。”

眾人看著賀貴福一家人生死離別,一時沒有命令,都不知道該怎么辦,這時,胡瑞剛緩過來一口氣,兩個差役趕緊上前將他扶起,胡瑞剛指了指堂上,兩個差役將胡瑞剛扶到熊柏然旁,胡瑞剛咳嗽著喘著粗氣對熊柏然道:“大人,他們所犯死罪,還大堂之上對朝廷命官行兇,反了,反了,快將他們格殺勿論啊。”熊柏然悄聲回道:“可是,這,本官害怕這賀貴福像瘋狗一樣來殺本官啊。”胡瑞剛面露猙獰道:“大人,賀貴福雖功夫了得,可是他的家人都是毫無功夫,如同待宰羔羊一般,將他們全部殺死,到時候賀貴福心志大亂,便可一同殺死。”熊柏然還是慌張猶豫之中道:“這。”胡瑞剛急道:“大人還不下令,趁著他們都陷入悲傷中下令啊,難道等賀貴福緩過來殺你?”熊柏然一聽這話,雙眸露出兇狠起身大聲道:“來人,賀貴福一家,暗通土匪謀逆,私自撕毀罪狀,欲殺朝廷命官,當堂造反,給我格殺勿論。”一聲令下,堂下的差役,門外的官兵差役也都沖了進來,差役兵丁拿著殺威棒拔出刀對著賀貴福一家便砍殺過來,殷豐也拔出來刀,但是他卻沒有動,沈西南拿著刀早就沖了上來,這些都司衙門的官兵,都是打過仗剿過匪的軍士,一聽熊柏然下令,也不分黑白沖了上來就下起了殺手,一官兵一刀就砍向賀老夫人,賀德生見勢,急忙沖到老夫人后面,結果被一刀捅了個透心涼,當場斷氣,賀老夫人竭力喊道:“老摳。”官兵又舉刀砍向賀老夫人,說時遲那是快,賀貴福跳起來一個連環瞬腳將沖向老夫人的幾個官兵踢了出去,又反手從一個差役手里奪過一把樸刀,怒吼道:“來啊。”眾人都遲疑了下,只見胡瑞剛在堂上撕心裂肺的大聲喊道:“還不動手,格殺勿論。”眾兵役差丁又一起沖了上來,賀貴福忙著保護賀老夫人,可是雙拳難敵四手,何況這么多人一起沖過來,翠兒被一刀砍到脖頸,立時斷氣,賀貴福回頭大喊一聲:“翠兒。”瞬間一分神,幾把刀便同時砍向老夫人和蕓娘,兩人雙雙被砍倒,老夫人身受要害,也當場斃命,賀貴福怒氣爆發,凝聚氣力,提起樸刀對著眾人砍殺起來,瞬間十幾個人倒地,回頭看著熊柏然和胡瑞剛,雙眼鮮紅如血,露出殺意,胡瑞剛嚇的趕緊倒地,藏了起來,賀貴福一回頭看熊柏然瞬間,幾個官兵舉刀就砍,賀貴福分心之時,一刀未擋住,直接砍到胸膛,皮肉綻開,鮮血直流,賀貴福反手一刀,又將此官兵砍死,然后飛身跳起,對著大堂之上舉刀而來,熊柏然嚇的想跑,可惜早已不能動彈了,賀貴福跳上大堂桌案之上,一把拉住熊柏然衣領怒道:“狗官。”熊柏然一生哪里見過這種場面,看著殺紅眼的賀貴福,還有明晃晃沾滿殷紅血花的刺眼樸刀,瞬間嚇的癱坐在椅子上,極力哀求道:“賀善人,饒命啊,饒命啊。”后面的官兵蜂擁而上,賀貴福顧不得后面,提起樸刀用力一揮,只見熊柏然的肥頭碩耳的腦袋當即滾落下來,鮮血如擎天之柱兒涌了出來,賀貴福又想跳下去順勢再殺了胡瑞剛,可是卻也被后面的官兵砍了幾刀,前后都受刀傷,已傷及脾臟,賀貴福硬撐著,用盡氣力飛身跳到賀家人的尸體旁邊,眾人一看熊柏然已經人頭落地,都停下手,不知所措,這時劉靖看熊柏然已死,定了定神大喊一聲:“先不要動。”殷豐也大喊道:“都住手。”大家都停住手,立在那里。

賀貴福見大家都住手了,便扔下樸刀,突然感覺脾臟裂開,劇痛難忍,他下意識知道自己失血太多又傷及脾臟也活不了了,可是他也沒想要活,一步步的踉蹌的走到四個尸體面前,他看看自己的母親,他蹲了下來,看著賀老夫人的臉龐,雖然已經斷氣,可是卻沒有任何驚慌,走的很安詳,賀貴福哽咽跪下道:“娘,孩兒已經把那狗官殺了,還剩一個,想必以后也不會善終的,娘啊,你先等孩兒一步,孩兒馬上也來了,我們一起去找爹,我也想爹爹了。”賀貴福看著賀老夫人身后的賀德生,已經早已斷氣,雙眼怒睜,賀貴福準備起身,卻發現已經起不來了,他只能勉強爬著,爬到賀德生面前道:“德生叔,你是從小看著我長大成人的,雖然對外我們是主仆,可是你知道的,我們早已是一家人了。”然后用手把賀德生雙眼合上道:“德生叔,我也知道,你想老爺了,我們一起找我爹,從我爹爹走后,你一直總是記掛,不能忘卻,快十年不見了,等會我們一起找他老人家吧。”旁邊看的眾官兵衙役都默不作聲,一眼盯住賀貴福,殷豐聽著賀貴福的話,想想多年前的華安,賀乾玉對自己的救命之恩,內心難以壓抑,他也扔下刀,靜靜的看著這一地的尸體和快要不行的賀貴福。賀貴福回頭看見翠兒也早已斷氣,再看看蕓娘,似乎還有一口氣,他便拼命爬了過去,他摸摸了蕓娘的胸前,感覺心臟還有一絲微弱的跳動,他強撐著抱起來蕓娘輕輕呼喚道:“蕓娘,蕓娘。”蕓娘氣若游絲的睜開眼,張了張嘴,想說話,賀貴福知道這也只是回光返照,賀貴福道:“蕓娘,別說話,聽我說,我們這就要啟程了,帶著娘,翠兒,德生叔一起找爹。”蕓娘努力著睜開眼睛,又張了張嘴,賀貴福將耳朵附在蕓娘嘴上仔細聽,只見蕓娘斷斷續續的道:“我好......想......斌兒。.”說完就斷氣了,聽到蕓娘最后這句遺言,賀貴福內心如同翻江倒海般的壓抑,他又何嘗不想兩個兒子,又何曾不想再看一看志斌志遠那稚嫩的小臉,不過他很慶幸兩個孩子此刻還都活著,他仿佛看到賀志斌剛出世那會嚶嚶啼哭,然后搖搖學步,到呀呀說話,帶血嘴角竟然露出一絲欣慰的殷紅笑容,眾人都感覺萬分差異,眼睜睜的看著賀貴福。賀貴福一眼注視著自己家人冰冷的尸體,和剛剛咽氣的娘子,根本不屑于這滿縣衙大堂的官吏兵差,突然賀貴福心氣劇烈對天長嘶道:“老天。”然后一口氣沒提上來,也倒了下去。就這樣,賀府一家人全部不幸罹難。昔日的華安縣首富,享譽整個汾州的首善之家,遭此橫禍,無不讓人痛心,有詩云:豐年安家享太平,災年流向華安縣,華安縣里遇老鄉,原是在此共安命。又云:凈赤而至情已孕,往日融磨蘊生息,高堂子孫天倫葆,昔顏幻境化虛空。紅塵隨逝裔沉淪,若未眷落任逍遙,不待此生長相度,天可憐見來生緣。

話說,賀貴福死后,殷豐上前伸出手探了探賀貴福的鼻息,然后看看滿堂尸體對劉靖道:“劉知府,現在賀府人都死了,熊大人死了,沈經歷也死了,就連這個郭天龍也死在亂刀之下,接下來怎么辦?”劉靖道:“殷千總,如今可闖下大禍了,看來只能報與黃名正黃撫臺讓他決斷了。”殷豐道:“那這些尸體怎么辦?”劉靖道:“當務之急,先要將這些尸體清點下,看看死了多少人。再從長計議了。”這時,胡瑞剛跌跌撞撞的起身道:“二位大人,下官有一言。”劉靖看著胡瑞剛生氣道:“你又有什么話?”胡瑞剛道:“煩請二位大人隨我來。”劉靖和殷豐相互看看,劉靖道:“走吧。”殷豐便對官兵道:“把這里打掃下,死亡的軍士都清點下,把尸體都抬到院子里去。”眾官兵聽令,收拾去了,殷豐也跟著劉靖向胡瑞剛走去,胡瑞剛在兩個差役攙扶下把他們帶向旁邊后堂之中。

胡瑞剛道:“二位大人請坐。”待劉靖和殷豐二人坐下后,胡瑞剛對差役一揮手,兩個差役下去后,胡瑞剛問道:“此事二位大人將如何處理?”劉靖沒好氣的道:“這件事完全是你作繭自縛,如今你沒死,卻把熊大人也害死了。”殷豐對胡瑞剛這種人也不屑一顧道:“怎么辦?先把你們縣令張大人請來,再一同商議,現在群龍無首,恐怕只能請黃撫臺前來決斷了。”劉靖眉目愁云道:“對,如今熊大人已死,堂堂一個布政使被殺,朝廷一定追查下來,屆時我們對上如何交代?弄不好將自取禍矣,只有請出黃撫臺方能主持大局。”胡瑞剛緩緩的走到兩位跟前,看看周圍四下無人便道:“二位大人,可曾想過如今熊大人已死,再請出來黃撫臺,到時候黃撫臺一來必然會向我們發難,我們都難逃干系的。”殷豐思索一時,也覺得難逃干系,便看著胡瑞剛緩緩語氣道:“那依你之見呢?”胡瑞剛道:“二位大人,依下官之見,如今熊大人雖已死,但是賀家人也都不在,我們現在已經將賀府控制,先將賀貴福造反殺害熊大人公布于眾,繼而更加順理成章的查抄賀府,然后賀家在我大明的店鋪,錢莊,鏢局,銀號,田地等都查封充公,待得到萬貫家產。”胡瑞剛說著又看著劉靖道:“熊大人已死,屆時,劉大人便可取而代之,錢可通鬼神啊。”殷豐譏諷道:“哼,你算計的倒是挺好。”劉靖卻被胡瑞剛說的有點飄飄然便道:“對,可是如今熊大人已死,三司兵役我也無權調動啊。”胡瑞剛便看著殷豐道:“這可全要仰仗殷千總。”殷豐想起來自己恩公一家慘遭屠戮,起身怒道:“哼,熊柏然也是臨時節制三司,如今都死了,我不會和你們做這般勾當的,我今日便帶兵回太原。”說完甩頭就走了,劉靖也起身和胡瑞剛喊道:“殷千總,殷千總。”殷豐頭也不回出了后堂。劉靖看著胡瑞剛道:“如今殷豐也走了,這可怎么辦?”胡瑞剛想了想道:“殷千總,從開始我就看出來有心護著賀家,一定和賀家有什么牽連,人人都知道他武藝精湛,可是我就沒看見他對賀貴富實心動手,走了也好,功不宜多。”劉靖急道:“可是沒有他,我調不動兵啊。”胡瑞剛道:“大人莫急,就算沒有都司衙門還有布政使司和臬司的兵,大人依然是現在最高的官員,可傳令汾州差役,甚至華安的差役去查抄。”劉靖略顯為難道:“可是,三司一撤,此次我汾州所帶的差役不多啊,再說華安的差役也得知會張縣令方可啊,還是從長計議。”胡瑞剛急道:“大人,這個您只管放心,如今賀貴福一死,群龍無首,也不須太多的人了,再說熊柏然的死就是還心存婦人之仁,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此事三司衙門回到太原,必回報黃名正,屆時黃明正必親來,那時,我們不僅沒有一點專斷之權,一定也會難逃干系,大人您要從速行事啊。”劉靖陷入沉思。

且說,殷豐回到大堂,看著滿地的尸體,血腥彌漫,盡管他是當兵出身,這種場面也司空見慣了,可是當他來到賀貴福一家人尸體面前,卻忍不住蹲了下來,想起昔日的救命之恩,往事重現,他悲痛不已,看著一張張冰冷的尸體,他覺得自己突然這么恩將仇報,但也確實出于無奈,這種結局,彰顯的這么蒼白無助,這時一個百戶前來請示道:“大人,把尸體全抬出去嗎?這個,熊大人怎么辦?”殷豐頓了頓,起身道:“什么怎么辦?除了賀家的人其余都抬出去啊。”百戶道:“大人,熊大人是不是要等劉大人親自來看呢?這個熊大人的頭顱和身體都分家了啊,還有那個郭天龍的也抬不抬?”殷豐想了想道:“這樣,都司衙門的死亡兵士我們全部抬出去,連同受傷的一起帶回太原,熊大人就不要管了,自然有布政使的人和劉府臺管的,至于那個郭天龍還問什么?抬出去扔了。”百戶道是,然后忙去了。這時殷豐又想起來什么了,對這個剛走的百戶道:“你過來。”百戶又過來行禮道:“大人。”殷豐引著百戶向大堂角落走了兩步回頭道:“你帶幾個人去下華安縣捕頭賀貴才家,把這件事告訴賀貴才,讓他來替賀家人收尸,另外你對門口的差役說熊大人已死,賀家人也都死了,不必看著賀貴才了。”百戶道:“大人,那這邊呢?”殷豐道:“這邊尸體我吩咐人做,對了,完了傳我命令,所有都司官兵撤出賀府,撤出華安,這是個是非之地,我們打道回府。”百戶道:“屬下遵命。”便下去了。

再說,張從城在華安后衙正躺著抑郁的發著悶火,夫人王悅霞在床邊坐著,看著張從城還在生氣便道:“從城,你就別再生悶氣了。”張從城道:“你不知道,他們,他們怎么能這樣。”王悅霞道:“人家是堂堂布政使,現在又掌握著大權。”然后起來到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張從城道:“起來喝點水吧,馬上就吃飯了,你是人家的下屬,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張從城接過水喝了一口道:“正因為我是屬下,眼看著賀家被誣陷定罪,所以我看不下去也制止不了。”王悅霞接過茶杯道:“哎,賀家乃是華安的名望,沒想到毀在你的任上。”張從城嘆了一口氣道:“是啊,唉,人生匆匆,在任無過便是功,如今可真是內心難安啊。”王悅霞道:“是啊,如此一來,是非成敗也不是你所能控制的,別想那么多,天塌下來還有上面呢,有些事,憑你一個小小的縣令,也左右不了的。”這時,張從城的長子張東明帶著妹妹張荏青和弟弟張東宇鬧鬧嚷嚷的進來了,張荏青和張東宇人未進來聲音先飄入屋內:“爹,娘,吃飯了。”張東明進來看見張從城仰臥在床上便道:“爹,您沒事吧,是不是生病了?”張荏青也道:“爹爹,您沒事吧,怎么大白天也躺著?”張從城看著自己的兒女們,急忙起身道:“爹爹沒事,只是偶感小困,躺著歇下。”然后抱起來三歲的張東宇道:“走,吃飯去。”王悅霞也抱起來四歲的張荏青回頭對張東明道:“走,一起吃飯。”張荏青道:“娘,家里怎么突然來了這么官兵呢,個個好陌生啊。”王悅霞道:“今天省里的布政使來華安了,縣衙當然人多了。”張東明疑惑的道:“那爹爹為什么還有空在這里休息呢?”王悅霞嘴角張開,還不知道要怎么說,就聽見已經抱著張東宇走到門口的張從城回頭道:“別問了,吃飯去。”

張從城一家人剛出了正屋,張達便急匆匆的迎了上來道:“老爺,大事不好了。”張從城道:“你別急,慢慢說。”張達道:“熊大人被殺了,沈經歷也死了,就連胡縣丞也受了重傷,賀家一家人也被就地正法了。”張從城聞言,神色大變道:“什么?”趕緊放下張東宇,回頭對王悅霞道:“您先帶著孩子們去吃飯,我要去大堂了。”還未等王悅霞搭話,張從城便帶著張達去了大堂,王悅霞只得對孩子們道:“走,我們先吃飯去。”然后便帶著兒女們向飯廳走去。

且說,張從城帶著張達匆匆的來向大堂,只見三司衙門的兵差都撤了,華安縣差役正抬著一具具尸體從大堂往出走,兩個抬著賀德生的尸體正往出走的差役被張從城老遠攔了下來道:“站住。”走到跟前看見滿身是淤血的賀德生,道:“這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差役道:“縣爺,聽說賀貴福當堂謀反,被全部當場斬殺了,就連熊大人也被賀貴福殺了,頭都被砍了下來。”張從城急問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能發生這種悲劇,賀貴福本是理智的人,怎么會失控殺人呢?堂審究竟發生了什么?”差役回道:“縣爺,這具體的小的們就不清楚了,當時大堂內外都是三司的官差,我們都被放在縣衙外圍阻擋百姓,什么都不知道啊。”張從城又道:“那省里的三司兵差都去哪里了?你們又要把尸體抬到哪里去?”差役回道:“回老爺,殷千總早帶著都司衙門的兵回太原了,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差役也抬著熊柏然和死亡差役的尸首回太原了,剩下的賀家人的尸體,我們奉命先抬出來,然后鋪上白布,再抬到尸房去。”張從城道:“你們奉了誰的命?”差役回道:“回縣爺,我們奉的是劉府臺的命令。”張從城道:“那汾州府衙的人呢?怎么也沒看見呀?”差役道:“汾州的官差被劉靖大人帶著去了賀府了。”張從城道:“那胡瑞剛呢?也跟著去了嗎?”差役道:“是的。”張從城想了想揮了揮示意差役繼續,然后看了看張達,張達道:“老爺。”張從城道:“胡瑞剛不是受了重傷嗎?”張達道:“是啊,聽差役說還傷的不輕呢,老爺,我發現胡瑞剛這人不會一直久居您之下的。”張從城沉默了半響道:“此人其心幽遠深毒啊。”張從城看著院子里的排著賀家人的尸體,心里也甚是不好受,然后他走向大堂,迎面而來就是一股死亡的氣息,一股濃烈血腥夾雜著映入眼簾的凌亂,讓張從城覺得慘不忍睹,倍感惡心,這難道就是自己的主政的縣衙大堂嗎?這就是曾經平和的華安嗎?看著縣衙的差役還在忙碌的收拾著這七零八落的大堂,仿若看到了當時的慘烈,和賀家人的絕望,張從城眼眸好像重現過這場生死浩劫一般。突然縣衙門口扯嗓一聲道:“嬸子啊,貴福啊。”這時老遠聽見了賀貴才伴著悲憤含恨的哭喪聲而趕來,只見賀貴才穿著白布孝衣,頭纏一指條綸,跌跌撞撞的小跑過來,后面緊跟著披麻戴孝內人玉琴,就連小志奇也身著孝衣帶著哭聲接憧而至,兩個差役趕緊上前,試圖拉住賀貴才,差役道:“賀捕頭,賀捕頭。”賀貴才雙臂一揮推開兩個差役,賀貴才吼道:“閃開。”張從城遠遠喊道:“讓他過來。”差役退到一邊,賀貴才慢慢走近,看著排列一院子的親人尸體,突感雙眼眩暈,一片漆黑,他癱跪在尸體面前,大聲哭道:“嬸子,貴福。”看著賀老夫人走的還算安詳,胸前卻是一片污血,再看看其他的人都是前后傷痕,慘不忍睹,尤其是賀貴福全身都是血,已經淤干的血,已經發黑發硬,如同穿著一身黑色盔甲,此刻都感覺不是血,而是赤裸裸銘刻的仇恨,玉琴和志奇也跑過來伏在賀老夫人上痛哭,只見玉琴更是面色蒼白聲與淚下道:“天殺的狗官,嬸子啊,嗚嗚。”小志奇連嚇帶怕的跟著哇哇大哭。這時,賀貴才感覺后面有一只手拍著他的肩膀,回頭睜開朦朧淚眼一看正是張從城,張從城道:“人死不能復生,節哀吧。”賀貴才伸出右手將張從城的手一把推開,怒道:“起開。”然后起身道:“張大人,不要這么假惺惺好不好。”張從城嘆氣道:“事已如此,你就把尸體拉回去好生安葬了吧。”然后回頭對一差役道:“你去雇兩輛車來,再去扯些白布,幫著賀捕頭將賀家人拉回去安葬吧。”捕頭應命還未走時,賀貴才吼道:“不用。”然后滿腹怒氣的道:“張從城,都這會別這樣行嗎?人死了我們復活不了?我們自己的人我們還不會拉嗎?”張達上前道:“賀捕頭啊,這事您真錯過我家老爺了,當時他根本不在場的。”賀貴才打斷道:“好了,我不想聽,一丘之貉。”這時,只見大門口涌入大量百姓,口口聲聲的含著賀家人的名字,四個差役已經擋不住了,這時又上去八個差役攔住縣衙大門,不讓這群百姓闖入。百姓鼓噪而動,有的道:“讓我們進去。”有的道:“賀善人啊,我們來遲了。”百姓中還夾帶著賀府的門人和鏢師們,還有各地的災民,華安的街坊鄉鄰們。差役的增加阻攔,更加激怒了這群人,大家群雄激憤,爭先恐后的往進擠,兩個差役緊趕著想關住縣衙大門,可是人群越聚越多,人們老遠看見一地的賀家的尸體,更加氣憤難當,眼見愈演愈烈,張從城對旁邊一差役道:“讓他們進來吧。”差役道:“縣爺,這群人現在像瘋了一樣,失去理智,都進來恐有閃失啊。”張從城生氣道:“難道,眼看著他們公然反抗,激起民變嗎?讓他們進來。”差役得令,過去大喊道:“張大人有命,讓他們都進來。”差役閃開兩邊,百姓一擁而入,走到縣衙大院,將賀府人的尸體都圍了起來,頓時,安靜了下來,大家都默不作聲,靜靜的圍著賀府一家人的尸體旁黯然的看著,龐大的人群中只能清晰的傳出玉琴和志奇撕心裂肺的哭喪聲,還有幾多人低聲的抽泣之音,組成了一種莫大悲傷壓抑的悲樂。人越來越多,圈子也越圍越大,也都沒有了任何躁動,都是默默的看著,昔日的賀府一家,首善之家,華安人心中的圖騰和希望,這種驕傲被這么輕易的剝奪,還是這么殘酷的隕落。

許久后,整個縣衙大院已經被圍的水泄不通,聞訊而來的人,將整個縣衙已經包圍的像個木桶。張從城的內人王悅霞也帶著兒女們在人群后面默默的注視著縣衙前院發生的一切,張荏青看著這么多人被這些逝去的尸體所撼動,幼小的她只是感覺到這些逝去的人的靈魂仿佛在不遠處飛升游蕩,宛如幻境,更像一種生死的訣別。張荏青雖然未經世事,卻也被這宏達悲壯的場面所感染,也沉浸這種沉重的氣氛中,也許此刻這些非親非故的人,卻讓幼小張荏青忍不住的流下了眼淚。張從城看著還不斷趕來的人們,深知這樣下去后的局面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于是他暗自清了下嗓,在這片沉寂中的人群中大聲寬慰道:“眾鄉親們,對于整個事態的惡化,本縣也是未曾想到,不管怎樣,賀家人以及眾多官差死在我華安縣衙內,本縣也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張從城看著憤怒的人群目光已經被拉到自己話音上,然后看了看眾人又道:“事已如此,人死不能復生,賀家人業已殞命,死者為大,我們就早早讓他們入土為安吧。”張從城看著人們憤怒的目光慢慢演變成為仇恨,又強撐著道:“還請各位鄉鄰讓出一條道,我派人雇車將賀善人一家入土為安。”人群中這時終于爆發出了陣陣罵人,各種涌動也隨著人浪波瀾而來,人們各執一詞的道:“都是你們這群狗官害的。”“賀家人是我們華安的救世主,都是被你們殘害的。”“官府圖財害命,不得好報。”“不要裝好人了,人死在你的縣衙大堂,你就是劊子手。”等等罵聲不絕于耳,人潮也不斷涌來。張從城站在賀府人的尸體旁邊,也許是這樣,大家害怕擅自沖動會踐踏到賀府人尸身,所以也沒有真的沖過來。這時張達走道賀貴才旁雙手抱拳道:“賀捕頭啊,賀捕頭,您也是重情重義的好漢,如今這樣下去,家人也不得安寧,不如早早下葬入土為安啊。”賀貴才忍住悲痛,看著一地的親人,覺得言之有理,又是他雙手伸起擺了擺,示意大家安靜,待眾人安靜下來,賀貴才強忍悲痛也雙手抱拳道:“諸位,諸位,如今事已如此,還勞大家讓出一條路來,我好將家人安葬。”話音剛落,人群中就赫然移出一條寬路。華安一鄉鄰大聲道:“鄉鄰們,讓我們最后抬著賀善人全家的尸體去下葬吧。”大家都一口同聲道:“賀善人讓我們再最后送您一程吧。”這時,縣衙門口一陣騷動,又涌入好多百姓,一差役快步擠開人群走到跟前對張從城道:“大人,棺材壽衣已經來了,棺材鋪的王掌柜得知是裝殮賀家人的,不僅不肯要錢,還親自帶著伙計們幫忙將棺材抬來了。”張從城道:“好,那就吩咐人把尸體換衣入殮吧。”捕快應命正要離開,賀貴才便怒道:“尸體已經僵硬怎么穿衣?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周圍的群眾也謾罵起來:“都是你們這群當官的害的。”“為官不仁,簡直禽獸不如。”“賀大善人多好的一家人,竟被你們這群狗官害死了。”罵聲不絕于耳,而且仿佛又開始了新的一輪的沖動起伏,張從城害怕場面再度無法控制,只能閉嘴。這時,棺材鋪的王掌柜也擠了進來道:“賀捕頭,入殮吧。”賀貴才道:“遭此橫禍,家門不幸,尸首也已經僵硬,不能久置,我們清理下,鋪上白布下葬了吧。”玉琴也起來淚眼模糊的對賀貴才道:“貴才,怎么也要把家人的遺容衣冠整好才可入棺啊。”王掌柜道:“縣里的葬儀我們一般也做,這交給我們。”賀貴才道:“勞煩王掌柜的了。”王掌柜道:“那就把尸體簡單收拾,抬入棺木,我們再給整理遺容。”賀貴才道:“也好。”賀府一護院道:“本家,您看看老爺身上還曾留有什么遺言遺物了嗎?”賀貴才道:“唉,突遭橫禍哪里還有時間留遺言遺物。麻煩諸位幫忙將我家人尸體抬出去。”話音剛落,周圍的人爭先恐后的搶著抬,渾然不顧已經發味的尸臭和渾濁的血污,七八個人抬著一具尸體浩浩蕩蕩的出了縣衙。

與此同時,劉靖和胡瑞剛帶著汾州府的官兵,正在賀府逼著為數不多的還在賀府的門人鏢師丫鬟護院收拾東西離開賀府,劉靖給賀貴福按的是當堂造反被亂刀絞殺的罪名,本來賀府人還挺多,都司的官兵一撤后,大家聽此噩耗,絕大多數人也都跑去縣衙,去送昔日東家的最后一程。原本人多勢眾的賀府的人,也都寥寥無幾了,胡瑞剛斜躺在一搖椅上連著咳嗽了幾聲緩過氣來道:“劉大人,您看這會我們人手是不是綽綽有余了?”劉靖道:“胡瑞剛,你分析的果然不假,如今事半功倍了。”又回頭對來回抄家的差役道:“注意賬本,倉庫,賬房,書房,凡是賀家的錢財一律要清點仔細。所有剩余的丫鬟下人離開的時候都得檢查,不要放走任何抄沒之款。”胡瑞剛看著眾多差役忙碌的大柜小箱的往出搬,雖然挨了賀貴福一掌差點喪命,不過尋思著這巨額財富將來能帶給他仕途升遷的前景,心里還是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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