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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林經常去滑梯那里么？”

千九坐在沙發上，手中端著媽媽遞來的茶。

“偶爾會去。”

我坐在她的對面，雙手支在身邊，腿自然地晃來晃去。

“是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去么？”

“不是，有時間就會去。”

可惡，為什么要裝得一副什么都懂的樣子，明明我比你懂得多，明明我已經活了好幾千年，現在居然要被你這個小孩子來揣測心思。

“那里的確是很不錯呢，安安靜靜的，適合用來平復心緒，比如悲傷。”她抿了口茶。

我沒有說話，心里在打算著什么。

她看上去還是比較可靠的那種，要不然，試著交往？我產生了這種奇怪的念頭。

“夏林，上次遇到你的時候你在為某件事哭泣對吧，看起來現在還在為那件事不開心呢，可以說給我聽么？”

“只是覺得每天都被功課安排滿了，一旦有時間沒有朋友陪我一起玩這樣稍微有些令人不舒心。”

可惡，我在說什么啊，為什么要對她說這些，反正回答肯定是“我也是呢”“真是心疼你啊”這種無聊的話吧。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她不是這樣回答我的。

“因為夏林看起來要比同齡的孩子成熟很多，所以叔叔阿姨才會這樣為你安排作息的吧。至于沒什么朋友陪你玩，大概也是因為夏林看起來像長者一樣嚴厲不易親近吧。”

她平平淡淡的話語激起了我心中的千層波浪。

是啊，就是這樣，一直以來從來沒有人察覺的，讓我備受煎熬的內心，就這樣被她打開了。

被古銅色禁錮的心扉，被誰人叩響了，用溫柔的旋律。

有些想哭，是第一次被理解時，那種興奮而又將壓力全部釋放出來的哭泣。

“不是，這些課程都是我自己要求的，因為我想快點了解這個世界。”

我忍住了淚水，向她解釋道。

“夏林真的是很優秀呢，這么小就有這么強大的覺悟，我真的是很羨慕你呢。”

這句話蒸發了盈眶的淚水，我討厭阿諛奉承的人，因為我從來不缺表揚。

從小到大，我一直做的很好，褒獎稱贊這種話，也越聽越膩。

剛剛敞開一點的心扉，被重重地關上。

“謝謝，沒什么事的話，我還要練習鋼琴，請回吧。”我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鋼琴邊坐下，打開了琴盒。

“我可以聽聽么？”她這樣問我。

我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自顧自地彈起琴，忽視掉了她的存在。

指尖在黑白的琴鍵上循著熟悉的軌跡，音符一如往常從弦的震動中溢出。我像平常一樣，流暢地演奏著熟悉的練習曲。

一曲完了，和預想中的一樣，是她一個人刺耳的掌聲。

本以為和著掌聲的會是稱贊之類的話。

“第一小節和第二小節之間的強弱變化有些過于突兀，再柔和一些會更好的吧。”

“這算什么。”

糟糕，在心里想的話被說了出來。

“啊，不，我剛剛的意思是…”

“我說的是第一段結尾應該在弱一點，這樣就能和第二段完美連接了。”

“你有什么資格對我指手畫腳。”我大概又露出了那種厭惡的眼神。

“因為我們是朋友，要互相幫助對方變得更完美對吧，所以我會給你提點意見，也很歡迎你給我提意見。”

“為什么。”

鼻子酸酸的，有些想哭，原來我是這么的軟弱，稍微被觸及內心就會哭出來。

“誒？”

“為什么這么說…明明大家都很討厭我…大家都覺得我太一本正經太嚴厲…為什么你不是這樣……”

糟糕，真的哭了出來。

似乎就是水凍成了冰，但只要被溫暖的什么一觸碰，就會融化一樣，我原本冰封的心，被這溫暖的言語融化了。

“我只是覺得這樣說夏林會開心一點。從別人那里得知了變得更好的方法一定會很開心吧，總比明明自己不足卻毫不知情要好。”

“可是其他人…這個年齡的孩子都很討厭被指責啊…”

“他們還只是‘孩子’的吧，不像你這樣，也不像我這樣。”

她平靜地說著一切。

這是我第一次被理解，被朋友理解。

朋友？開什么玩笑，我討厭她不是么。

“呵，少擺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樣子，你以為你是誰。”淚水止住了，我用輕蔑的目光看著她。

她還是那樣，宛如烈火般的紅。

就像心中燃燒著一團永遠不會熄滅的火，那火燒的會是什么呢？

“的確，我對夏林的事情還一無所知，但是我知道你剛剛哭了。”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我的面前。

“到現在為止，我知道的就僅有，你的名字，家庭住址，你對自己要求很嚴格，還有…”

她用冰冷的手捧起我的臉，溫暖的目光融化了心底的冰，融化成眼中溢出的滾熱液體。

“你現在在哭。知道這些就足夠了。”

“我…”淚水落在她的手上宛如收錄進清風的話語，刻下雋永。

“我大概能想到的，一直以來沒辦法和同齡的小朋友溝通，大概是因為你過于成熟，讓他們像反抗家長那樣將你拒之門外。然后決定不在與這些令你傷心的人交朋友，所以將同齡的人都分類到禁忌之地，封閉自己的內心。”

“千…九…”我撲進她的懷中，嚎啕大哭。

她的溫度，似乎是無法被那團火融化的冰冷。

“比起孤獨，我更適合做你的朋友吧，夏林。”她的手撫摸著我的頭。

我像個受了傷的孩子，躲在媽媽的懷里哭泣一樣，依偎在她的雙臂之中。

“我，可以和你做朋友么…”我支支吾吾地問著她。

“當然可以了，夏林是個很優秀的孩子呢，我很希望能和你成為朋友，希望你能夠指導我更多的東西。”

她溫柔的話語變成了輕柔晶瑩的絲，緊緊縛住了我的心，將那從我出生到現在，狼狽不堪的過去的，永遠留在遇見她之前的世界之中。

那晚我們聊了很多，家里的生活，學校的事情，和未來的夢想，千九想成為一名小說家，而我想成為一名鋼琴教師。

后來我們驚奇地發現，我們在同一所小學，后來升入了同一所高中，而且還在同一個班級。

中考的時候，我考入了興貝高中，而千九的分數卻不足以報考這所學校。不過幸運的是，她作為體育特長生進入了這所學校的體育特長班。

然后我和父母商量了好久，自己也猶豫了好久，終于放棄了鋼琴教師這個夢想，決定轉進體育特長班，畢竟我也有從小就進行體質的鍛煉。

全部全部都是為了和千九在一起，為了和這個將我從悲傷的漩渦中拯救出來的人在一起。

我曾無數次想象，如果那個時候沒有她，我會怎么樣。會不會依舊是經常因為壓力大而躲起來一個人哭泣，還是繼續討厭身邊的所有人，孤立地生活下去。

經過分析與考慮，得出的結論就是：沒有她，將一事無成，也就是說……

我不能離開千九。

如今，公園的滑梯上，狹小的空間內，勉勉強強能容下我們兩個人，只要緊緊擁抱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