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什打開錦盒，盒內的雪蓮熠熠生輝，通體雪白，淡淡青光環繞，卻美的有些……嗯……怎么說呢，就……妖艷！確實與普通雪蓮不同，但阿什也沒心情欣賞，將它放在一邊，起身去到柜子前拿了研磨工具來，在陰間的那些日子，阿人每天都會給她一大堆藥書，并監督著她把各類藥品的藥效以及使用方法等背熟，而這雪蓮在天地間千年，當然要用最直接的方法——研成粉末，才能保證它達到最大功效。阿什抱著工具回到原來的位置，一伸手便將盒子中的雪蓮扔進了藥碾，正要發力，突然聽到一聲驚恐的尖叫，碾子里的雪蓮騰空而起，青光逐漸變紅。就在阿什還一臉懵怔時，那雪蓮沖到她面前，抖動著花瓣叫囂道：

“啊，你這死丫頭，瘋了嗎，你這是謀殺！簡直殘暴至極?。。　?

還沒等它喊完，阿什一把便抓住了它，那叫一個穩準狠呀。小雪蓮眼看又要被扔進碾子里，立刻在阿什手里拼命掙扎，還不忘罵街。手中之物也不知是哪來的那么大的力氣，阿什那只手都快要脫力了，另一只手也壓了上去，心里還想著：這雪蓮存世千年莫不是成了精，那更好，效用更佳！

阿什的雙手和雪蓮僵持在半空，耳邊盡是各種難聽的話，吵得實在頭疼，阿什一邊用著力一邊苦口婆心道：

“雪蓮精，對不住了，我著急救人，知道你修煉千年實屬不易，但你忍一下，我下手快一些，不會很疼的，你的救命之恩我日后定會加倍奉還，記住我叫阿什，我決不食言?！?

“雪蓮精？等一下，等一下，啊呸，什么不會疼，老子把你碾了，看你會不會疼，我管你叫甚，你先放開老子?！?

“等我救了人，你就算把我挫骨揚灰都行。”

“你當我傻啊，你救了人后，我還他媽有機會揚你骨灰嗎！”

雪蓮最后這句幾乎是爆吼出來的，與此同時，阿什手里的紅光炸裂，手心一空，數片花瓣從指縫飛出，在阿什面前逐漸聚合成一個人形，紅光暗去，人影清晰，儼然又一白衣男子，銀色束腕甚是顯眼，只見此人雙手握拳，青筋暴起，怒目圓睜的瞪著阿什：

“你個死丫頭，非逼我現形是嗎！”

阿什沒多廢話，一個箭步瞬移到那人面前，抄起早已藏好的東西向他劈去，那人反應迅速，一把便抓住了阿什劈下的手腕，這才看清她手里的東西，瞬間雙眼燃火，奪下那東西扔到一邊，揪著阿什的衣領指著她鼻子怒道：

“我都現形了你還用這劈我！真當我好惹的！我捏死你信不信?。?！”

阿什掙扎了兩下，一口咬住了指著她鼻尖的手指，那人吃了痛，一個反掌便將阿什打飛到角落。

那人捂著受傷的手原地跳腳，齜牙咧嘴間余光瞥見了角落那個小身影正趴向他丟碾刀的方向，他快她一步將碾刀踩在腳下，好家伙，還不死心，當他是吃素的嗎？他蹲下來揪住阿什的頭發，又要伸手指著鼻子罵了，想起剛才那一下，立刻便把手指收了回去，心虛的咳了一聲，拽著阿什的頭發向上提起，正要罵，便看到阿什嘴角淌下血來，那雙清麗的眼眸依舊執著的盯著他腳下的碾刀，面上慘白隱忍，但他知道眼前這個丫頭受傷不輕，剛才也是一時著急沒忍住使了七成的掌力，那一掌要是打在普通人身上可是會五臟俱裂，必死無疑。這比起他自己被咬的疼……一股佩服之意油然而生，嘴邊罵人的話他倒是生生吞了回去：

“喂，你就是阿什對吧，那個，你要救的人是他吧?！?

他對著床上的人點了下頭，阿什將落在碾刀上的視線挪回此人臉上，還是像看草藥般的盯著他不放。他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又道：

“我可以幫你救他，保證藥到病除，但我決不是那味藥，你不用這樣看著我，你只要保證不再用那東西砍我，我就幫你！”

阿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腳下的碾刀，又看了看他，很顯然不信任他，他實在無奈，不耐煩道：

“你可以啦，別再打我主意，我這有顆昆侖仙山老姆送給我的混元丹，我本來想用在我受天劫后修復自身元神的，但看在那位道友傷的比我重份上，我可以先借給他用。”說著他便從懷中摸出了一個金燦燦的丹藥，得意的在阿什的面前晃了晃。

這金丹一打眼便知是好東西，就單憑那散發出來的純凈之氣，聞一下都能渾身清爽，阿什憋著勁伸手去奪，那人身子一側，阿什便撲了個空，頭發還被扯著，這一下被拽了個生疼，這倒是沒忍住“嘶”了一聲。那人斜眼瞧著，道：

“我說你是聽不懂我的話嗎？我都說了給他用了，你還搶個什么勁兒啊，疼了吧，活該。你再如此粗魯我便不給他用了！”

“別！”阿什立刻收回手，面上生了膽怯和小心，紅著眼眶看著他，乞求一般合十雙手，不停的拜：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了。只要能救他，你讓我怎么做都行。”

“哦？做什么都行？”

“是?！?

“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強迫你啊。”

“是?！?

那人歪著頭瞇起了眼，突然對著阿什笑得似乎格外慈祥，

“那好吧，我的要求也不多三件事，第一你不許在拿任何東西砍我，我放開你后你要恭恭敬敬的對我，我救了他以后，你不許告訴他是我救得，也不許告訴任何人我是怎么救得，我不想給自己填麻煩。第二，你得給我端茶倒水，捏肩捶腿，好生供養我，直到……直到我膩了為止。第三，第三嘛……我還沒想好，你先欠著，我想好了再告訴你。怎樣？”

“好，我答應。只是我有事情還要做，第二條我可能得做完事才能……”

“不不不，我可等不了，這樣吧，我就跟著你，你伺候我，順便你做你的事?！?

阿什思索了一刻，望向了床上奄奄一息的人……

——

云遮月，馬蹄疾，長街暗淡，實在無趣，幾聲鴉啼，更顯凄涼。似乎水蓉臺出了事后，沒了那碧波湖上的夜夜笙歌，整個芙瑯渡也變得蕭條寂寞了。楊霆剛處理完碼頭工人罷工抗議的事，到了子夜才策馬趕回水蓉臺，原來燈火通明的家已經漆黑一片，門口也沒了笑臉相迎的門童，他只得自己跳下馬，牽著他父親在他小時候送給他的金縷韁繩，疲憊的往前走，走了幾步，頓感腳下一軟，低頭一看，竟是踩到了一片灰燼里，一邊還散落著燒了一半的紙錢，往前看去，一片又一片，他苦澀一笑，想來也是這渡里的人聽了怨鬼索命的傳聞，來這里燒紙安慰那些被害死的人吧。

“是楊霆少爺嗎？”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前方響起，駐足的楊霆抬眼看去，門口一盞燈忽明忽暗，一白發老人披著衣服乘著燈光屈著渾濁的眼看向他這邊，是王伯，那個從他小時候便給他掌燈的家仆呀，

“是我，我回來了?！睏铞チ烁ヒ聰[，牽著馬快步向前走去。

王伯提著燈也趕快迎了上去，逐漸照亮了歸家人路，

“少爺辛苦了，累了一天吧?！?

“還好，事情算解決了?！?

王伯接過他手里的韁繩，一邊掌燈，一邊引著楊霆進了府，

“那就好，那就好?！?

“王伯，這么晚了，您還沒睡啊?！?

“哎，少爺一直不回來，我不放心啊，回家了，總得有盞燈亮著，這樣少爺就不會迷路找不到家了?！?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會迷路呢？”

“少爺在我心里永遠都是小孩子……”

楊霆心里一暖，看著這個有些佝僂的背影，眼睛變得酸澀，一滴男兒淚悄悄地落在了身后暗夜里。

楊霆回到自己的屋里，換洗了一身的灰塵，散著未干的頭發，急忙趕到東院客房，見里面亮著燈，猶豫了片刻叩響了那扇緊閉的門。

“誰！”是屋里女子警惕的聲音。

“是我，楊霆。”

“哦，什么事？”女子聽到他的名字，語氣緩和了些。

楊霆怔了怔，屋里人的聲音明顯的虛弱，他不由得擔心起來，

“阿什姑娘，我來看看蕭兄，他怎么樣了?！?

“……”

良久沒得到回應，楊霆擔心阿什出了什么事，正欲再問，那門便打開了，阿什臉色異常蒼白，明暗光影下像極了鬼魅，有些瘆人，就連楊霆都嚇得心里一抖，

“阿……阿什姑娘，你還好嗎？”

這邊的阿什點點頭，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對著他行了個之前的主仆禮。楊霆不明所以，連忙伸手制止，道：

“你這是干什么？”

阿什不顧他的制止，后退一步，執著鄭重地行完那一禮，抬頭柔和的看著他，道：

“楊霆，之前是我失去了理智，對你說了胡話，甚至差點傷害了你，對不起……”

楊霆垂下眼眸，微微的抿了抿唇，沉默了一會兒，搖頭笑了笑：

“其實，我覺得你說的那些話是對的，我并沒有怪你，要說道歉的，也該是我?！?

“不，楊霆，你是個好人，你沒必要道歉?！卑⑹矆远ǖ目粗?，真誠的說與他。

楊霆也不知道再說什么了，但正是因為這句話，心里的一塊壓著他喘不過氣來的石頭終于放下了。

“對了，蕭兄他……”

阿什點了點頭，又向后退了一步，讓出了一條通道，

“你隨我來?！?

楊霆跟著阿什來到里間，走到床榻之前，這才看到蕭琰，榻上之人面色紅潤，呼吸平穩有力，許是睡得香甜，竟然有了輕微的鼾聲。楊霆一喜看向阿什，阿什也正欣慰的看著他：

“蕭兄他，他好了！”

“嗯。多虧了雪……你帶來的雪蓮……。”阿什眼神一閃，快速的瞥了一眼墻上的山水畫，那畫里樹后的一個小人正溜圓了眼睛瞪著她，嘴上無聲的說著不用謝。

楊霆太過欣喜并沒有注意到阿什那眼神的小動作，獨自砸拳一抱，道：

“那太好了，我這就放心了，哦，對了，他什么時候能醒？”

“明天早上?！?

“哈哈，好，好，明早你們想吃什么，我吩咐廚娘去做，還有，還有，中午，晚上你們想吃什么，對了，我再去尋一顆千年雪蓮，等蕭兄醒來后，好好補補身體，還有阿什，你最近都沒怎么吃東西，你也得補補身體，你想吃什么，和我說，我給你買來。這里的東坡肉特別好吃，還有渝西齋的鹽水鴨，滿江樓的燒乳鴿……”

阿什扶額一笑，這個楊霆啊，怎么高興的像個老父親一樣啊。

“停停停，楊兄，這么多好吃的，我們一天怎么吃得完啊?！?

“是是是，我都高興糊涂了，確實吃不完，不過你們要想吃，那也不怕。”楊霆說到此僵住，提著的嘴角忽然落下：

“一天？”

阿什的笑容漸漸收斂，低了眉眼，輕聲道：

“他醒后……我們便要離開此地了?！?

楊霆張了張嘴，欲言什么，卻又無言出聲，他知道他們并非凡人時便注定終有一別，比起他們做的事，他自己的寂寥又算什么呢，也罷，也罷，此生有幸相識就夠了……

楊霆離開客房后，走到庭院里，舉頭看著夜空，也許清風知曉了那顆落寞的心，溫柔的拂去了遮籠月色的云紗，安慰了這個失落的靈魂。難得這方清靜，就讓他拋開諸事好好的賞賞月吧。一只流螢翩然飛過，停在了他的頹然的肩上，他淡然一笑，英氣俊朗的面容微弱的熒光下變得柔和淡漠，他對著那流螢嘆道：“你是來陪我的嗎?！绷魑灀]了揮翅膀，似在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