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顧人來
- 羅什藥鋪
- 北宸無魚
- 2418字
- 2021-01-19 02:03:47
孟宅花廳內,顧濤正襟危坐,顧小妹環顧四周,目光落在那盞著名的轉鷺燈上,似是想著什么事,望著那燈出了神。環佩叮當,孟良出現在了花廳外,他先是一副嚴肅的表情打量著屋里的二人,確實與常喜描述一般無二,但那二人的面孔在他記憶里是沒有出現過的,該不是相識的的舊人。顧濤看見他時站了起來端正的施了一個平輩之間的禮:
“孟兄。”
顧小妹這時也回過神,有些局促的隨著哥哥行了一禮,抬眼時正好對上孟良不經意的一瞥,大抵還是個十三歲的豆蔻年華小姑娘,被孟良那傲然之氣沖的她有些認生似的向著哥哥靠近了些。孟良倒是沒怎么注意她,更多打量放在了顧濤身上:
“二位請坐。”孟良雖是家主,平素傲慢慣了的,這次倒也不失禮節的回了一個禮,遂入廳內,坐正位,拂衣袖,又道:
“顧兄遠道而來,只為一盞兔兒燈?”
“正是,家中小妹八月十五生辰素喜兔類物什,聞孟兄制燈技藝超群已久,遂前來求燈一盞。”
孟良這才打眼看了看乖坐一旁的顧小妹,不禁覺著這小丫頭怕不是個嬌貴小姐吧,只因著想要個兔子燈,自家哥哥便如此費心來求燈。這般想著,便內心不悅起來,
“這動物燈制作也并非甚繁復的工藝,顧兄如何還請動我師父傳信呢?莫不是覺得我孟氏連個動物燈也做不好嗎?還是說顧兄也信了坊間那些傳聞,怕我孟氏怠慢了不成?”
顧濤看出了孟良的不屑與不滿,微笑道:
“孟氏之名當然居首,坊間傳聞我自是不盡信的,至于那玉兔搗藥也是為表我們此來的誠意,只是我們要的這燈還非孟良兄親手不可。”
“哦?此話何解?”
“以孟兄的造詣,即使再繁復的燈必然也是不在話下的,一盞動物燈更不必說了,只是這單兔兒燈與平素不同,此燈不僅要形似,更需神同,無燭時狀態一般,燭燃時應有如駐靈,與活物無二,可引活兔相隨。”
“哼,死物便是死物,如何引活物相隨,荒唐!”
孟良是何等傲嬌之人啊,聽得如此癡妄之言,甚是鄙夷,此番想法與是非顛倒有何不同,神筆馬良也只是后人對畫作入神的夸張之言,雖有魯公神奇異技之聞,但那也只是傳聞無實物可見,其術更無實志可查,如何能制之。他雖然確實在制燈方面造詣頗高,但此等有違自然章法的虛言神物豈是他一界凡人可造,這顯然是來羞辱于他。如此作想,孟良甚是氣憤,正欲喊來常喜送客。
顧濤見他惱了,也明白孟良想的是什么。一個月前他曾問自家小妹這年生辰想要何物,小妹看著自己帕子上的兔子圖案懨懨的說了兩個字“兔子”,顧小妹自打生下來便對毛羽之物不可近,近之便會咳喘不止引發哮癥,足以致命。但她又十分喜愛兔子,一直想要一直活著的兔子,所以他每次送的禮物都是與兔子有關的物什,寵妹如他,能送的關于兔子的東西他已經送了個遍,如今他也再難想到有何物能送給她。過了幾日,顧小妹突然提著一個兔子燈跑到他面前十分興奮的說,如果能有一盞像活著的兔兒燈就好了,沒點燈時狀態一般,點燈時有如駐靈,與活物無二,甚至讓兔子都不能分辨真假,這樣她就能有一只自己的‘兔子’了。顧濤聽了她的想法也是大吃一驚,覺得只有神仙才能做出這般東西,但是只要是他妹妹想要的東西,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也愿意去摘。所以尋訪了各處制燈大家,卻全無所獲,直到拜訪了君竹園的一位大師,那大師告訴他能做出此燈的或許只有曾在他這里拜學過的靈隴孟氏孟良了。于是他便帶著顧小妹來了此處,來前,那位大師遞給了他那封書信,并叮囑他一定要讓孟良親手完成,若是遭拒,便可將以下的話說與他聽。
“孟兄且慢,我知此事難做,不過你的師父讓我告訴你,如今你雖然技藝高超,可是缺少對自然萬物的真實感受,制燈有形而無神,有靈而無活,已遇瓶頸,所以無法再造出更為精絕的燈,若你能突破這束縛,才不辜負你的天賦。若你無念登峰造極,那便棄此燈也無妨,不過是這世間少了一個大師,多了一個高級匠人罷了。”
孟良聞此言怔在原地,其實多年前他便覺得自己造不出心中想要的燈了,即使旁人都在夸贊,可他知道自己遇到了瓶頸,卻怎么也無法突破,作為對技藝追求超高的燈癡,現在的狀態是無法滿足的,以至于無心再做對他來說無助于他進益的普通的燈了。而師父讓顧濤傳達的話對他來說如金手指般,讓他瞬間通達。
花廳外,天空一聲悶雷,風起,雨將至。涼風滑入廳內,三人衣袂隨風微動。
“二位可有落腳之處?”
“來的匆忙,不曾有。”
孟良將視線移到了有些緊張且略顯疲態的顧小妹身上,稍稍思慮后道:“你們來此舟車勞頓,客棧離此也有些距離,孟宅雖不大但也有幾間客房的,不若二位留此安頓,待燈制好再去可好?”
顧小妹驚喜的看著傲立在那里的人,
“孟,孟良哥哥,你同意制燈了!”
“嗯。”
得到肯定回應的顧小妹,欣喜的拉著顧濤的衣袖,似女兒撒嬌狀,對著哥哥拼命點頭。
顧濤寵溺的舉手輕點了一下小妹的額間后,對著孟良做拜了君子禮以示感謝,小妹也學著對孟良作禮,
“小妹無禮之舉,請孟兄見諒,我們兄妹二人日后多有叨擾,勞煩孟兄了。”
“無妨。”
——
寅時三刻,阿什趁著夜色回到狗蛋家,她剛打算開門進屋里,突然又頓住,怕驚擾了屋里的母子二人,思慮再三后,索性在院子里找了個地方席地而坐,觀賞起了星星。默數著星陣排布,思念起了某人,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那封信,若是看到了會不會生氣她的不辭而別,雖然有些心疼那把玉骨傘,但她也不知道怕什么就是不敢面對住在傘里的那人,當然她也不會想到數年之后她有多恨自己的現在的無知。
她用手指在空中描畫著,畫著北斗,畫著蘿卜,畫著傘,畫著畫著便畫成了兩個字,那是他的名字,畫到最后一筆時她的手陡然頓住了,手指慢慢覆上了自己的嘴唇,腦中盡是她在月桂林中溫泉處那一刻沖動的一幕,那清晰可聞的心跳。忽聞耳邊一聲輕柔飄渺的“阿璃”,她猛然驚醒,雙眸漸漸的落寞下去,是的,最后在紅香樓時,她昏迷前,那人的一聲阿璃,她聽到了,雖然她很想問阿璃是誰,但那朦朧不真實的情愫讓她不安,她不敢問,那人也從未提起。一時沖動的一吻也不過是一時沖動,即使他當時回應了,那也是所謂的意亂情迷吧,或許他把她當作了另一個人才那樣的吧,或許,或許,或許……
夜靜,無風,思緒濃,睡意淺,無眠。不見,會相思;見,害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