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做夢？”

一大早，蜀城的一家客棧里傳來一聲震驚的大吼，樓下店小二端早飯的手被嚇得一抖，碗中的粥差點灑了出去。

阿什在屋內驚訝的張著嘴看著淡定喝茶的蕭琰，蕭琰押上茶蓋，轉頭看著震驚的少女。

“沒錯，讓尹伯生入夢，將他的冤屈和殺人過程告訴節度使，至于是非對錯，便看他的造化了。”

“可是，這又怎么能確定趙大人會放了莫如煙？會不會太不負責了。”

蕭琰搖搖頭：“傳聞劍南西川節度使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若是知道實情也不會濫殺無辜，至于能不能救出莫如煙，就看尹伯生怎么做了。如果注定莫如煙命不該絕，他會相信這個夢的。”

阿什懷疑的看著云淡風輕的蕭琰，怎么覺得入夢這個做法都太兒戲。

就在此時，安魂鈴中的一直安靜的尹伯生突然說話了：“阿什姑娘，我愿意一試。”

阿什驚恐的抬起手，看著安魂鈴，怎么尹伯生還能聽到他們的對話，而且還能說話！蕭琰看著阿什夸張的要驚掉下巴的表情，一陣頭疼，如今她身為安魂鈴的主人，竟然對安魂鈴一無所知。

“安魂鈴中鎖住的靈魂只要不封住他們的五感，是可以與外界溝通的。”

聽了蕭琰的解釋，她這才鎮定下來。定了定神，對著安魂鈴道：

“尹公子啊，你確定你要入夢嗎？萬一失敗怎么辦。”

安魂鈴沉默了一會，尹伯生的聲音又響起：“如煙是我害的才入了獄，若是我能有機會救她，也算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如果失敗了我也不會有遺憾了。”

“這……”阿什看著安魂鈴，仔細思量了一番，勸阻的話噎在了嘴邊。雖然覺得蕭琰的辦法有些不妥，但細細想下來，也確實是不改變他人命數的唯一的辦法了。

良久，她才道：“那好吧。”

——

一處靈堂之內，一個一身素縞的白發老人頹坐在一副黑漆棺材邊上，雙目無神的思念著去世的兒子，一股陰風吹入堂中關上了靈堂的門，老人還未來得及反應便昏睡了過去。

蕭琰和阿什這才現了身，蕭琰對阿什點了點頭，阿什便抬起了腕間的安魂鈴放出了尹伯生。

蕭琰雙指合十，從老人額間化出一縷紫色夢引附到尹伯生身上：“去吧。”

隨即尹伯生便隨著夢引消失在老人額間。

阿什看著蕭琰這一系列操作，內心一陣佩服，暗暗下定決心要拜蕭琰為師，學一些法術本領以備不時之需。

三個時辰后，尹伯生出了夢，神情恍惚，一言不發的回到安魂鈴中。阿什知道他擔心節度使醒后會不會相信他，于是也沒在多問，便和蕭琰離開了。

就這樣三個人都沉默了一天，等待著第二日的結果。

或許真是莫如煙命不該絕，節度使當夜便無罪釋放，而那王媽媽被抓了起來，紅香樓也被查封了。

當小蓮帶著完好如初的莫如煙出現在阿什的屋外，阿什和蕭琰懸著的一顆心也終于放下了。

阿什和蕭琰在蜀城的最后一夜，也是莫如煙和尹伯生最后相見的一夜。

那夜，在蕭琰的法術下一眾人回到了紅香樓，莫如煙也換上了與尹伯生初見時的碧桃色蜀繡羅裙。阿什和小蓮將樓中的舞臺布置了一番，頓時為人去樓空的紅香樓生色不少，雖不如往日模樣，但對兩個即將分離的人來說已經是一如初遇之時。

一切準備好后，尹伯生一身冰藍色長袍，抱琴端坐在舞臺中央，飄逸出塵，微微頷首，落指如蘭，彈起了塵封許久的鳳求凰，莫如煙款款從樓上走下來，坐到臺下不遠處的琴臺之上，芊芊玉腕一沉，與臺上的公子完美的合奏。

“鳳兮鳳兮歸故鄉，游遨四海求其凰，有一艷女在此堂，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由交接為鴛鴦……”

一曲鳳求凰，時而激烈奔放，時而又深摯纏綿。起落婉轉間，述盡二人情意綿綿，彈者情脈脈，聞者淚自淌。

阿什嘆了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她不曾體會那種兩相知的情意，可聽到這首曲子時，心中卻有了已失去的難過，她不明白這種難過由何而起，像是埋藏了多年的情思正一點點破殼而出，恍惚間，她看到一個離她遠去的背影，刺得心間一陣劇痛，讓她不由得向后縮了縮身子。

蕭琰注意到阿什的異動，扶住了阿什，借著燭光，看到阿什已經淚流滿面，氤氳著淚水的睫毛微微煽動，眼里滿是痛楚，仿若一只受了傷的小鹿。

“阿琰，我的心好痛。”

阿什那句微弱的呼喊宛如利劍一般刺進了蕭琰的心里，這句話他再熟悉不過了。

就在阿什暈倒在他懷里時，他嘴邊叫出了一個名字“阿璃”。

——

在那蒼云霧深之處，一道強勁的風向她逼來，她來不及躲開，在靈氣的巨大沖擊下失重跌落云端。就在她要被卷入萬丈紅塵時，聽到有人在叫她。

驀然睜開眼，阿什便看到一堆人神色擔憂的圍著她，面色凝重的蕭琰正手指點在她的額前，隱隱的感覺一股靈氣從額間灌入全身。

小蓮見她醒來，高興的握住了她的手：“石姐姐，你終于醒了。”

“你們看著我干嘛？我這是怎么了？”阿什一臉茫然，她明明記得方才她還在聽著鳳求凰，怎么現在躺在了一張軟榻上。

“石姑娘，你剛才在舞臺下暈倒了，你不記得了嗎？”莫如煙端著一碗水遞給她。

暈倒？她不記得了，她剛想坐起身去接水，才覺得渾身有些乏力。蕭琰額間的手按住她，聲音十分嚴肅：“別動，你體力虛弱，躺好。”

阿什乖乖聽話躺好，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莫如煙手里的那碗水，許是真的太虛弱了，口渴的緊，但又見蕭琰對她那么嚴厲，也不敢開口說什么了。

莫如煙倒是看明白了蕭琰身上散發出來的生人勿近的氣勢為何而來，也看懂了阿什想喝水但又不敢說的眼神，她低了低眉眼，笑著將水放到的蕭琰的手邊對著蕭琰說：“石姑娘醒了，我們也就放心了，就不在這里打擾什姑娘休息了。”

蕭琰點點頭，莫如煙便拉起小蓮與尹伯生向蕭琰行了一禮離開了屋子。

待他們走后，接受著靈力的阿什實在口渴，于是怯懦的小聲的問了蕭琰一句：“阿琰，我可不可以喝口水啊。”

蕭琰收回手，端起了身邊的碗，親手喂給她。阿什對于這一幕倒是有些不自在了，于是伸出手要去接過碗，蕭琰笑了笑：“怎么，你怕我喂給你的水有毒嗎？”

“沒有，沒有。”阿什收回手，看著蕭琰耐人尋味的笑，竟愈發不好意思，別扭的喝完水，又看著蕭琰輕撫開自己額間的碎發，滿眼都是溫柔的看著自己，總覺得今天的蕭琰像變了一個人，往常那清冷的氣質似乎有了溫度，雖然有些不習慣，但她還是享受的。

就這樣安逸的時刻，兩個人靜默的相守，阿什的心里越發覺得自己對蕭琰產生的依賴已經深刻到骨子里。

“阿琰……”

“嗯。”

“我……我……我為什么暈倒了？”

“因該是你太累了。”

“哦……”

阿什低下頭，錯開了與蕭琰的對視，暗自咬著唇，她本來是想說的話在看著蕭琰眼睛的時候，她還是沒了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