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讓空氣凝滯。

韓賢不敢隨意開口了，因為他敏銳地察覺到他大哥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大哥，我隨你去藥王觀看看吧，或許能找到線索。”

韓軒點點頭，他已經像無頭蒼蠅般亂闖，沒注意了。

二人去車行賃了兩匹馬。幸好羅綺年總在他袖袋裝碎銀子，說若他想請人喝酒囊中羞澀的話會很沒面子的，男人，口袋里總得有點錢腰桿才挺得直。當然，也不能太多了，多了會干壞事的。

想起她言笑晏晏的臉龐，他的心又抽痛一下。

韓賢原想繞一圈藥王山，可是藥王山延綿數百里，山下村莊居民無數，有人的地方就會有車轍馬蹄印，他們沒法從中辨別出哪條印記是載有羅綺年的。

羅綺年用了早飯就在院中漫無目的地散步。寒風刺骨，夾雜著米雪拍打在人的臉上，讓人睜不開眼。

“姨奶奶，小院枯枝爛葉的，沒有看頭，我扶您進屋歇著吧？”

羅綺年搖頭：“雪粉華，舞梨花。翠兒你看，是不是很漂亮？”粉白的米雪乘著寒風飄飄灑灑，纏繞在疏枝間，間或打幾個圈兒，紛紛揚揚，確有幾分詩意韻致。

翠兒撇嘴：“姨奶奶想看風景，我們上閣樓去可好？開了窗戶，烹壺好茶，燃爐梅香，優哉游哉躺美人榻上豈不便宜？”別人家的姨奶奶都老老實實，唯有她愛折騰，翠兒早看不慣了。

“隔紗看美人，越看越美。但大自然的趣致，唯有身臨其境方能領悟?！闭f完卻自己轉身回屋去了。

翠兒冷哼，裝！

“小琪，府中可有風箏？”

小琪是吳淵撥給她的另一個貼身丫鬟，十二三歲，正值活潑好動的年紀。

“有啊，姨奶奶要放風箏？”

小琪驚呼，她娘老說她好玩不穩重，可看姨奶奶比她好玩多了。

“嗯吶?！绷_綺年微笑，露出兩彎淺淺的酒窩，甜膩死人。小琪被迷住了，呆愣愣跑去找管家要風箏，還特地選了最大最漂亮的蝴蝶風箏送來。

“太大了?！绷_綺年挑剔：“還有別的嗎？”

“姨奶奶不喜歡？我再去換別的?！?

“唉，這個先留下，萬一你拿來的比這個還丑，我就勉強用這個吧?！?

“哦哦。”

小琪跑了，不一會兒抱來十幾個風箏，各式各樣，美不勝收。

“姨奶奶，你喜歡哪個？”

羅綺年裝模作樣地選來選去，一個都不滿意：“都不夠好看，你們下去吧，我給風箏改改筆?！?

翠兒冷哼：“丑人多作怪?！?

小琪不服氣：“姨奶奶不丑，她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了，比萬花樓的小桃紅還漂亮?！眳菧Y有時候會請小桃紅來府中唱曲兒，小琪有幸見過一面。那時候她驚嘆于小桃紅的美貌，還說世間再沒有比她好看的人了。誰知時隔不久就讓她看見比小桃紅更加漂亮的美人兒。

翠兒冷笑：“是呀，她也就陪跟小桃紅比?！?

小琪生氣了：“不許你胡說！”

羅綺年搖搖頭，翠兒是大少爺派給她的第一大丫鬟，是她身邊唯一熟悉那人的人，她竟不小心把她得罪了，真不該。

小院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羅綺年一個人抱著風箏來到書房，親自磨墨，在風箏上寫詩：“東風憑借力，送我上青天?！?

東風代表她所在的方位，城東。青天指代擄她的人，太守之子。

她和韓軒層一起看過一個話本子，里面就有這句詩。當時她還笑話來著，沒想到此時卻能派上用場。

待墨跡晾干，她爬到閣樓最高處，憑欄放風箏。風很大，輕易托起風箏飛向高處，不用人奔跑牽引。

“以前只知清明踏青放風箏，不知原來下雪天放風箏也好玩?！?

羅綺年的美貌征服了小琪，她便把羅綺年奉若神仙。

翠兒撇嘴：“有什么好看的，下雪天賞梅才雅致，放風箏算什么？”

“咱院里沒有梅花呀。”

翠兒被噎了下：“你，懶得理你?！?

小琪朝她吐吐舌頭：“哼，我還懶得理你呢?！?

待風箏飛得高高的，羅綺年忽然扯斷風箏線，讓它隨風飄向遠處。

“呀，姨奶奶，風箏線斷了！”

羅綺年微笑，一鼓作氣把十幾個風箏放飛送走。遙遙禱告：望軒子能撿到。

小琪吭哧吭哧跑上樓：“姨奶奶，風箏，風箏飛走了?！?

“嗯。”羅綺年歪在美人靠上，素手捻著根縲絲梅花一丈青撥弄香爐里的梅花香。

“姨奶奶?！辈恢獮楹危＄饔悬c心慌。

“我餓了，你去幫我準備些點心吧，嗯，上次的梅花糕挺不錯。”

“哎，姨奶奶您等著。”說完高興地提起裙擺蹬蹬蹬跑下樓端糕點去了。

韓軒和韓賢在藥王觀轉了一圈，每一處都仔仔細細看過摸過，卻還是找不到暗道的入口。韓賢頹敗地靠在墻壁上，自責不已。想他讀了那么多年的書，一點用處都沒有。難怪老人常說百無一用是書生。

他身體沿著墻壁緩緩下滑，呆坐在地上，雙手抱住頭，聲音沙?。骸按蟾?，對不起?！?

韓軒沒有說話，眼神呆滯地看著神像發呆，驀地，他一腳揣倒一個小神像。小神像倒地，碎片砸向四周的墻壁，案桌底下的地面忽然露出個四四方方的口子。

韓軒猛地沖過去，想也不想便跳下去。

“大哥！”韓賢緊隨而下。

兩人沿著黑暗潮濕的地道走了半柱香時間，才看見出口。卻是藥王山人跡罕至的樹林深處。

天氣寒冷，積雪不化。這兩日又沒有下雪，雪上車輪軋過的痕跡，馬蹄，人腳踏過的地方清晰可見。

“大哥？”

“回去騎馬?！?

“聽翠兒說你早上放風箏了，好玩嗎？”慵懶迷離的年輕男子聲音從身后響起。

羅綺年大驚，連忙回頭看，卻是一位豐神俊朗的玉面郎君。

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鼻如懸膽，眼若秋波，面如傅粉，唇若施脂，錦衣華服，器宇軒昂。

可偏偏，唇角一彎似笑非笑，痞痞的弧度，讓他整個人氣質大變。不是翩翩少年郎，而是狡猾奸詐的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