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晝長夜短，天亮得早，早上的太陽都已經熾得讓人如置如烤籠中。

在這高樓林立的城市里，許多老片區都已經被推翻重建，晴天這個并不知名的小療養院所在的片區或許是還剩下的帶著老城區的影子了。

沒有高樓大廈的遮蓋，院子里樹木成蔭，都是老樹，在這個即便是盛夏的季節還帶著些清爽的涼意。

“歇會吧，這太陽越來越大了，你看你，都出汗了，累不累？”

男子說著話時手撐在輪椅的扶手邊慢慢地讓自己坐了下去。

他腳步蹣跚如學步的幼童般，身形雖高大卻很清瘦，面容蒼白得像是許久不見陽光一樣，只是五官卻長得非常清俊，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好似斂盡漫天的星光，熠熠生輝，看向少女的目光中漾滿了溫柔。

“不累的。”

蘇安然掏出一塊手帕，認真細致地為男子輕拭著額間沁出的細汗，“沐陽哥哥才辛苦，走得很累罷？”

少女的聲音像春日的煦風，清甜而讓人覺得溫暖。

她眉眼彎彎，腮邊漾起兩枚淺淺的梨渦，甜甜的笑容似乎帶了種讓人忘卻一切煩惱的魔力。

“你啊，”徐沐陽寵溺地輕點了下她的鼻尖，順手將她手中的帕子拿了過來，柔聲道：“這些事情何須你來做，我是個男人，這點累算什么，你看你，都出汗了。”

他邊說邊替她拭了拭汗水。

蘇安然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我已經長大了。”

她很認真地重復著：“我長大了。”

徐沐陽笑：“是是是，我們然然長大了，不是小公主了，是大公主了呢。”

頓了頓，他不無惋惜而又歉意地：“總歸是我失了約，錯過了你的成人禮。”

那時候他是滿心期盼著等到他心愛的公主成人禮那天，他承諾過她，等到那一天，他不管在哪里，一定會回到她的身邊，替她慶祝，然后，公布他們訂婚的事情。可世事難料，徐沐陽萬萬沒有想到，他會突然遭受那場意外，而等到他醒來時，已經過了快一年的時間。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個夢。

一個漫長的夢。

他被困在一個地方，那里什么也沒有，天地都是灰茫茫的一片，看不見盡頭，也看不見人。有時候他覺得他似乎聽到很多的聲音，但卻沒有辦法看到任何一個人。

他被困在這個夢境里。

“我努力地想醒過來，我的然然還在等我醒來陪她長大，可是我怎么也醒不過來，后來，我似乎聽到了你的聲音，似夢似真，在我耳邊為我念書，漸漸地，我覺得這樣也很好，我知道，我的然然一定還在我身邊陪著我，所以不管這個夢會做多久都好。”

“原來沐陽哥哥能聽得到，真的能聽到。”

蘇安然將臉埋在他的掌心中，喃喃道：“我還以為沐陽哥哥聽不到，我和沐陽哥哥說了這么久的話，沐陽哥哥都沒有回應，然然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怎么會呢？”徐沐陽愛憐地撫摸著她的發，柔聲道：“沐陽哥哥怎么舍得讓然然一個人。我一直都想努力地醒來，看一看我的然然，可是我就是睜不開眼睛，直到有一天，我好像聽到了然然的哭聲。然然哭得好傷心，好傷心，我好難過，我的然然是不是也做噩夢了，所以我就拼命地讓自己醒過來。”

他輕輕撫著她的臉，清瘦而修長的手指觸到了那涼涼的濕意，其實在醒來知道自己睡了這樣久后，他就知道，那個哭聲不是自己的幻覺，他想，他的然然一定是怕極了，所以才哭得那樣的傷心，那樣的難過，又那樣的絕望。

“然然，別然過。”他說，“你看，我現在已經沒事了，是你把我從噩夢里叫醒，以后，我們都不會再做那樣的噩夢。”

“我不難過。”蘇安然小臉輕蹭著他的手心，說道：“沐陽哥哥醒了，然然就很開心了。然然只希望沐陽哥哥永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沒有煩惱，沒有難過。”

“當然。”男子溫柔地笑著，“因為我有然然啊。”

“沐陽哥哥……要快點好起來。”

“我既已經醒了，總會好的，我們還有很多的時間，不著急。”

醒來的這七天以來，是他這輩子覺得最安寧舒適的日子，盡管因為昏睡太久，身體機能有些萎縮尚需要做恢復，但是他覺得很安寧。

沒有算計，沒有爭斗。

他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所以徐沐陽甚至想讓自己就這樣做個普通人，就當曾經那個徐沐陽真的不在了，而他，去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和著自己心愛的女孩過著平凡快樂的生活。

蘇安然沉默。

她垂著眼沒有說話，過了會兒才去拿徐沐陽握在手里的帕子，輕聲道：“帕子臟了，我去洗一下。”

徐沐陽叫住她。

“然然，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蘇安然回過頭來，有些不解。

徐沐陽道：“你今早開始總是心不在焉的，有什么話不能和我說嗎？”

聞言，蘇安然低著頭沒說話，只是徐沐陽是何等了解她，知她不想說，悄嘆一聲，卻沒有再問，只道：“外面太陽大起來了，回去吧。”

“嗯。”

蘇安然推著他往回走。

輪椅滑過青磚鋪就的小徑，轆轆轉動聲伴著蘇安然的腳步聲在耳邊響著。

剛拐過轉角，就見到前邊站著的一個人。

茂密的大樹下，長相俊美的男子就那樣站在樹底下，他身材高大，有風拂過時，有枝葉輕輕掃過他的發。

他正看著他們，而他們也看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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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兩人都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