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琉璃夢之二十 山花
- 十二州歌
- 貓草綠
- 3101字
- 2017-01-10 12:00:00
“我觀那位州牧公子神色有異?似有窺察之意,難道州府中也藏龍臥虎,他也是一位不世出的高手,探知我在屋中藏了一個你?”
柔安確定四下無人,急步進內室,甫一看到靳玉翩然而下的身影,就緊張地問了出來。
靳玉落在她身旁,聽得此話,回眸看了她一眼,眼尾隱含笑意。
“我可算不得什么不世出的高手,幸好他也不是。他方才確然放出內力查探室內,但以他之能,還遠不足以察知我身?!?
柔安心下略定,略一思索,又不由蹙眉。
“琉璃宮的勢力未免也太大了。連州牧公子都受其驅策,我雖知天高皇帝遠的道理,卻也想不到一個江湖勢力在璃州一手遮天?”
按照景國官制,州牧直接為皇帝問事,琉璃宮若可間接影響甚至控制州牧,那么,言其在此地有帝王聲威也不為過。
柔安回憶之前出府游玩時見到的城中景況,并沒有發現琉璃宮對璃州城有這么明顯而強勢的影響力,更加疑惑了。
靳玉倒了杯茶遞給她,讓她定定神:“以我來看,尚不至此。只是,觀這位州牧公子的武功路數,當是琉璃宮人無疑?!?
“那他還說要護衛我……”柔安可憐巴巴地望著他,“我豈不是羊入虎口?”
靳玉輕輕撫了一下她的肩。
“應當無事。你畢竟貴為公主,他們縱有歹意,想來也不便公然出手?!?
“便是我有這公主的虛名護著,你又如何?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為,可你傷重未愈,他們若圖謀我時陰差陽錯發現了你,那我如何自處……我今日不游山了。今日云重風急,我要閉門讀書?!?
柔安一甩白梅滾繡的淺碧廣袖,婉轉落座,纖掌托出,用眼神示意靳玉把他身后桌上的書遞給她一本。
靳玉看了一眼窗外綴著幾抹柔云的朗朗青天,這下真的笑了出來。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只是,我知你心意,那些別有所圖之人可不知道。你身份貴重,平日有暗衛隨侍,他們本不敢輕舉妄動??扇裟阈袨榉磸停撬麄冃闹衅鹨桑筒恢罆粫半U犯上了?!?
他柔下清朗的聲音,輕輕說:“我們不要弄巧成拙才好。山花正好,你合該去看一看?!?
柔安看向靳玉,他也看向她。半晌,她移開目光。
“那好吧…你要小心啊。”
“好。你且寬心。”
柔安相信靳玉的能力,卻也忍不住擔心,但她不想讓自己過分的擔心變成對他行為的干涉,盡管他多半不在意……她很在意。
她一個被拘束久了的人,才得到幾分半生不熟的自由,就更不愿意讓自己患得患失的猶疑,變成對一個真正自由的人的束縛。
她總是追問靳玉的過往,總是愿意同他獨處,也是這個原因吧。好像聽著看著他的自由,她就也能沾染到一點,品不出多少味道,但讓她更加刻骨地饞。
她正要再叮嚀幾句,靳玉突然又飛上房梁隱去了身形。
木蓉的聲音傳進來。
“公主,木蓉可以進來嗎?”
“進來。”
“公主,出行的物事都打點妥當了。鄭公子問您可以動身了嗎?您看今日穿哪件披風好呢?”
“……那件銀灰緞底、藏藍滾邊、繡綠蔓紫橘珠蘭的吧。”
柔安轉身出了內室,由著侍女整理妝容,克制著沒再回頭看。
……
理智告訴柔安,靳玉可靠得很,很輪不到她替他擔憂,但她一貫在心底轉著最壞的打算,坐在車里還是心神不定。
她掀開車簾一角,借著車簾和車壁的縫隙,小心察看街邊的景象,排遣心里的煩躁。
木蓉錯解她得憂色,輕聲問:“公主可是怕城中惡人未盡,今日儀仗出行,又遭宵小行刺?”
“呸呸呸,快不要說這不吉利的!”
柔安不及接話,木蓮急急出聲。
“咱們公主乃天子血脈,有真龍福澤庇佑,遇難呈祥。公主身邊戒備森嚴,今日又有武功高強的州牧公子隨護在側,量那些歹人也不敢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再把主意打到公主身上。”
柔安本有些心不在焉,看木蓮這理直氣壯的表情,不禁噗嗤一笑了出來。
“你才見過州牧公子幾面,就又知道他武功高強了?”
“嗨,木蓮借著公主的光,什么消息不得問,州牧府的丫鬟爭著搶著恭維我呢,我呀全給公主打聽清楚了!聽說那鄭公子在江湖上頗有盛名的琉璃宮學藝呢,還拜得一位宮中長老為師,名師高徒,他的蓋世武功在璃州世家里可是很有名的。”
木蓮一臉興奮,但還顧及車外武功“蓋世”、而從目明的主人公,眉飛色舞地小聲講古。
“哦?那琉璃宮如此不凡,其他璃州世家沒有子弟入宮拜師學藝嗎?”
“哪有那么容易呀,琉璃宮收徒門檻很高的。雖也有送自家子侄到一些江湖門派學藝的,但再沒一家攀得上琉璃宮的門楣。其余民間門派多教授一些粗淺的功夫,哪像琉璃宮這么高格調?!?
柔安輕笑,打趣她,“呦,看不出你數起江湖門派,還是個小勢利眼?!?
“那可不,混江湖憑的是真本事,生死大事,高低立判,哪容一些花拳繡腿來糊弄?!?
木蓮振振有詞。
柔安笑著點了點她,轉頭看向容色未展的木蓉。
“木蓮也有幾分說著了,我身邊護衛不少,逃犯也好,歹人也罷,不是下定了心思和朝廷作對到底的,又不是不要命了,哪會來沖撞公主儀仗??v然有人要來,我們現在出也出來了,沒游山、沒玩水,讓我立刻掉頭回去我可不干的。不是說好了,不負春光嗎?美人啊,人生得意須盡歡,我們今朝有景今朝醉吧。”
柔安手指一勾,作出虛執一扇的樣子,用不存在的扇端挑木蓉的臉,故弄風情地斜飛一個媚眼。
木蓮笑倒在一邊,木蓉也一臉無奈,取出馬車格子里備下的海棠酥,斟了一盞清茶遞給柔安。
木蓉打定主意。
她們是公主的侍女,真到了危險的時候,她們拼死保護公主就是。許是出游開心,公主今日難得解頤,她也不愿掃興。
鄭公子身為州牧之子,地主之誼盡得完滿,全程護衛不說,一應陳設玩物也備得頗齊全,他令車隊停下安置的地點也確實是妙不可言的絕佳觀景之地。
一行人駐扎在了山腰上一個相對平坦的斜坡上,坡邊還有一個簡單雅致的觀景亭。不論向下望還是向上望,都是一片濃紫淡紫的琉璃花靄。
琉璃花有單瓣有重瓣,花蕊是清新的綠,花瓣由內而外是白色向紫色的過度,邊緣是偏薰衣草的雅紫。觀其花樹,頗像前世的櫻花,一陣風過,如吹雪漫天,美得如夢似幻。
柔安端著清茶,看花雪入迷。突然一片花瓣自視野斜上方蕩下,她的視線追著花瓣,一起落入手中茶盞內的水面上。加上這片,淺綠黃的清澈茶湯上不知何時已經浮著三片花瓣,她悠悠地晃了晃茶盞,看著它們像三只輕盈的小船飄啊飄,不忍心讓這美景入腹,就酹茶給了一旁的琉璃樹根。
柔安在樹下仰頭看著繁花蒸霞的巨大樹冠,有些恍惚,不由想起了州牧府中她的一方院落。
不知靳玉游歷四方,從前可也看過琉璃花海嗎?
“公主?!?
突然,她被鄭公子的輕喚聲叫醒,邊整理思緒邊轉身。
鄭閑看在眼中:剛及笄的美麗少女在紫色的花瓣雨中宛然回身,一雙長睫輕掩的水眸漫著迷茫之色。
她抬眼的瞬間,一陣風正好襲來,同銀灰色絲緞一同蕩起的,是紫色裙擺和鴉色長發。
她微微一笑,萬物一同嫣然,只玲玲一聲“公子有勞”,就把他所有要說的話都隨風卷走了。
干練的鄭公子猛地現出幾分呆色,柔安眨了一下眼睛,把對方眨醒。
鄭閑有點磕絆地說了一句“不敢,是下官地本分”,就調整回了沉穩精干的表情,告訴她一切就緒,請公主盡興游覽,有事但憑吩咐。
柔安不是挑剔的人,更不會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任性,客套幾句,隨他赴宴。
雖是露天席地,但這筵席一點不赴宴。
果釀足、佳肴飽,柔安昏昏欲睡。木蓉一向貼心,帶了紗帳和折疊軟榻,她同木蓮將軟榻往寬闊的亭子中一擱,鋪好錦褥,拉上重重帳幔,柔安伴著熏風小盹。
半個時辰之后,她乍醒之時,將紗帳撩開一個小縫,瞇眼嗅了幾口纏著花香的新鮮空氣,心曠神怡。
柔安招來木蓮,收拾妥當,問清鄭閑修整完畢,令人喚了他來。
她還沒忘了此行另一目的。
鄭公子穿花拂枝而來,翩然一禮,“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鄭公子久居璃州,可知翡翠潭?”
“下官知曉。翡翠潭就在琉璃山上,公主可是有意前去一覽?”
“不錯。不知公子是否方便。”
“公主但有所愿,下官莫敢不從。只是從此地到翡翠潭,車馬不便通行,若是步行,約有一刻的路程,不知公主……”
“那我們就走過去吧,也好再觀觀花景。”
一刻的步行路程對于已經逛了好幾個州城的柔安公主可不在話下。
“下官這就去安排?!?
鄭閑恭敬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