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正因為是親兄弟
- 錦衣晝行
- 公子肆的筆
- 4207字
- 2017-03-02 22:45:23
這一夜,對于衛卿笑而言,注定是漫長的。
“子鈺啊,今天找你來是想問問那批兵器的事情,你是無境山莊的二公子,這些事情應當是你最為清楚?!鄙挝?,陳升之派人將任子鈺叫到府上,他在堂前踱著步子,愁容滿面,像是有什么不解的問題。
“老師有疑惑?”任子鈺問道。
“我只是覺得這件事情太過巧合,也太過蹊蹺,其中疑點重重啊?!彼壑涌聪蛉巫逾?,道,“那批火藥怎么會突然爆炸,更不可思議的是那幾張字據居然無損。”
“老師覺得是有人嫁禍左衛將軍?”
“不錯。當日我太過急躁,竟然忘了這其中的漏洞。但如果真是像王詵說的那般,這批兵器是從幾個西夏人手里繳來的,他又為什么要隱瞞呢?”
這才是他對王詵起疑的關鍵所在。
“老師既然這樣說了,那子鈺便不再隱瞞了?!比巫逾暤皖^拱手道。
陳升之面色一緊,忙走上前兩步,扶住任子鈺的手臂,問道:“你說?!?
“那批兵器的確是一個西夏人從無境山莊采購的,那人叫拓跋義,簽訂字據那日他以避免麻煩為由,將自己的名字寫作李義。當日子鈺也不明白他究竟為何要這樣做,可是伯牙居之事發生之后,我聽說左衛將軍的親信管家就叫李義,這才思及拓跋義當日那樣做恐怕就是為了陷害左衛將軍和我大哥。”任子鈺緩聲開口,面色從容,絲毫沒有慌張或是心虛的模樣。
“既如此,你為什么不早些告訴我?”陳升之還是有些懷疑任子鈺的話,便緩緩后退兩步,帶著探究看向任子鈺。
“因為夜錦衣是子鈺的大哥,學生若是貿然開口,只會讓人更加懷疑我大哥?!比巫逾暤?。
“那今日呢?說出來就不怕我懷疑你們為了給夜錦衣脫罪,故意編造些什么拓跋義來愚弄老夫嗎?”陳升之冷哼一聲,后退一步坐在椅子上,端起一旁的茶盞往嘴里送。
“因為老師問了,所以學生不能沉默,更不能說謊?!比巫逾曁痤^來,真誠地看向陳升之。
“罷了。你坐吧。”陳升之思慮片刻,神色才有些緩和,他抬頭掃了任子鈺一眼,揚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任子鈺這才拱手一拜,緩步過去坐下。
“可即使如此,也只能證明此事與夜少莊主無關。但王詵呢,為何不將兵器上交國庫也不報告給刑部,反而私藏在自家別苑,更是在老夫與李將軍去搜查時刻意隱瞞,這不是圖謀不軌又是什么?”陳升之這樣說道。
“其實老師心里也明白左衛將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只是對這個問題抱有疑問罷了。既然如此,老師為何不去直接問左衛將軍,想必他一定不會有所隱瞞。”任子鈺目光殷切地看著陳升之。
聞言,陳升之站起來,踱到大堂前的屋檐下,抬頭看著陰沉沉的天色,點點頭:“我是該去看看駙馬都尉了。”
無境山莊。
“大哥,你也看到了,夜錦衣來無境山莊這十年,我們山莊出了多少岔子,那小子先是殺了沈壑,又害的大哥你中毒,如今又跟什么西夏人談生意,結果被抓進牢里,毀壞我們無境山莊的名聲。大哥,你這次要是再坐視不理,我們無境山莊就真毀到這個小子手里了?!比螄[云著急地走到任嘯決的書桌前,手按著桌面,面色焦急道。
任嘯決只是將頭從一摞書后微微抬起掃了任嘯云一眼,接著便又繼續看著手里的書籍,像是不打算對這件事情發表任何看法。
“大哥······”任嘯云見自己大哥沒有反應,便著急地抬手拍拍任嘯決的桌面,這時任嘯決一直毫無表情的臉上終于浮出了一絲不耐煩的神情,他猛地抬手將手里的書摔在書案上。
“二老爺。當年是沈壑挑釁夜兒在先,夜兒也因為誤殺沈壑一事被罰在機杼城思過一年。莊主中毒一事也并未查出兇手,還是夜兒去取回了解藥。至于這次,這件事若真是夜兒不對,那也自有律法去懲處。不知道二老爺所說的坐視不理是什么意思?”任嘯決沒有開口,倒是站在他身旁的容翎看著任嘯云此時咄咄逼人的模樣,忍不住替夜錦衣說話。
任嘯云輕笑一聲,直起身子負手看著容翎道:“瞧瞧你容大護法,一口一個夜兒,叫的多親。他夜錦衣是你容翎的徒弟,你自然要去維護他。你可別忘了,教不嚴,師之惰,夜錦衣如今這般為所欲為,說不定就是你這當師傅的沒教好?!?
“那子不教,父之過呢?”任嘯決終于將頭徹底從那摞書里抬起來,目光灼灼地盯著任嘯云,帶著他作為一個莊主所有的威嚴,“依你看,夜兒這般為所欲為,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太放縱他了?”
“大哥,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比螄[云見任嘯決的臉上已經有隱藏不住的怒氣,忙擺擺手,但他還是不甘心,忙走到任嘯決面前,面露愁色道,“可是,夜錦衣他是當真不能留在山莊了,這與朝廷官員勾結欲圖皇權這樣的罪名,我們無境山莊擔待不起?!?
“不知道是誰告訴二老爺,夜兒與官員勾結欲圖皇權?”容翎冷笑一聲,抱臂沉聲問道。
任嘯云瞪了容翎一眼,才看向任嘯決誠懇道:“這王詵與夜錦衣勾結私藏兵器被陳升之大人扣押的事情大街小巷都傳遍了,再說了,那天伯牙居的火藥爆炸聲,幾條街的人都聽到了,這可是做不了假的,大哥?!?
任嘯決這才抬手捋著胡子,臉上帶著似有若無的冷笑看向任嘯云道:“那依你所見,夜錦衣是不能留在我無境山莊了?!?
“是是是?!比螄[云忙點點頭,擔心任嘯決遲疑,忙繼續道,“本來嘛,他夜錦衣就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子,如今攀上我們山莊這根高枝,還不知道他想做些什么,心里又謀劃著什么呢。再者,他不是我們任家的人,大哥你放心把我們無境山莊這偌大的基業交給一個外人,他要是吃里扒外······”
任嘯云正說的頭頭是道,卻見任嘯決看向他的眼神越來越冰冷,一時心虛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徹底沒音了。
“對,夜錦衣不是我們任家的人,子鈺是任家的人,所以,子鈺才應當做這少莊主。吃里扒外的不是夜錦衣,是我,把少莊主的位子給一個外人也不給自己侄子?!比螄[決冷笑一聲,聲音帶了濃重的怒意與壓迫感。
“大哥,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比螄[云搖搖頭,忙解釋道。
“二老爺三番五次地派人謀殺少莊主,難道不正是因著這個緣故。”容翎也微瞇著眼睛斜睨著任嘯云,看著任嘯云的目光帶了莫大的不屑。
“容翎,你不要血口噴人?!比螄[云聞言,神色一緊,指著容翎大聲吼道。
“我聲音是沒有二老爺大,但不代表二老爺說的有理?!比蒴彷p笑一聲。
任嘯云心里有些慌張,忙扒著任嘯決的桌子,想要爭取到任嘯決的信任,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也有些急切道:“大哥,你我是親兄弟,你總不能去相信一個外人,而不相信······”
“正因為你我是親兄弟。”任嘯決突然冷聲打斷任嘯云的話,但面色卻平靜至極,但這讓任嘯云越發的心慌。
任嘯決站起來,將手里的一封書信扔在任嘯云面前,冷笑一聲道:“正因為你我是親兄弟,夜兒才又一次又一次地忍讓你,將你犯的錯全都攬到自己身上。也正因為你我是親兄弟,你現在才能活著站在這里跟我說話?!?
任嘯云雙手有些顫抖地打開面前的書信,卻在看到上面的內容時一驚,跌坐在地上,臉色灰敗。
“城郊伏擊夜錦衣,殺無赦?!?
那上面的字跡他太熟悉了,因為那是他幾年前親手寫給血殘門的書信,目的就是為了讓夜錦衣徹徹底底地消失。
可是,他再怎樣都想不到血殘門門主會將這封書信交給任嘯決。
“你怎樣解釋?”任嘯決負手背對著他,聲音一如既往地冰冷,一如既往地嚴厲。
“大哥,我做這些都是為了無境山莊啊。夜錦衣他不能留在這里,他會給無境山莊帶來災難的,大哥,你明明知道他是······”任嘯云不甘心地扯著任嘯決的衣擺哀求道,渾濁的雙眼通紅。
“住口!”任嘯決猛地回頭冷喝一聲。
“大伯。”卻在這時,任子鈺突然從外面跑進來,看到跪在地上老淚縱橫的任嘯云,他眉頭一皺,也跪在地上,“大伯,我爹他是一時糊涂,你放過他吧?!?
“一時糊涂,就糊涂了整整十年?”任嘯決從任嘯云手里扯出自己的衣擺,抬腳坐回書桌前面,目光冷漠又嚴厲地看著頹廢衰老的任嘯云,卻在看到任嘯云帶著哀求的目光別過臉去,“既如此糊涂,倒不如死了?!?
“大伯,不可以。大伯,我知道我爹做了很多錯事,可他到底是為了這個山莊,子鈺求你放我爹一條生路?!?
說罷,他又扶起任嘯云,急切道:“爹,那筆生意是我要做的,跟大哥無關,大哥是被我連累的,你不要再錯下去了?!?
可是任嘯云只是微微聳動著肩膀,低著頭一聲不吭,若是任子鈺再仔細些,就能發現任嘯云此時眼中滋生出來的強烈的恨意,像一團野火一般蔓延著。
“罷了,無境山莊容不下你,從今天起,你給我搬出無境山莊,不要讓我再看見你?!比螄[決見任嘯云不說話,心里的怒意更勝,直接抬手將一卷書砸到任嘯云的面前,低吼著。
“謝大伯?!比巫逾曋?,這已經是任嘯決能做出的最大讓步,畢竟,任嘯云當初的的確確是派人追殺了夜錦衣很多次,雖然每次夜錦衣都安然無恙,但以任嘯決的性格不殺他就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他還能奢求什么。
“爹,走吧。”任子鈺伸手去扶任嘯云,任嘯云卻是自己低著頭撐著地站起來,站起來的時候還不小心踉蹌了幾步。
“爹,小心。”任子鈺忙站起來去扶任嘯云,卻被任嘯云甩開手臂,接著,他便自顧自地大步跨出去,沒有再回頭。
任子鈺站在書房看著任嘯云離去的背影,無奈地嘆口氣,他為自己的父親感到惋惜和不值,因為任嘯云始終都不懂地后退一步,看開一些,才會在夜錦衣出現之后這般為難自己,也為難別人。
這,又怪得了誰呢?
“子鈺,夜兒怎么樣了?”等到任嘯云走出書房,任嘯決才無奈地嘆口氣,看著任子鈺緩聲問道。
“大哥他一切安好,還讓大伯不要掛念。只是······”聽到任嘯決的問題,任子鈺轉過身來回答道,說到一半卻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任嘯決擰緊了眉頭。
“只是大哥一直很在意一個問題。”說著,任子鈺猛地抬頭看著任嘯決道,“大哥想知道大伯是不是相信他?”
“這傻小子?!比蒴峥吹饺巫逾曈杂种沟哪?,以為是夜錦衣出了什么問題,一顆心提得老高,卻又在聽到任子鈺的話后猛地松口氣,還為自己徒弟的死心眼無奈地搖搖頭。
“知道了?!比螄[決聽到這句話,本來嚴峻的臉色也松動下來,他的手搭在桌面上輕敲了幾下,似是在思慮著什么,半晌,他才抬頭看著任子鈺,緩聲問道,“子鈺,我那樣對你爹,你恨大伯嗎?”
任子鈺低下頭道:“我知道大伯是為了我爹好。”
容翎點點頭道:“不錯,還是子鈺看得明白?!?
任嘯決嘆口氣道:“我讓你爹搬出無境山莊,卻并沒有說他與無境山莊的關系從此便斷了。他還是我弟弟,也還是你父親,你平日,多去看看他吧?!?
“多謝大伯,子鈺明白了。”
“好了,你先去忙吧?!比螄[決難得地對任子鈺露出一絲笑容,見任子鈺出去,他這才身子后仰,靠在椅子上,眼睛卻還是死死地盯著桌上那封寫著要夜錦衣命的書信。
“夜兒這死心眼的毛病還沒變,自己都被害進牢里了,掛記的卻是你這個做義父的相不相信他?!比蒴嵋娙螄[決失神的樣子,開口提醒道。
“夜兒他一直都沒看明白。”任嘯決微微嘆口氣,將桌上那封書信捏在手里,一簇火苗從他的掌心躥起,轉眼,那封書信便化成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