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學明收到校資助辦周主任的消息，從煙盒里拿出了一支煙，默默地點燃。

校資助辦是姚書旗分管的部門，這次韓東被調查明顯又是出于姚書旗的授意，明顯還是公報私仇。對周主任的調查結論楊學明并不以為然。

韓東這學生自己是很中意，但是為了他三番兩次得罪校領導，是否有這個必要？如果下次姚書旗再對他下手，自己還要不要保？第一次保韓東是出于公心，卻跟姚書旗結下了私人恩怨，這個代價有點沉重，楊學明得好好算計下。

他猶疑了半天，最終也沒下定決心。而姚書旗這邊正在快馬加鞭地落實韓東的處分。

濱市大學校長會議室正在召開校長辦公會，一眾校領導都在列。校資助辦周主任正向各位領導匯報韓東惡意騙取貸款，揮霍貸款的調查報告。

“經與法學院學生韓東談話，并由韓東同班同學作證，韓東確有騙取貸款、揮霍貸款的惡劣行徑。根據我校校紀校規，建議對韓東開除學籍處理。對騙取的貸款，責令限期追回。”調查報告和處理建議，是早已經擬好了的，并且經過姚書旗親自審閱。

“我同意，我認為對這種學生，開除學籍還不足以以儆效尤，建議對他的違法行為移送警察機關處理?！币槐娦ｎI導中，姚書旗搶先出手，試圖帶偏其他領導。

“其他同志們什么意見？”校長張聯紅問道。

“同意老姚的意見?！表n東在他們心中，不過是一個姓名代碼。至于這個學生品行到底如何，他們是沒空去關心的。濱市大學每年都要開除幾個劣跡斑斑的學生，開除一個學生實在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既然大家都發表了意見，我也來說幾句?！睆埪摷t壓軸發言，“鑒于該生的惡劣行徑，開除學籍處分我完全同意，但是我認為，移送警察機關處理，應當慎重。大家有沒有想過，一旦警方介入，這件事情的影響學校就難以控制…”

張聯紅正在總結發言期間，校宣傳部長孫洵的電話響起。他見是《濱市日報》新聞采訪部的羅記者，看了一眼正在講話的張校長，捂著話筒小聲接起了電話。

“孫部長，我們濱市日報，想采訪報道貴校一個叫韓東的學生，不知道您是否方便安排一下？”羅記者是《濱市日報》專門聯系濱市大學的記者。濱市大學宣傳、輿情上的事情，繞不開跟羅記者的對接。

安排羅記者采訪，并不稀奇，不過以往都是報道學校的工作情況。這次聯系采訪一個學生，孫部長有些不解。

“哪個韓東？”孫部長問道。

“聽說是法學院的大一新生，單位安排的采訪任務，目前我也沒搞清楚狀況。”

法學院大一新生韓東？孫部長心里劃過一道閃電，我們正在商量處理的學生，不就是法學院大一新生韓東么？這事也太蹊蹺了！

孫部長本能地感覺到，這件事處理不好，肯定會引來負面輿情。

“你們濱市日報，一向只關心國家大事，怎么突然對一個學生這么感興趣？”

“怎么？孫部長您還沒接到消息啊？這個新生不得了，聽說被濱市法學會吸納為會員，而且是最年輕的會員。濱市法學會會長，也就是監察委曹領導，點名讓《濱市日報》宣傳宣傳。嘖嘖~”

濱市法理學年會開過后，法理學研究會會長叢小軍驚奇地發現，所有獲獎者中，唯有韓東不是法學會會員。這樣的人才可不能流落民間，他當即決定，推薦韓東為法學會會員。有分專業會長的推薦，韓東的會員資格很快就批準了下來。

法學會會長、監察委曹領導也是偶然知道，韓東竟是所有法學會會員中最年輕的一位。這說明什么？說明法學會不問出身、廣納人才，宣傳好了，也是一筆政績。他當即指示秘書聯系《濱市日報》，替韓東吹吹牛。

原來是這樣。濱市法學會孫洵也略知一二，他原本是學者出身，后來才提拔的校領導。法學會是所有學會中級別最高的，會長由現任濱市監察委領導兼任。這事要處理不好，多半要驚動市領導。到時候吃掛落的，就是他這個宣傳部長了。

想到這里，孫洵給法學院院長楊學明去了一個電話?！皸钤洪L，你們法學院大一新生中，有幾個韓東？”

楊學明正在郁悶當中，隨口答道：“能有幾個，就一個。被你們開除了這個，就一個都沒有了?！?

孫洵能聽出楊學明語氣中的不滿，他也沒工夫計較。這事鬧大了，得趕緊向校領導匯報。

“張校長，我看這件事情要從長計議。”孫洵出聲打斷正在講話的張校長。一眾校領導覺得奇怪，這老孫剛才還同意開除韓東，怎么不到一刻鐘就出爾反爾了？

孫洵將羅記者透露的信息原原本本地復述了一遍，還向各位領導陳清了利弊。姚書旗感覺不妙，正要開口發言。只聽張聯紅拍板道，“那就暫緩處理，老孫，你去法學院走一趟，了解下情況。”

孫洵了解到的情況，令他大吃一驚。在周主任那里，韓東是個十惡不赦的詐騙犯，而在楊學明這里，韓東卻是個品學兼優、萬中無一的好學生。同一個學生，評價反差怎么這么大？這其中必有一方在撒謊。

孫洵正在和楊學明聊天。一對父子探頭探腦地出現在了楊學明辦公室的門口。楊學明疑惑地問道：“你們是？”

這對父子正是劉天剛和劉賓。劉天剛點頭哈腰地走進楊院長的辦公室，“楊院長是吧，您好您好，我是劉賓的爸爸。我兒子劉賓不爭氣，稀里糊涂之下，被人指使作偽證舉報了韓東同學。我是來替他澄清的?！?

“什么？”楊學明和孫洵同時脫口而出。楊學明才知道韓東是被人誣告。而孫洵則是徹底相信了楊學明對韓東的評價。

“不成器的東西，還不向院長說實話?！眲⑻靹傃垡坏?，劉賓縮了縮脖子，將他與姚大亞合謀陷害韓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吐露了出來。

“孫部長，這下你們校領導應該相信我的話了吧？我這個學生，確實是品學兼優、不可多得的人才。學校把這樣的學生開除，親者痛仇者快啊。”楊學明悠悠地感慨道。

“這件事校領導也不知情，楊院長，我先跟校長匯報，你聽我消息?！睂O洵飄然而去，只剩下楊學明和一對大眼瞪小眼的父子。

楊學明吩咐這對父子將講述的情況，白紙黑字寫下來，順便簽上了二人的大名。在劉賓的悔過書里，他將自己摘了個干凈。惡意舉報韓東的整件事情，至始至終都是姚大亞一人所為。劉賓不過涉世未深、天真無邪，在姚大亞的引誘下上當受騙，成了姚大亞打擊報復的工具。

任誰看完他的自供狀，都要感慨一聲，這劉賓真是很傻很天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