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最經不起拷問，更何況那人還別有目的。

借著夜色，慕青一路尾隨蜂瀾出了西宮門，跨過求子河上的祈愿橋，在靠近卸甲場的宮墻根兒下停住。

蜂瀾站的地方，正是其中一個立陣法器的位置。收驚燈里的熒光，隨著她不斷抖動的手而晃動。不知是害怕，還是心里掙扎。

她要干什么？

慕青想不明白，只好在暗處繼續觀察。為防萬一，他在手心處結印，以備不時之需。畢竟，慕天門的弟子是沒有隨身武器的。

半青半白的霧氣濃稠的像堵墻，雨滴落在霧里鉆出一個個細小的空洞，沒一會兒功夫又被流動的氣體填滿，不留一絲痕跡——無限循環。

蜂瀾的心口灼熱著，那里有一面小巧的鏡子，據說是從溯緣鏡上切下的薄片制成的，可以抵擋囚冥陣里的煞氣。

隨身帶這枚鏡子有五天了，為免別人發現，她都是和衣而睡。雖然夜夜淺眠，卻還是不免陷入夢境，總是望見掌門失望的看著她，轉身離去，最后連背影也模糊了，她才滿頭大汗的驚醒。

“你要做出些事情，才能證明你的與眾不同。那時候，誰還能不為你側目呢？”自稱窮乞的男子，一身血紅色的斗篷，整個腦袋深深的地藏在兜帽里，那只鷹爪一樣的手握著薄冰似的小圓鏡。

怎么能背叛師門呢？她是拒絕的啊！搖著頭向后退去，可是眼睛控制不住的一直在盯著他手中的東西。

“慕谷都下山了，她是去追隨一個凡人，不會再回來。這正是你的機會啊！”窮乞的聲音太過低沉，就像是從舌頭根處發聲，聽著讓人心里堵的慌。

是啊，慕谷走了，這不也是背叛師門嗎？掌門什么也沒說啊。為什么慕谷可以，她就不可以呢？

“要我做什么？”蜂瀾抖著嘴唇下定決心。

窮乞的笑聲怪異，讓她想到了蛤蟆：“為你自己除掉情敵吧。殺了慕谷，隨便用什么辦法。”

“她不是走了嗎？我要去哪里殺她？”

“五天后，鳴國卸甲場上，她會在那里出現。你的任務，就是想辦法進入卸甲場，做你該做的事情。”

小鏡子的邊緣打磨的很鋒利，在陽光下閃著寒光，窮乞把小鏡子豎著拿在手里，露出邊緣，在空中橫著狠狠的劃了一下。

她顫抖著接過小鏡子，晶瑩剔透，觸手冰涼：“你是說，用這個？”

“據我所知，卸甲場已經開始布置囚冥陣了。那個陣法里，所有凡間的鐵器都會碎裂。如果不用這個溯緣鏡上切下的法器，你就只能徒手掐死她了。”

窮乞又發出了蛤蟆一樣的笑聲，讓她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慕谷徹底消失在世上，她才能得到想要的。歸根結底，都是慕谷妨礙了她。沒有慕谷的話，沒有慕谷，沒有……

這樣的想法像咒語一般，日復一日在她腦海里縈繞，終于如種子般落地生根，藤藤蔓蔓已經將她整個人裹住。

嫉妒是世上最令人心盲的詛咒，它讓人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外面的世界，終日沉淪，不可自拔。

躲在暗處的慕青，張著嘴看蜂瀾放下了收驚燈，然后像是夢游一般走進了卸甲場里的囚冥迷霧里。

“這是什么套路？”慕青不再隱藏，小跑到收驚燈處，望著青白相間的濃霧。

囚冥陣中不是誰都能進的，按說蜂瀾在接近的瞬間，就會被霧氣攻擊，除非她身上有什么法器。由于對法陣和法器鉆研不深，慕青此時無法判斷蜂瀾身上到底帶了什么，以及對囚冥陣的影響。

可是立陣法器不能不換，否則缺失的一角會讓陣眼中的人危險加劇，另外換陣也必定失敗無疑。

“蜂瀾，你自求多福吧。”

慕青提起收驚燈，望向濃霧中那個逐漸合攏的人形空洞。

熒光開始跳動，映在他的眼底，反射在因疼痛而緊縮的瞳孔里。

握住收驚燈長柄的手發出滋滋的聲響，陣陣青氣在皮肉和長柄的貼合處冒出。慕青的體質特殊，本是無法觸碰任何屬陰的法器。但是，現在他沒有別的選擇。

“就算廢了一雙手又如何，換陣不能失敗！”

他將刻滿咒文的長柄握的更緊，咬著牙堅毅的看著卸甲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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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安寺畫堂和祭鐘門樓中間的小院子里，鬼火悠悠接連自地底冒出，浮在空中飄乎乎的向門樓的大門撲過去。

也有些鬼火，被地上的人所吸引，圍繞著他們不愿離去。

流觴背起依然昏迷的冉童，招呼攙扶著年輕男子的慕橫舟，找地方躲避。

“躲什么啊！直接進畫堂吧！”慕橫舟也有些急了，半扛半拽的帶著還未完全恢復的年輕人奔向畫堂。

鬼火灼熱，燃燒的是靈魂，那種痛楚無法用言語形容。

流觴將星子劍散成光點，籠罩在他和冉童周圍，不讓鬼火靠近。

慕橫舟則是把銀絲帶抖開，單手握住，猛地向下一頓。銀光閃耀過后，他手里多了一把短柄銀鐮刀。那形狀，像極了死神收割靈魂的法器。

“你是慕天門的弟子嗎？怎么還有隨身武器？你不會已經叛變了吧！”

流觴眼看著，慕橫舟手里變出一把銀光閃閃的鐮刀，邊跑邊喊著問道。

“滾滾滾，你才叛變！”慕橫舟身邊的年輕人，有著超乎他這個年紀的重量，看著不胖不瘦的，沉的跟山一般，連累的慕橫舟跑也跑不快，就剩大喘氣了。

“那你的鐮刀哪兒來的！能幻化成武器，一看就是法器中的極品！”流觴不甘心，繼續追問。

“我師父可沒說，呼呼，只做一件武器啊！呼呼！”

“嘭”的一聲關上畫堂大門，他們才稍微松口氣。

畫堂圍墻上的地獄圖是天然的驅鬼屏障，暫時不用擔心，有鬼火入侵。

“慕知秋做的？什么時候的事？”

屋子里被祭鐘門樓里透出的光照亮，寬敞的地面亂起八糟的放置著兩人高的紗織屏風，上面畫滿了彩色的圖案，有人物有場景，好像是敘事圖。

“干嘛要告訴你。”慕橫舟將年輕人往地上一扔，沒好氣的說：“太沉了你，歇一下自己走啊！我可不管了。”說著趕緊活動酸痛的肩膀。

流觴把冉童向上掂了掂，嘟囔著：“慕天門，一窩狡詐的人。”

地上的年輕人“嗯哼”一聲，算是答應，眼中一道藍光閃過，沒有人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