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妃眼見此情此景,不禁出聲維護道:“其她姐妹如何妾妃不知,到底德妃娘娘與依姐姐品行咱們姐妹卻是一清二楚的。她們二人身處御殿多年,何曾有過心狠手辣之時?”說著,目光瞥向神色焦急的慧妃與懿妃,連身上粉色錦裙所系的胭脂色純金線繡杏花落影荷包亦帶上了幾分焦灼的丹砂之色。
慧妃連連應和道:“柔妃所言甚是。皇后娘娘,咱們可是一同經歷多年風起云涌的老姐妹了。若連權德妃系何許人亦看不清,豈不成了瞎子了?”言畢,起身行禮,深深拜倒,“妾妃愿以自身為權德妃擔保,她絕非如此人物。”
懿妃亦隨之行禮拜倒,對皇后語重心長地深深一語,道:“妾妃與柔妃入宮晚,到底娘娘與慧妃娘娘系與二位姐姐同時入宮。她們二人品行如何,只怕娘娘與慧妃娘娘再清楚不過,還請娘娘明察秋毫,還二位姐姐一個清白。”
當年一同入宮的嬪御中,資歷深厚的,除卻皇后等人,便系昭貴姬葉氏了。當日,甫一入宮便被冊為麗人,而后隱居避世多年,方水漲船高,經我一番舉薦,得晉一宮主位,到底冷眼旁觀多年,自然明了棋局之事。只怕對于我小產一事,她深有了悟,故而此刻不復往日的沉默,一力維護權德妃與依麗儀。
“回稟娘娘,妾妃與娘娘并德妃、依麗儀四人一道入宮,可算得上是舊相識了。妾妃亦愿一力作證,她們二人絕非謀害鄰倩夫人的真兇。還望娘娘明鑒。”昭貴姬一壁說著,一壁在皇后面前行三拜九叩大禮,義正言辭,毫無動搖之色。
與昭貴姬一同入宮的溫貴嬪、禮貴嬪亦為了權德妃與依麗儀行如此大禮。
眼見著數位嬪御在自己的面前行如此鄭重大禮,皇后如何不曉得她們的心思,何況她并非雙目失明,如何看不出權德妃、依麗儀她們二人何等品行,到底無奈嘆出一口氣,語氣深沉道:“本宮何嘗不知她們二人何等品行。然則永巷令如此回稟,本宮亦不得不心存疑慮,以免真兇逍遙法外,繼續行傷天害理之事。此事如若不徹查清楚,嚴懲真兇,只怕來日受損的不止嬪御,連陛下子嗣亦會深受牽連。若非茲事體大,只怕陛下與本宮亦不會如此對待相識多年的德妃妹妹與依姐姐。”語氣頗含不忍。
眼見皇后如此言論,昭貴姬固然心急如焚,到底冷靜下來,雙眸一轉,靈機一動道:“此事說來,到底還有夕昭儀與貞貴姬被潑了一臉的臟水。”
慧妃一時醒悟過來,急忙道:“是啊。有嫌疑的,除卻德妃妹妹與依姐姐,還有夕昭儀與貞貴姬呢。說來,夕昭儀初入宮不久,自然不及咱們姐妹多年的交情,一時看走了眼亦無不可。何況,夕昭儀深受皇恩然則并無所出,心懷怨恨亦無不可。遑論貞貴姬恩寵平平,自可心生妒忌。”
眼見慧妃將矛頭指向她倆,夕昭儀與貞貴姬連連離座下跪,慌張忙亂道:“還望皇后娘娘明鑒,妾妃如何膽敢謀害鄰倩夫人腹中之子。縱然心有不忿,暗帶嫉妒,到底稚子無辜,如何叫人下得去手。還望陛下與娘娘明鑒。”
皇后深深嘆出一口氣,語氣頗為不忍,到底礙于實情,一字一句道:“陛下亦分外為難,這才命本宮一手查辦鄰倩夫人小產一案。若非與四位姐妹相處多年,心下明了你們四位絕非如此人物,本宮亦不會如此為難。然則永巷令經歷數月,暗中與大理寺聯手詳加徹查,最后查出有嫌疑的只余你們四人。何況,永巷令與大理寺一同查證,只怕這嫌疑系再清楚不過了。本宮亦難置信真兇會在你們四人之中。本宮為難,陛下更難以置信。最后查出你們之中的哪一個系真兇,只怕皆會令御殿姐妹日后難相見。屆時草木皆兵,人心思變,亦有人心惶惶,相互揣測之意。”長長吁一口氣,神色萬分為難,叫人感同身受。
冷眼旁觀了半日,我心中波濤洶涌,無視斂敏與婺藕關心切切的眼神,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深思之中,深思熟慮起來:權德妃、夕昭儀、貞貴姬、依麗儀,無論此四人之中,何人系真兇,皆叫我難以接受。我視她們為友,并無過多提防,孰料成了催命符,害我喪失一子。當日,甄中才人因著連夜為斂敏腹中之子祈福,這才被皇帝晉為美人。如此人物,如何會行這般傷天害理之事?依麗儀身處御殿多年,固然為著繆希雍一事牽連上慧妃,到底不曾損人性命。何況,相處多年,我當真看不出依麗儀有何歹毒之處。至于夕昭儀,她這般受寵,身懷六甲不過遲早之事,何必如此眼饞心熱,死盯著我腹中之子?她只需好生保養玉體,指不定哪日便會誕下皇子。依著她的容貌,只怕位居太子生母之位,亦無不可。何況,她縱使要對付,何不取我的性命?即便此胎順利產下,亦不會動搖她御殿第一寵妃的位置,她何需如此忌諱我這一胎?論及權德妃,更不必多言,我素來與她交好。數年來的交情,我還看不出她系何人物?然則永巷令與大理寺聯手徹查之下,到底有著真憑實據,這才將嫌疑定在了她們四人身上。
“依著陛下的意思,本宮全權處理此事。為著永巷令、大理寺信誓旦旦,本宮不得不將你們禁足,待得來日真相大白,再放你們出來。陛下業已同意。此段時日,還請你等好生照看自己的玉體。來日,查出真兇,本宮定向陛下為你等諫言,以作今日補償。至于德妃妹妹,膝下有兩位帝姬,固然出了此事,到底還是要好生看護二位帝姬。在此期間,妹妹還是從一品帝妃,衣食無缺。”皇后覷一眼秋紫,吩咐她領進四隊羽林衛,護送權德妃四人回宮,目光夾帶上幾分信誓旦旦的保證。
眼見塵埃落定,且無證據自證清白,她們四人只得含淚、含悲、含屈地在諸妃的注視下走出徽音殿。
慧妃、柔妃、懿妃等人意欲再勸,終究不及皇后眼中的無可奈何,只得轉向斂敏、婺藕與我,期望她們二人能夠對我勸說一番。眼見我對斂敏、婺藕置之不理、視若無睹,面色甚是平靜,絲毫不為所動,她們只得做罷。
“為著她們四位的清白,只怕此番委屈系免不了了。”許久不曾出言的瑛妃忽然來了這么一句,叫諸妃險些忘卻了她。
瑛妃此刻所言,顯得有幾分落井下石、幸災樂禍,叫多數相信她們四人的嬪御心生幾分不滿。縱然此事于她并無嫌隙,到底無需如此火上澆油。她如此一番話,倒顯得權德妃她們四人受此冷落系理所應當的了。我亦不敢相信權德妃她們四人中,當真有一人系害我麟兒的真兇。到底女性本弱,為母則剛,實在不敢輕易放過。否則,來日如何面見我九泉之下的孩兒。故而慧妃等人企圖借我之口為她們求情之時,我一言不發,裝聾作啞。不為別的,我若放過了她們,那來日誰來還我麟兒一個清白?
皇后顯見依舊如往日那般不待見瑛妃,只冷冷瞥了一眼,便對我道:“無論如何,此事牽涉皇嗣凋零,事關朝廷基業。縱使妹妹你意欲息事寧人,陛下與本宮亦會將此事追究到底。你且放寬心,此事本宮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真相。若當真系她們之中的一個害了皇子,陛下定不會輕放。”
“妾妃多謝娘娘。”我不知道該以何等姿態回應皇后,只得面色平和地深深行禮,語帶感激。
“能知曉御殿之內還有何人膽敢如此大膽放肆,肆意謀害皇嗣,只怕咱們姐妹來日亦會安心不少。”瑛妃仿佛不曾注意到其她嬪御注視在她身上的那種嫌棄與不滿的眼神,自顧自地說道,徑自忖度著點點頭。
我此時方察覺出一絲我早該留意到的地方:瑛妃的一言一行,永遠都如此與眾不同。偶爾的只言片語便足以在御殿之內掀起一陣巨大的波浪潮涌,且牽連甚廣。最終,她自己卻是毫不相干,順利抽身。
“當日的瑯貴妃、魏庶人,皆心狠手辣,這才攪得御殿冤案叢生、污穢凝集。如今,有娘娘坐鎮中宮,可算是化去了不少御殿內的骯臟。今日,陛下將此事全權交由娘娘做主,顯見系深信娘娘為人,定會剛正不阿地懲處真兇。”瑛妃一襲青豆色鮫綃宮裝,顯出姿容上幾縷飄然得意之態,話題一轉,忽而奉承起皇后來。
慧妃等人默不吭聲,只一味安靜啜飲,借此安撫波瀾起伏的內心需要的平靜。
過了片刻,眼見諸妃面露疲乏之色,皇后便順勢道:“本宮亦乏了。大家散了吧。”言畢,進了寢殿。
諸妃這才起身,依依行禮道:“妾妃恭送娘娘。”
出了徽音殿的儀門,在宮道上走了幾步,我才徹底松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