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機器人的手就像情人的手,是那么的溫柔那么的小心翼翼。
兩只藍色的眼睛一閃一閃多像天上的星星,這星星的光輝此時卻落在牧清風的右眼上。
牧清風的右眼藍光閃爍,恍若清澈的星光。
“你終于來了!”那機器人突然開口說話。
這聲音是電子合成聲,說話的模樣也怪異到了極點,一個骷顱頭的嘴部骨骼在一張一合。
可是這聲音卻充滿了人類的情感,那語氣,似一個人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久盼丈夫歸來的妻子終于見到了丈夫。
短短的一句話竟包含了不信、期望、喜悅、傷感、等等情緒。
牧清風的反應是滿頭霧水,半天后才猶猶豫豫的答道:“是啊,我來了。”
那機器人竟深情的凝望了牧清風半天,牧清風敢打賭假如這機器人有眼淚的話此時肯定是喜極而泣。
機器人沒有眼淚,所以它笑了。笑得無所顧忌,笑得得盼所愿,笑得唏噓萬分。
然后,那機器人揮揮手讓其余機器人退下,便拉著牧清風的手向里面走去。
那些機器人得到命令,轉身便向黑暗處走去,恍若一具具行尸走肉。
真正的機器人豈非就是行尸走肉?
而拉著牧清風的機器人的思維簡直比人類還人類。
這里面空間極大,牧清風越走越深,心中想著:“這里的空間寬闊,極有可能占據了整座山莊的地底。”
又見四處全是百煉鈦合金的墻壁,自己都有了身處在宇宙航空母艦內的錯覺,而燈光始終忽閃忽滅,這里卻是明顯能量不足。
說來奇怪,自那門打開后,牧清風聽到的怪異聲音已然蹤跡全無,但牧清風十分肯定那絕對是人聲,絕非這些機器人的電子合成聲。
那機器人把牧清風帶到一個升降機前,輸入密碼,電梯門緩緩打開。機器人拉著牧清風走了進去,電梯下降了很久才停了下來,也不知到底有多深。
機器人把牧清風帶到一個房間里,是實驗室的模樣。里面的實驗器材牧清風自然是沒見過的,倒沒有去留心,只是心中詫異這是什么地方了。
這要是那些科學家們來到此處,恐怕看得連眼珠子都要掉了出來,這里面的實驗器材其精密度其創造性其先進水平不知道要比當下的科技水平先進了多少年。
那機器人走到一機械床前,把身上掛滿的武器一一摘了下來。指了指機械床前的椅子,示意要牧清風坐下。
牧清風坐下了之后,機器人就問道:“你忘了我了嗎?”
牧清風心中不覺郁悶,想道:“這機器人病得不輕,把我當成誰了呢?”
又感慨,原來真正的人工智能是真實存在的。
偉大的科學家雷金曾在他論文中說過,人工智能達到一定的水平后,情感模擬系統通過接觸學習人類的情感,在有一定的經歷產生自主意識。牧清風是深表贊同的,或者是全人類都贊同這個觀點的。不然很多年前聯邦和帝國就沒必要全面銷毀和禁止使用機器人了,可見其真實性和危險性。
眼前這機器人除了外貌,簡直就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死不滅長生不老的人,這簡直是駭人聽聞,說出去非得引起全人類的恐慌不可。
機器人見牧清風不說話,便幽幽道:“你那時那么小,肯定是不記得的了。”
牧清風卻是半點記憶都沒有,半信半疑說道:“那你就告訴我。”
機器人卻是沉默了,綠色的眼珠子似乎看得很遠遠,許久后才嘆道:“那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牧清風忙道:“無論多長我都愿意聽。”
于是,機器人便開始講了這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機器人第一眼看到這個世界時,便有人告訴他,他是個機器人,那個人是他的第一個主人。
機器人到底有多少個主人,他也忘記了,只知道他們都是科學家,而他是他們的助手,這也是他存在的意義。
他自己什么時候有自己的思維的,他自己也忘記了。只記得看了很多生老病死,見過很多悲歡離合,便慢慢有了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看法。
他常年木然的在一個實驗室里工作,突然有一天,整個實驗室都顫抖了起來,他只記得他的主人顫抖的跪在地上,哭泣著呼喊他的親人朋友,然后發動了飛船,帶著他逃離了那個即將毀滅的星球。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他和他的主人便在無邊無際的宇宙中流浪。
歲月匆匆,不知不覺中很多年過去了,他的主人已經垂垂老矣。
有那么一天,他的主人對他說:“你會是永生的,我也會,你知道嗎?”
他不知道。
這并不重要,他的主人并沒有想過要他明白,只是日夜沉浸在實驗室里工作,直到某一天,他的主人在寂靜的實驗室里像瘋子般的又哭又笑,大喊大叫:“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于是他的主人為他換了個骨骼,他的主人告訴他,他是無數代科學家的結晶,他身上的材料更是無數代科學家研究出來的成果,他是這個世界的奇跡,而他也會變成跟他一樣的存在。
當時他并不明白,只是覺得自己不一樣了,但到底哪里不一樣他自己也不明白。直到后來他才明白,原來是對這個世界的感受不一樣了。
他的主人不再垂垂老矣,變得異常年輕了。可是對新的身體卻產生了嚴重的排斥,所以他的主人更加多的時間只能耗費在實驗室里了,而那些時間,他的主人基本上是在沉睡。
而他開始真正像個人般擁有自己的思維,擁有自己的情感。他越來越多愁善感了。就這樣,他認識了他的第一個朋友,實驗室里的主腦,那是一個跟木頭一樣的家伙,他說什么,他從來都不明白,但是只有他肯聽他說話。
于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友情。遺憾的是,很快他便失去了這友情了。
他的主人有一天終于走出了實驗室,身體似乎終于穩定了下來,不再排斥。可他的主人卻告訴他:“我跟你不一樣,這不是我要的身體,我要的是真正人類的身體。”
于是,他的主人走了,帶著主腦走了,留下他一個人在這里。
很多年后,他的主人回來了,卻又變得垂垂老矣。簡直老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靠醫療器械維持生命。但他的主人卻很興奮的告訴他,他終于找到方法了。
他的主人回來的那天是他見過這輩子他最開心的一天,可是到了夜里的時候,他的主人卻告訴他:“我要死了。”。
他那時知道他的主人即將死去了,不知怎的,覺得這個人都難受了,很陌生的感覺,他想哭泣,可是沒有眼淚。
他問他的主人為什么有這種感覺?
他的主人告訴他這叫不舍又叫難過也許是傷心,是人類的最基本情感,他不必害怕擔憂。
可是他卻越來越難受。
他的主人告訴他:“你不必為我傷心,也不必為分離傷心,沒有相聚又哪來的分離。”
可是,沒有分離不就不用傷心了嗎?他沒有心,他不明白。
只記得他的主人撒手之際對她說:“我并不畏懼死亡,有些人活著卻如同死去,而我雖然死去卻還活著。”
他并不理解他的主人的話,只是按照他主人的遺愿,將他的主人放在實驗室里,從此關閉了實驗室。
他的主人死了,留下這條空蕩蕩的飛船與他,孤獨的被遺忘在這個世界上。
是的,孤獨,他終于知道孤獨是什么滋味了。無數年過去了,他都是一個人呆呆的看著天邊的彩霞。
終于有一天,他忍受不了這種孤獨了,他去到了人類的世界。
那是個花花世界,有著無數的見所未見的新奇事物,有著無數的人類,還有著無數的機器人——他的同類。
可是,很奇怪,為什么這里的機器人跟她不一樣,他們根本沒有自己的思維,他覺得很失望。
他突然十分懷念自己的朋友,那臺主腦,他要去找它。
他不斷的向人類打聽著他的下落,人類看著他的眼神都很驚奇很害怕。
有一天,一個叫雷金的科學家告訴他,他可以帶他去找他的朋友。于是,他跟著他走了,可是他卻把他帶到一個實驗室,想要把他肢解研究他。
他第一次知道了欺騙,也第一次知道了憤怒,這欺騙讓他無比憤怒。憤怒之下,他拆了這個實驗室,卻沒有殺死雷金,因為他讓他想起了他的主人。
雷金告訴了他主腦在聯邦國安局的地底下,于是他便去找主腦了。主腦所在的地方有很多人類,這些人類顯然比其他人類要強壯,還拿著武器。可是,在他面前,這些人類就如螻蟻般弱小,所以,他終于見到他的看朋友聯邦主腦了。
可是,他沒有帶走主腦,因為主腦已經變了,不再是以前的主腦了。后來,他才想明白,主腦沒有變,是他變了,變得越來越像人類了。
他帶著疲憊的身心回到了飛船內,又開始每天孤獨的看著天邊的彩霞。
又過了很多年,突然有一天,有人來了,那是個年輕的少女。美麗得就如天邊的彩霞,那少女問他:“你在看什么呢?”
他答道:“為什么你要問我在看什么呢?”
那少女說:“我怎么知道我為什么要問你在看什么?”
他說:“別人看見我都不問,你為什么要問呢?”
那少女怎么回答他是忘記了,只知道他叫沈彩霞,還真是巧了,看來她生來便與彩霞有緣分。
沈彩霞問他叫什么名字,他說他沒有名字。沈彩霞不滿意了,說道:“你看那天邊就叫天邊,彩霞就叫彩霞,什么東西都有個名字的。”
他說:“我就是沒有名字,不如你幫我取個名字。”
沈彩霞哈哈大笑道:“那便叫你桃夭夭。你這黑不溜秋的鋼鐵骷顱怕是人見了都要逃之夭夭,便叫桃夭夭。”
他說:“那我就叫桃夭夭。
沈彩霞哈哈大笑道:“桃夭夭先生!妙極!妙極!”
那段時間沈彩霞經常來找她,她很開心。沈彩霞還帶來了她的三個朋友,是男的。
沈秋霞和她的三個朋友大概并不知道機器人是不需要睡眠的,所以他們也許以為他不知道他們曾經進去過他的主人的實驗室。
他沒有責怪他們的魯莽,更加沒有憤怒他們打擾了他的主人的安息,因為他們喚醒了他的主人。
沈秋霞和他的三個朋友離去了,而他還來不及對他的主人表達自己歡愉的心情,他的主人就告訴他,他要繼續沉睡,于是他只好重新關閉了實驗室。
后來,桃夭夭才知道,沈彩霞那三個朋友,一個叫林師帥,后來人們叫他“林瘋子”,成了日月山的元帥。一個叫王元霸,后來果然成就了霸業,成了帝國國君。另一個和叫周匹夫,也許真的有那么些匹夫之勇,最后竟成了聯邦元帥。
沈彩霞和那三個男人離開了,他又開始一個人看天邊的彩霞,他又開始有了新的情感,那叫等待。因為沈秋霞曾對他說:“我一定會回來看你的。”
只是她一直沒有回來過。直到又過了幾年,沈彩霞才終于來找他了。
沈彩霞的身體很不好,他知道。沈彩霞很不開心,他也知道。沈彩霞比以前沉默了,再也沒有了笑容。她唯一的笑容只留給了她帶來了一個孩子,沈彩霞告訴他:“這是我的兒子。”
沈彩霞的兒子右眼不知道受到了什么東西的輻射,甚至連神經都壞死了,眼看是活不成了。
沈彩霞央求他救救她的孩子。只是這神經都壞死了又哪里救得,他只能遺憾的告訴沈秋霞:“節哀順變。”
沈彩霞沒有節哀,更加的悲傷了。她抱著她的孩子默默的發呆,默默的流淚。沈秋霞的身體也越來越壞了。
他查看之下,發現沈彩霞的身體竟然比那孩子的身體還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