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離開人們的視線——也就是謝國宣布我已死亡之后,我便做了簡單的易容,沒有目的地行走在謝國附近?!?
“當時我有些難受,但很快便釋然了。真正讓我在意的是當時的戰局…以及,究竟還有多少人會犧牲。畢竟戰爭可以說是因我而起,我無法不在意。”
“聽著鋪天蓋地的新聞,我卻漸漸地感受到了一種可怕的心情——活著…沒有意義。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輕生的,那是懦弱的表現。我只是認為…無聊…”
“很無聊。什么新聞、什么英雄、什么戰爭…仿佛這些全都是異??尚Φ氖虑椤!?
“無聊…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無聊…這些事究竟有什么意思呢?不如安穩地生活著、普通地生活著;不如去計較油鹽醬醋茶;不如就這么一個人走下去。”
“于是我再次化妝,成為了一個乞丐?!?
“那之后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不值一提。但當我遇到他們之后,這一切就變了?!?
“那時的我真的異常消沉,但表面上卻像一個瘋乞丐一般游玩于街頭。蓬頭垢面,衣衫襤褸。渾身臟亂不堪,臭氣熏天?!?
“就是那樣的情況下,我遇到了一位令我不敢直視的人?!?
“很可笑對吧?在我瘋狂到不懼怕一切不懼怕生死的時候,在我最臟最臭最難堪的時候…我,遇到了一位令我感到無比羞恥、自慚的人?!?
“她的笑臉耀地我完全不敢抬頭、她的溫柔令我感到自己的墮落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就像我師傅一樣?!?
“自以為看破紅塵、自以為游戲風塵、自以為瀟灑自在…”
“多么可笑的想法…現在想來的確非常幼稚?!?
“我終于發現原來我也是害怕的…原來我也是有所渴望的…”
“之前的我仿佛刻意掩飾著它們一般,從來沒有思考過這樣的事情,從來沒有幻想過有一天我也可以擁有這一切…”
“但我發現我又錯了。我想過。我渴望過。我無時無刻不在幻想、無時無刻不在渴望。”
“正因為我幻想我渴望我害怕…我才用墮落,用瀟灑、用游戲世間來麻痹自己。”
“正因為我渴望,所以我才害怕…我一直不會承認我有過這樣的想法。那種幾乎沒有可能的幻想,那種我自己幾乎沒有可能達到而其他人卻輕易擁有的…東西,才是毒藥。我不敢去觸碰,因為這本就是不可能的?!?
“待師傅去世時,我才明白自己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是命?!?
“所以我患了絕癥之后,第一反應不是悲傷,而是暗喜。”
“所以我想和他死在一起?!?
“我之所以會拼搏變強,便是因為…我想回去…我想和他死在一起?!?
“僅此而已。”
“后來我有了你們。我有了小黑、有了智能、有了你?!?
“我努力的目標便發生了變化?!?
“但我依舊有著從不敢去觸碰的地方。連提到,都是幻想。”
“這個時候,她出現了。”
“普通的穿著、普通的話語、普通的習慣、過著普通的生活、普通地微笑著…”
“但我仿佛看到了世間最偉大的一種力量。這種力量幾乎令我窒息,我發誓我的心從沒有比那一刻更加震撼的時刻?!?
“什么力量、什么不死不滅、什么逍遙,真是可笑?!?
“那種令人可以甘愿拋卻生命、拋卻自由、拋卻一切的感覺,溫暖地讓我想溺死在其中?!?
“可惜我卻不能擁有…”
“即便我拋棄一切,也不可能擁有…”
“后來我在戰場上撿到過許多封家書,那也是我最在意的一部分?!?
“家書很無聊,很平淡?!?
“但我卻很羨慕?!?
“我就在想啊,什么時候…我也能擁有這一切呢?”
“想著想著,我就笑了?!?
“我有師傅啊…不是么?”
“可是…你知道么?看著你們享受那一切的時候…我,是什么心情?”
“不是悲傷,也不是羨慕?!?
“沒有感覺…”
……
“就像我住院時,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床上等待著生命的枯萎…我在想什么?”
“什么都想了…也好像什么都沒想…”
“我就躺在那里,聽著鐘表秒針倒數著我的生命,做著一個又一個美夢。”
“我就躺在那里,看著天花板的紋路,幻想著一個又一個離奇又怪誕的故事?!?
“有一晚我做夢了。我夢到我走在一個迷宮之中?!?
“我只花了三分鐘便走出了那里,因為,那迷宮與我頭頂的那一塊天花板紋路一模一樣?!?
“我看著半落地窗之外的星星,它們閃啊閃地,每天都不一樣?!?
“所以我迷上了天空,尤其是夜空。”
“因為他們每時每刻都不同,不是么?”
“有時候我就會想啊,師傅他,是哪一顆星星呢?”
“于是我不斷地挑選著…但我感覺哪一顆都不好。雖然他們很漂亮,但,他們配不上師傅呢?!?
“直到現在,我也沒有為他選定?!?
“還是住在我的心里最好呢?!?
“師傅若變成了星星…會不會寂寞呢?”
“畢竟,星星與星星是不能見面的呀?!?
“若是見面,便是毀滅?!?
“所以,還是住在我的心里最好?!?
“宇宙那么大,雖然很可怕,但也同樣會很溫柔吧…我希望自己變成一束自由自在的光,輕柔地拍拍每個星球的肩膀,給予一聲問候…”
“我一個人輕輕地走在宇宙中的某個軌道之上,感受著身旁的靜謐與星星閃爍地柔美…”
“那一定美極了…”
“我不怕寂寞。因為有師傅在我身旁…”
……
“就是那種感覺…”
“沒有任何感覺的感覺…”
“但,她出現了?!?
“不像師傅,慈愛之中帶著嚴厲?!?
“而是真正的溫柔?!?
“來自母親的溫柔…”
“她微笑著拍了拍我身上的塵土,問我需不需要一碗熱粥。”
“我跟著她進了一座普通的房屋,屋內還有一個人,同樣微笑著與我聊天,與她說笑。”
“吃完熱粥后,他留我洗澡、為我準備新衣,然后便說了一句我永遠也忘不掉的話——”
“你不要流浪了。做我的兒子吧?!?
“那是發自內心的微笑??粗麄兊男δ?,我哭了出來?!?
“我……有父母了?!?
步休說著陣陣令歐陽晴心酸的話語,表情卻還是那樣的冷漠。
歐陽晴暗悔自己之前的懦弱,卻又慶幸自己回到了他的身邊。
這個男孩…值得她用一生去呵護…
“母親平日都照顧著那一個小小的飯館,雖忙碌,她卻很開心?!?
“父親是當地首屈一指的大廚,卻幾乎從不下廚,只是坐在飯館中與街坊鄰居們瞎侃。我則在飯館中做著普通地雜務?!?
“他們對我很好?;氐侥莻€小小的家時,母親總是會為我們做可口的飯菜,看著他們互相說笑著,我的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寧靜…仿佛拋卻了一切煩惱?!?
“母親雙手粗糙,雜務頗多,做飯洗衣打掃房間,還要管理飯館。她身上常常有一股飯菜的香味?!?
“而父親卻依舊什么都不說,只是在一旁小心地照顧著母親。”
“他們有時吵架,但卻總是能吵著吵著就笑起來…”
“母親偶爾向父親撒嬌,害羞的時候不是大吵就是砸搟面杖…再也沒有了一絲的溫柔?!?
“但我卻感覺更加地幸福了?!?
“我小心地享受著這一切,享受著每一個細節。”
“這是我夢到過無數次的場景…如今如此真實地一一發生了…我很開心?!?
“他們溫柔地照顧著我…我沒想到父母對子女的照料…居然如此細膩?!?
“仿佛我所有的事情他們都為我擔心。”
“擔心我沒吃好、擔心我冷了、擔心我疼了、擔心我生病了…”
“原來…父母會為子女做這么多事情…”
“原來…當子女難受的時候…父母會親切地詢問啊…”
“原來…當子女遇到問題的時候…父母會幫忙解決啊…盡管他們也解決不了…”
“原來…這便是父母啊…這便是子女啊…”
“真是…幸福呢…”
“我想要的,就是這普通的一切啊?!?
“就只是這普通的一切…”
“但…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
“我終于不想再欺瞞他們,不想再竊取這一切、本不屬于我的幸福。我是個小偷,但,我不想偷幸?!?
“我從沒想過偷過幸?!?
“那不屬于我…”
“我不是乞丐,而是個賊。我很骯臟。這樣的幸福,不應該由我來享受…”
“我偷過天偷過地,偷過鬼偷過神,卻從來沒有偷過幸?!?
步休面無表情,雙眼通紅,沒有淚水,只有一絲血跡仿佛滲出了眼底,聚在了眼角。
“所以我告訴了他們一切。告訴了他們我便是步休。我恢復了真容?!?
“望著他們吃驚地表情,我忘了心痛是什么感覺?!?
“大概…就是全世界都變成灰色了吧。”
“他們不愧是父母呢…父親很快便恢復了過來,除了慈祥之外,還帶著一絲嚴厲?!?
“就像師傅一樣。”
“他緊皺著眉在不停地思索著。而母親則流著眼淚安慰著我?!?
“我笑了?!?
“真好?!?
“即便就此死去,也沒有任何遺憾了。”
“這就是那時我全部的想法。”
“父親嚴肅地對我說,我應該去做一件事,一件必須要做的事,若我還當他是父親,便必須去做的、一個男子漢應該做的、頂天立地的、有骨氣有傲氣的事。”
“他說我若不做,會后悔一生?!?
“于是我在母親充滿淚水與擔憂、父親充滿堅毅與期望的眼神中再次出發了?!?
“我看了那片戰場。”
“我找了謝雪?!?
“我主導了謝國投降一事?!?
“我找到了白睿。”
PS:我在寫白蝶的時候哭過一次,在寫智能與小黃的時候哭過一次,今天又哭過一次。即便這部小說不能為我帶來任何收益,但,我因為它而哭過笑過恐懼過滿足過,其價值對我來說便已足夠了。
我想寫我想寫的小說。
衡量一個物品的價值其實很簡單,我的語文老師曾告訴我:若兩節課里老師的所有的話中只有一句話使你有了感觸,那么這兩節課的時間便是完全值得被消耗的,沒有浪費。
既然我傾注了感情,那便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