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克斯出院后,我陪他在公園遛彎。
“我為什么愁眉苦臉?眉頭緊鎖?這不像我啊。”薩克斯摸摸他臉上的疙瘩,道。
“找廖大頭打一架就好了。”我說。
“人家已經成了影視圈的大佬了,咱得罪不起。”他說。
“最近我老是夢見小時候,做夢是最美好的,真想永遠活在夢里。”我說。
“小時候,隔三差五就能看到樸實的鄰居笑著提著滿滿的水壺,送來熱水;現在呢,樓住得越來越高,門貼得越來越近,幾年都沒見過鄰家幾面……”他說。
“小時候總想快些長大,可現在覺得還是小時候好,沒有煩惱。”我說。
他咳了幾聲,看來還沒完全康復。
“我想讓人給我算算命,這些年為什么這么不順。”
“算甚命了?我就知道我的命不好,生不逢時,命途多舛,所以就不算。”
“你敢于出手,見義勇為,不佩服你是假的。”
“佩啥服,我差點被捅死。我本來還想兼職送桶裝水,現在可倒好,上個樓都費死老勁了。”
“咬著牙,度過這段艱辛。”
“有時候,我真想變成阿凡達去潘多拉飛一圈。”薩克斯道。
“你還沒癱瘓呢,老薩。”
“你這烏鴉嘴,老蘇。”
“對了,我早上夢見你在開講座,底下老多人啦,都是人頭,烏泱烏泱的。”
“講得怎么樣?”
“老……氣派了,地下呼嚕聲此起彼伏。”
“去你的。”
“具體的夢記不太清了。”
“最近我的心在流血,我的心被無形的槍擊中,血流成河……”
“別想太多,消消心中的怒氣,太陽升起就又是全新的一天。”
“上帝是很公平的,只要輕輕晃一晃手,一堆人進地獄,一些人進天堂。能進天堂的原先都經歷過地獄的掙扎,然后悟徹一番人間的至理,全身散發著創造天堂的力量,這些人才能在天堂……”
我們偶遇一個跑步的后生,那人真是長的別致,他每個五官都有自己的想法。他還背著個有幾個補丁的書包。
他路過我們,揮手致意:“跑起來啊!”
薩克斯道:“跑你大爺,沒看見老子走路都走不穩,等我能跑了,把你甩老遠。”
后生說:“江湖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這家伙人怪心善面相狠,看上去不是文人,倒像個武夫。
他停下腳步,說:“我愛說實話,不招人待見。”
我笑:“帶勁,帶勁。”
薩克斯道:“你們跑哇,別管我,讓我一個人沉思沉思。”
我和那后生邊跑邊聊。
他說:“我剛上班,就感到一陣絕望。連五險一金都沒有。我們領導一天給我們畫大餅,他媽的高境界應該是,我是一枚小小螺絲釘,我要為公司無私奉獻。工資再少,我也要不卑不亢,完成使命,拼命加班。”
我說:“我公司老崔常說‘管理管理,不管就不理你。’他一天到晚拿著雞毛當令箭,太討厭了,假模假式的。忒沒油水了,沒勁,沒勁。”
“那種領導簡直離譜。有錢錢養人,沒錢話養人。給別人后路的時候,也是給自己留個后路。”
“上次爬鐵架,差點把我的褲子掛爛。”
“笑死我了簡直。”
“在這么高的地方蹲點兒,回去就被該死的領導讓我主動辭職。”
“媽呀,你真辛苦了。”
我想,人世間哪有那么多順遂之事?
有時候,在人生的岔道,我們不得不向殘忍殘酷殘暴的生活讓步,不是我們慫,是因為我們有更大的使命。
像司馬懿那樣忍一忍也未嘗不是一條路。
但忍耐亦是有限度的。
自“調崗”風波以后,我的心中就埋下不服輸的種子。
這破事在我心中沉甸甸的。
在我的人生字典里將慢慢隱藏“妥協”這兩個字!
我想我會永遠和那些家伙保持距離。
底線問題肯定是零容忍的。
知世故而不世故,才能成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