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了，我知道波波有個特質。只要它說話不帶一個“喵”，就表示它所說的并不是開玩笑而且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樣簡單，因為它體內的回旋系統已自動換成瀟灑模式了。當然，瀟灑模式什么的是后來它自己告訴我的。

“你不是Z博士的親生兒子。”

我剛清醒了會兒，向波波吼了聲，就又差點被它這句話嚇死，可我發現了它的變化后，知道它說的可能是真的，雖然Z博士——我爸自從我三歲那年我媽死后就不曾管過我，可他著實還是我爸啊，我怎么也沒法接受，本來清不怎么醒的大腦好像更迷糊了。

“你瞎說什么啊…”無論如何我都覺得難以置信。

“你知道我沒亂說。一切都有跡可循…”

“剛才是我把你打暈了，因為剛才的你并不是你，而是…”難怪我剛才的確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好像和身體分離了，我竟然能說出那么賤的話！眼前的這只肥貓，哪里有一丁點貴族氣質？不過話說回來，先前的那幾分鐘，是什么人在我背后緊緊盯著我？難道除了我自己，還有誰活在我的身體里么？

“是星洛，他才是Z博士的親生兒子。”

“星洛……”隱約之間，我好像有點兒印象，不過已經很模糊了，那是五六歲的兒時，我聽到爸在樓頂大喊星什么的，聲音從頂部一直傳到一樓，我以為是地震什么的，嚇得本來在和波波躲貓貓的我一直躲在衣櫥里不敢出來。現在想起來，原來當時爸喊的是星洛啊，還以為喊的我呢。我正自嘲的這樣想到。不過，不出意料的是，我的心還是驟然一驚。

“咳咳，別想東想西了…”波波一聲咳嗽把我的思緒帶了回來。

“你真的沒騙我嗎？那么既然星洛才是他兒子，那我是誰，那為什么我會活在世上？”我依然不能接受，這個看似悖論的真相。

“你只是一個試驗品而已。”

“我是…試驗品？”

“嗯。”一聲重重的回應。

不對，什么叫“而已”？難道，像我一樣的…”試驗品”，不止我一個？

“好吧…可是，如果我是假的，那你呢？波波你不要告訴我你也是個‘假貨’，來陪我這個‘假貨’的吧？”

波波白了我一眼，道：“你猜的不對。我當然不單純是你的玩伴，我的真實身份是Z博士安插在你身邊的人工智能高級監視器。”

我心里一驚。

“監…監視器？…監視我？…為什么監視我？既然我跟他沒任何關系，那他為什么讓你監視我？”一大堆的謎團蜂擁而至，自己是誰都還沒搞清楚，又多出來一個目的不明的高智能多技能的機器貓…啊啊…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星辰，你先聽我說完。”

“你身體里存在著另一個人的部分DNA序列。我想你也應該猜到了吧，那個和你同身體的人是——”

“——星洛！如果是他的一部分DNA在我的身上的話，這樣就不難解釋為什么我會感到身體會不屬于自己，而且也就更好解釋為什么我會說出我絕對不可能說的話，因為先前和你說話的不是我，我的意識已經不能控制我的身體了，所以張那時嘴說話的就只有——星洛！”

“不錯，腦子轉的挺快。”波波點了點頭，像是在贊許我。

“可是…就算是這樣，那為什么需要你來監視我？還怕我吃了星洛不成？”

“前一秒還想夸你變聰明了，下一秒就又變回來了…果然在你腦子里，智商是硬傷…”波波恨鐵不成鋼地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腦袋。

我也沒精力和它磨嘴皮子，急不可耐的催它解釋清楚。

于是波波用貓嘴吮了吮果汁吸管，不緊不慢的娓娓道來：

“那時地球還不是現在這樣的發展現狀，也沒有像現在這樣這么多的高科技發明和先進技術，那時候的地球是人們最熟悉的地球。就是這那樣科技貧瘠的時代，Z博士逐漸嶄露頭角，被人們尊稱為‘Z博士’。而我是Z博士最得意的作品，也是因為這，后來就奠定了Z博士科技探索領域的地位。之后的不久，Z博士就和一個女人相識，并且很快就有了星洛。”

波波頓了頓，把果汁一吸而盡。接著說：

“那女人卻很平凡，而且后來星洛三歲的時候出意外死了。這對Z博士來說無疑打擊很大，所以Z博士就制造了我，讓我來帶小星洛，算是對死去妻子的守護。星洛從小聽話懂事，精明能干，Z博士總是很忙，星洛也不會吵著要Z博士陪他，孤單的時候，只是和變形金剛沖鋒槍什么的玩具說說話。那時的我也不過只能管管星洛的飲食起居而已。”

“哦，原來你那時就已經存在了。”

“是的，不過那時的我還不是高智能的，只是一個會變成人形的保姆機器貓。”

“星洛十歲生日那天，好不容易能抽出時間的Z博士，終于可以盡盡父親的責任，陪星洛過生日，這讓星洛很高興。于是星洛早早的就去訂了個大蛋糕，可是沒想到，幾天之后，就在去領蛋糕的路上，星洛不曾注意，側面一輛疾馳而來的汽車突然呼嘯而過……等到Z博士急急忙忙趕到醫院時，卻發現兒子清瘦臉龐里的炯炯雙眸已黯然失色。星洛昏迷了一天一夜，最后總算醒了過來，然而趨于對黑暗的恐懼和對家人的負擔，星洛用他自己的方式打破了他人生中最大的禁錮。星洛趁Z博士給他削蘋果的間隙，摸出床另一邊桌上的另一把水果刀，割腕自殺了。我記得Z博士的妻子也是出的車禍。其結果可想而知，Z博士承受不了愛妻和愛子都出車禍的雙重打擊，何況星洛后來又割腕。Z博士也曾多次想要隨妻子星洛而去但都被人攔下。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Z博士對親人的思念和悔恨也越來越讓Z博士痛不欲生，我也不止一次看到他發火把他的研究成果毀得一干二凈，然后又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地趴在試驗臺上痛哭流涕……后來，有一天，Z博士突然萌生出一個可怕念頭：他要讓兩人復生！”

“什么？這…這怎么可能？他們已經死了啊！”

“Z博士是誰？他這么想自然是有道理的。從那以后，Z博士便愈發努力工作，幾乎是飯不食，寢不就。由于那個女人已經去世很久了，完全沒有辦法復活，所以Z博士決定想辦法復活星洛，最后終于用星洛衣服上殘留的DNA制造出了星宿，即你的前代。”

“啊！果然…不止我一個…”

“嗯，制造出星宿讓Z博士無比欣喜，可是一段時間之后，發現星宿和星洛的性格完全不一樣，甚至表現出人類深沉的丑惡。他暴躁，貪婪，自私，虛偽…除了外貌與星洛分毫不差之外，其他地方完全不像，甚至令人厭惡。當然這些都是Z博士自己總結出來的廢棄他的理由。廢了星宿之后，Z博士又對星洛的DNA用DNA雙螺旋制造儀進行改造，在星宿的基礎上制造了星洛二代，也就是你——星辰。”

“等等…讓我先把信息捋一捋，咳，首先，我并不是我爸，不，Z博士的親身兒子，Z博士的親生兒子星洛在他十歲那年因車禍住院后來又自殺……照你這么說，其實一切跟我都沒有什么關系……”原來我只是個復制品，原來我存在的意義只是一個承裝東西的容器，一具幫助星洛復活的皮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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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終于明白了…

我明白了。

“由于DNA雙螺旋制造儀至今仍有缺陷，這使得原本完整的DNA序列些許殘損，所以你身體里的‘星洛’，現在是憑著寥寥的DNA堿基序列‘活’在世上而已。等到他的DNA在你體內復制完成，‘星洛’也就可以脫離你的身體而獨立存在，重新出現在Z博士面前。這就是Z博士所謂的重生。”

“雖然制造儀是以其他DNA序列為模板，星洛的DNA為原料，但是由于溫度、PH等種種不定向的因素，使DNA表達不穩定，而且復制時間大大延長，其變異和感染細菌病毒的幾率也大大增加，為了保證不出意外，就有了我——改良后的機器貓波波存在的必要。”

“總的來說，星洛復活之時，就是你泯滅之際。”

波波話畢，我沉默了半晌，波波也沒有出聲。因為該說的都說了，剩下的，又還能說什么呢。十幾年的“爸爸”，目的竟是這個…也許，我真的不該誕生…可是…難道就只能這樣了嗎？心中怎么還是會有些不甘呢。既然一開始就是為了這樣的結局，為什么要給我人類的思維和情感，讓我在留念現在，享受生活的時候，又要殘忍地剝奪我的生命？

等一下！也許我可以掌握自己的生命！

“波波，你剛剛說制造儀是要以別人的DNA為模板的對吧？”

“嗯，是這樣沒錯。哦哦哦….你的意思是，那個模板，很可能就是你的DNA！”波波兩眼放光。

“答對了！波波你會幫我嗎？…”我滿眼期待的看向它。

“喵，雖然我跟在Z博士身邊已有多年，但是我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我了，我是新一代的高智能波波！我還是比較喜歡和你斗嘴，嘿嘿。”好吧，一秒就變回來了。

“喵，十四年來作為你身邊最忠實的‘戰友’，我鐵定幫你到底！”

“謝謝你波波…”我眼睛竟然濕潤了。

又是一陣的沉默。

“所以…我還有多少時間。”

波波伸出一只露出三個指頭的爪子。

“咳，三天啊…”

我轉過頭，太陽已漸漸升起來了，安逸的老人們正在臺上打著太極，廣場大媽也調大了音量，早街的吆喝聲、喧鬧聲此起彼伏。明明是一片安詳美好的畫面，可為什么我會感覺有什么東西正從我身體里流失，有又什么東西又重新注入心臟。

我就這樣望著窗外的陽光和草地。

不知不自覺，眼淚沒經過我的允許就從眼眶中蹦出，我卻全身癱軟，沒有氣力擦拭，任憑淚水如瀑。下一秒，我下定決心對波波說：

“帶我去找Z博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