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中,我被一臺手機鬧鐘吵醒,本能地強打精神,睜開雙眼,我看到有人起床,我就躺在那里看動靜,房里的人一個一個先后起來,我心里一個一個數著,越數到后面,我心里越是吃驚啊,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不到昨天這個小屋里居然睡了十來口人。等最后一個起來后,他沒有像之前的十幾個人一樣起床就往廳外面走,而是在收拾所有的被子,我為他的自覺心頭感到一陣的歡喜,于是,我也爬起來打算幫他一把,他見我起來,就把燈開了,我直覺認定他是個有素養的人。
“早上好!” 我認真看了看他,還是一個相當高大帥氣的小伙。
“你好!”他淡淡地說,“我來干就行,你出去梳洗吧。”
“沒事,沒事。”我答道。
這時,房門開了,有一個小伙子走進來把我往外面拉,說要讓我先刷牙洗臉。我只好跟著出去,這時,小小的廳子里面擠著十幾個人,大多數是像我這般年歲的小伙子,另外也有兩個小女生,看上去年齡也差不多,我掃了大伙一眼,連聲說了“早,早……”。
其中一個小女孩給我遞來牙刷,上面還擠了牙膏,我見狀,很不好意思,連聲道謝。小廳中央放著昨天我洗腳的大水盆,她便讓我蹲在旁邊漱口刷牙,接下來,小女孩又遞給我沾過熱水的手帕,他的熱情讓我很不自在,我只好說自己會來,并連聲道謝。等我洗完臉,幾個小伙子便簇擁著我到房里。這個時候,房里的被子都讓剛才那個帥氣的小伙子折疊好壘放在房里的一個角落,我們進房后,便坐在里面,幾個小伙子問我要打牌還是下棋,我說這么多人,就打牌好了。于是,我們便圍成一圈,打起了“斗地主”。
透過房里面的窗,我看到外面天還沒亮透,迷蒙蒙的,我便想看看時間,這時我才想起我手機還在隔壁房里充電,于是,我起身說要去拿回我的手機,他們一把將我按住,說不用擔心,打完牌再拿也不遲,我只好從了他們,同時問他們現在時間,才知道那時還不到6點半。
“你們上班要多早啊,怎么這么早起來的?”我驚訝地問。
“早睡早起身體好啊。”剛才拉我出去梳洗的小伙子說。
我這時認真打量起這個比較活躍的小伙子,他二十歲上下,身體很瘦小,小小的臉蛋上嵌著一雙小眼睛,說起話來還帶著稚氣,但話語又老成,給人一種人小鬼精的感覺。在以后的日子里,就是這個叫做小余的精明小伙子日夜“陪伴”我,充當我的“大老師”。
“我聽阿豪說你們都是做太陽能熱水器的,你們幾個人都是在同一個公司嗎?”我隨便拉些話題。
“嗯,嗯。”他們好像很專心出牌。
于是,我也沒多問什么。打了幾個回合,突然外面敲門聲響,
“請進!”,里面的人齊聲喊。
“飯已經好了,可以吃飯了。”
門打開,剛才那個熱情招呼我的小女孩甜甜地說。
眾人起來,又擁著我出去。這里,大廳中央擺上了一個矮矮的折疊式小圓桌,旁邊是一張張小馬扎,桌上面緊緊挨著十來個碗,碗里盛著滿滿的面條,中間還有一個大鍋,我上前一看,里面還有不少的面條湯,只有一點點面條在湯里泡著。那個精明小伙子阿余與小女孩坐我兩側,等大家坐下后,另外一個年齡稍大的女孩敲起了另外一間房門,也就是我手機充電的那個房間,不一會,出來一個中年男子,門一開,大家馬上站起來,沖著那個中年男子喊道“早”,那個中年男人走上來,一一與大家握手,我也入鄉隨俗,跟著大家模樣做,可以看得出,大家都很尊重這位大哥,我認準他就是阿豪的合伙人,小田的表哥。一一握手之后,大家又重新坐下,對著那位大女孩說了聲“感謝大廚,大廚辛苦了”后,便捧起各自面前的面條吃起來,那時我心里就想阿豪的這群打工朋友也夠有意思的,什么事都有規有矩地自找樂趣,還滿不錯的。
我環視了一圈,心里默默數著,包括我,可有十六個人坐一起,最后我打量著剛才那位大哥,他三四十歲模樣,身穿西裝,略顯精瘦,小小的臉蛋,頭頂上面頭發很少,前面的一塊都禿了,一看就知道是“聰明絕頂”的那類,正當我要問他怎么稱呼時,桌上的一個小伙子放下碗,低著聲,說道:
“我奶奶得了癌癥,只剩下三個月命了,我家里人打電話問我要不要如實告訴我奶奶病情,我也不知道告訴她還是隱瞞她好,你們有什么建議?”
他說完,大家便七嘴八舌議論起來,有人反問有沒有查看清楚病情;有人說現在科學這么發達,應該不會就只有三個月命吧;有人說紙包不住火,反正也瞞不過她的,不如讓她死個明白;有人說告訴了她老人家,怕她承受不了,況且告訴了也于事無補,倒不如讓她開開心心活完剩下三個月命……
我在那一邊慢慢吃一邊聽著他們發表意見,沒有表態。但最后,那個小伙子向著我說:“這位兄弟,你說說你的看法,你認為怎么辦呢?”
“嗯,我也不知道,不過剛才大家說得都有理,其實你奶奶的事你家人最清楚,她的心理承受能力等等情況你家里人也最了解,這樣的問題,你沒必要聽人家的,但如果一定要我說的話,我想我還是會坦白說的,畢竟你不說,老人家也會察覺家里人的異樣,一定會花心思去想的,這不更讓她老人家著急?”
大家聽我說完,也附和了一下。接著,又有一個人主動給大家講起了一個故事,他的故事內容大概就是他以前看到一個男生摟著他的女朋友,二話不問就上前揍了那個男的一頓,后來才知道那男的是他女朋友的弟弟,女朋友也為此和他分手了……最后,他總結了一句話:
“沖動是魔鬼啊,年輕人凡事要以平靜的心態看清楚事情的真相再行動。”
他的故事剛剛講完,大家附和總結了一下,接著又有人主動講起了笑話,就這樣不斷地有人講故事,講笑話,出謎語的,我心倒覺得他們滿聰明的,這不是贊他們講的故事有多動聽,只是認為若沒有這些餐中娛樂,這早餐真不知如何下咽,因為那面條里面沒有一點油,我想僅僅是放了一點鹽吧,他們的故事對于促進食欲是有一定幫助的——至少對我而言。我一心惦著我的手機,所以他們接下來講的故事,我都是禮貌性地佯裝傾聽附和。
他們吃得都比我快,我是最后一個,好不容易把整碗面條吃光,我又被幾個人請進房里,關上房門,又要來打牌,我這下沒心思了,我只想要回我的手機給家里打個電話,于是我要求阿豪替我將手機拿回來,阿豪一味推托,要我不著急一時,我看在他一幫朋友在面前的份上,也沒再多說什么。
“他們都上班了,你們幾個是同一家公司的吧,你們是幾點上班的呢?”打了一陣,我聽到外面有人陸續開門出去,便對房里剩下的幾個人這樣問道。
“還早咧,多玩一會”,剛才那個講沖動是魔鬼故事的小伙子笑嘻嘻地說。
我這時沒什么心思打牌,邊打邊與他們幾個隨意閑聊起來,通過交談,我知道小精鬼小余是洛陽人,今天才21歲;說沖動是魔鬼的小伙子姓毛,來自廣西,今年26歲;早上對我很熱情的小女孩姓葉,來自云南;早上疊被子的帥哥叫小焦,來自河南,今年25歲……
再打了幾個回合,我說我昨天坐了十幾個小時的車,晚上又沒睡好,有點累不想玩了,我要小葉替我接著玩,說完便挨著墻打算騰出位置讓她補上,誰知我說我不玩,他們也停下牌,小毛湊過來,對我說:
“兄弟,我陪你聊聊天,可以嗎?”
“當然可以。”
“兄弟,你知道你朋友阿豪叫你來這里是做什么的嗎?”
“去廬山玩啊。”
“哦,那你知道我們是做什么的嗎?”
“和阿豪一樣,做太陽能熱水器的啊。”
“嘿嘿,其實我們不是做太陽能熱水器的。”
“哦?那你們是做什么的?”
“兄弟,你聽過直銷嗎?其實我們并不是做什么太陽能熱水器的,我們是做直銷的。”
一聽“直銷”,我頭“嗡”地一聲,傻了。
想想阿豪自從見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想想早上自起床到現在的一幕幕,我知道他說的是真話。慘了,非法傳銷——我大腦里第一時間蹦出這個字眼,我做夢也沒想到我會遭遇到這個無數次在電視,報紙,網絡上所評判的行業現狀。從前,我一直以為這些騙人的事只會發生在那些四處亂找工作的人身上,而我是不可能讓陌生人或朋友騙去做所謂容易賺錢致富工作的,所以平時我對這些事件的報告并不關心,覺得這個離我太遙遠了,僅僅因為新聞報道頻率之高,標題出現夠醒目才讓我心里記住這個字眼。經過他這么輕輕一提,我頓時醒悟過來,一切一切,我明白了……
所有上面的信息說來很長很長,但在那個時刻,所有的這一切,在我頭腦里僅僅是一瞬間的閃過,就在我千分之一秒的一愣過后,我也不知道我大腦為什么讓我做出了“沒聽過”的回答。剛說出口,我馬上就意識到我的回答多么可笑,他們哪里會相信我說的。
“不可能,你不可能沒聽過。”小毛直盯著我的雙眼。
“真的,真的沒聽過。”我硬著頭皮,并沒有回避他的眼神,很早之前我就明白轉移視線是心虛的表現。那時我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我心里也一絲絲的害怕,但我很清楚我得表現得從容點,害怕是沒用的。
“嘿嘿,你說沒聽說過是假的,我敢說,全中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聽說過,何況你是大學生,嘿嘿。”他皮笑肉不笑地直接反譏。
“呵呵,真的,沒必要騙你,我真的沒聽過,我只聽過安利。”我盡量讓自己放松,我知道說話喜歡用過分絕對肯定百分比的人要么是實力派專家級人物,要么是一些不學無術,人云亦云之徒。我打心里鄙視這姓毛的家伙。
“安利,也是直銷的一種,但我們與安利不同,安利實施一商法,二商法,三商法,而我們這個直銷只實施三商法。”看來他也不想執意同我爭執我有沒有聽過“直銷”,很聰明地順著我所說的“安利”轉移話題。
我哪還有心思去聽他說什么一二三商法的,我心里只想著——走!所以我也不說什么,只是“嗯,嗯”表示我在認真聽。
“你想了解一下我們這個新鮮的行業嗎?”
“呵呵,我來這里是到廬山玩的,我出差在身,恐怕沒有時間,真不好意思。”我連忙說。
“廬山不好玩的,就是一座山嘛,我們年輕人嘛,要多學習,等以后有錢了,再去玩也不遲嘛。”
“呵呵,你說得也有道理,但我是從河北出差順路過來特地想到廬山玩的。”我知道自己這回遇到麻煩了,早就聽說傳銷這行進去了就難脫身,這回糟糕了,我心里直叫苦,也沒想到別的更好的臺詞來回應他,但我還是希望能給他們講講道理,接著說道:
“這個阿豪也知道,我只有兩三天時間,我去了廬山就得回去處理完手頭上的工作,所以真的,我只能去廬山玩啊。”我看著阿豪,多么希望他能為我說些話。
阿豪只是看了我一眼,傻笑了一下,就低下了頭。
“兩三天時間夠了,你就別去玩了,我們這個行業,你花兩三天就能看清楚看明白的,你是大學生,說不準一兩天就能看明白。”
那時,我心里焦急啊,想到二個方面 ,一是我認為他們正在用我的手機向我家里人實施行騙活動,他們要我呆在這里只不過是緩兵之計而已,只是想通過成功勸我逗留的那幾天時間繼續逐步向我家里人開展他們的騙局罷了——這點當時是最讓我疑慮和擔心的,因為在我們打撲克與聊天的過程中房里的人都時不時鬼鬼祟祟地進進出出;二來我也擔心我答應他們留在這里,會看到他們內部的一些見不得光的秘密,到時他們就有借口不讓我離開,所以綜合以上兩個因素,我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他們的要求。
“大哥,我真的不感興趣,我只想去玩,你們硬要我在這里的話,我也沒心思去學的,我來這里的目的只是去廬山玩的。”我可憐兮兮地說。
“哼,你都這么大了,還整天想著玩,你很有錢嗎?”他死纏爛打。
“呵呵,去廬山也不用很多錢吧,我想我還是可以去玩一回的。”我只是順著他的話胡扯下去,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真的,你來到這里,你不看懂這個行業,你是永遠走不出去的,我不是跟你開玩笑。”剛才還講故事讓我們不要沖動的人現在好像有點沖動了。
“我也不是開玩笑,現在我根本沒什么心思去學習,我只想著玩。”聽他如此蠻不講理,所以我只能好聲好氣地重復著同樣的話,夠狼狽的。
“你只想玩,嘿嘿,你就盡管在這里玩,我們每天陪你玩,我們有的就是時間,我們可以天天陪你玩,玩到你死都可以。”他的耐性好像到了極點,有點生氣了。
當時老實說,聽他如此講,我心里一陣陣的害怕,但我不斷提醒自己這個時候害怕是無濟于事的,一定要冷靜,一定要冷靜。這家伙如此無賴,我知道我說什么也沒用的,說多錯多,還是不要去惹這條瘋狗好了,于是,我沉默了。我知道這個時候得緩和一下氣氛。
我感到有些窒息,便站起來走到窗邊想透透氣。外面天空一片灰暗,我這才發現原來今天下著毛毛細雨,這時,我感到一絲絲的冷意,我很清楚,我不能著涼生病,我得找機會逃跑,萬一生病就更加麻煩了。于是,我走到阿豪面前,笑著對他說:
“阿豪,我有點冷,你能把你的毛衣借我穿嗎,我就要你這件?”
我指著他身上的一件黃色高領毛衣,其實我自己背包里還是有衣服的,我之所以要阿豪的毛衣,一是想向大家表明我被他騙到這里我并沒有生氣,不然我還會要他的東西嗎?!二則是想試探一下這家伙心里到底還有沒有我,還有沒有良知!?只見他猶豫了片刻,最后還是把那毛衣脫下給我。我也不客氣地穿上了,然后就靜靜地坐在一邊,他們也暫停了和我的對話,一伙人神神秘秘地進進出出,他們竊竊私語,料想他們一定在商議接下來對我采取的措施罷。
當時我心里急得一團糟。一方面,我擔心他們正在利用我的手機給家里人添麻煩,最慘的還是我手機里存有不少家里人的號碼,而且我還都是以“爸爸”“哥哥”這類直白的關系作為用戶名,所以他們輕易就能搜索到家里那邊聯系方式,如果這樣,家里那邊一定會受騙或嚇壞的;另一方面,我也擔心我的工作,甚至自己的安危……此時,我心里恨透自己太貪玩,太自作聰明的安排了,想想自己昨天晚上心里還嫌阿豪蠢笨的為人處事方式,現在想來,原來最傻最笨最蠢,最白癡,最無知的還是自己,還是自己啊……無論如何,得盡快離開這個地方,我心里很清楚。
正在我心煩意亂的時候,小余走過來坐在我身邊,剛才那小毛跟我談話的時候,這個小精鬼一直不在現場。我知道他一定要向我發起攻勢了,所以我主動向他擠了個笑臉。果然,他一上來,便用他那富有奶味的聲帶嘰哩咕嚕地說:
“大哥,你不用害怕,我們都是好人,你要相信你的朋友,你自己也可以看看你身上有沒有少什么,你自己想想,如果我們是壞人的話,我們要在這里與你費口水嗎?我們要等到現在動手嗎?我們昨天晚上就已經對你不客氣了。”
“呵呵,我知道你們是好人,我也相信阿豪的,他是我的好朋友。”此刻,我只能這樣說。
“但是大哥,我還是可以看得出你心里是有點害怕的,對嗎?”
“呵呵,我說不怕那是騙你的,兄弟。”我盡量放松自己。
“大哥,相信你也知道,外面對我們的這個行業有很多不好的傳言,誤解,其實我們這里每一個人,都是像你一樣,都是被人騙過來的,當時我們也像你一樣,甚至比你更害怕,我們都是過來人,你現在的心情我們每一個人都經歷過,我們當時也找過各種各樣的理由來逃避現實,同樣,我們也見過無數的人找過的各種各樣的理由,包括以前有位大姐還說他家里死了人等著她回去見最后一面,但是,來到這里,說什么都是沒用的。所以,大哥,你是聰明人,既來之,則安之,我勸你就先靜下心來,好好去了解一下我們這個行業,就幾天時間,等你看清楚看明白了,一切也就好了。”
我的天啊,我真的要暈了,原來我所講的每一句話,在他們這幫人心目中居然是藉口,真是不可理喻!但靜下心來想想,這都是一幫靠騙人吃飯的小人,而且都是經過受騙過來而被同化成騙子的,他們疑心當然重的啊。到這個時候,我終于才明白,無論我說什么,他們都會以為我在說謊在狡辯,那種有苦說不出的無奈,是不曾有過的,那一刻我感到很無助。不過,有一點欣慰的是,聽他們這么說,他們沒有打電話給我家里人耍什么手段,看來暫時還不必擔心家里那邊的情況。
“兄弟,你有沒有看到我外面的行李,你可以去看一看,里面的全是新的褲子,都是我在河北工廠跟單準備帶回公司寄給客人的樣品,我真的是出差途中過來的,請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所以可以這么講,就算我去了解了這個行業,我手頭上還有一系列的工作等著我回去處理,我也還是一樣得回廣州那邊交差的,你明白嗎?”
我知道我再說什么只想去廬山玩是沒用了的,所以我只能這樣跟他們講道理。
“大哥,只要你愿意呆在這里學習就可以了。不過我可以老實跟你說,來到我們這里的不少人,有很多是家里經營幾十萬,幾百萬生意的有錢人,但他們被叫過來之后,當真正了解到我們這個行業的時候,都馬上打電話回去把所有的生意交給身邊的人打理,自己投身到我們直銷行業來,你現在只是在外面打一份工,你的工資有多高?高得過人家幾十萬的生意……”
這個家伙年紀小小,但談起話來嘩啦嘩啦的,比剛才那個小毛要能說會道。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么他們都準能找到相應的對策,我也知道,我現在在他們手里,稍有不慎,吃虧的終究是自己,沒必要與他們較勁。況且我真的無言以對,我也不知道怎么辦,我再次選擇了沉默,我也只能沉默。
小余也不理會我的感受,還是一個人在滔滔不絕地講一些大道理,一些內部人員的故事,我一言不發,僅是時不時禮貌性地點點頭,其實我一點也沒聽進去,我心里只想著兩個問題,第一,得讓家里人放心我的行蹤,第二,就是我得找機會走。但眼看外面下著雨,我想今天恐怕是走不掉的了。就這樣,一幅畫面持續了好長時間——一個小伙子在津津有味地高談闊論,一個小伙子神情麻木地在一邊點頭附和,旁邊還有一群人在行尸走肉般打著撲克。現在想起來,真是哭笑不得。
就在畫面定格的時候,外面敲門聲響,隨即進來兩個人,一個對著大家嚷嚷道:
“剛才又有個新朋友到來了,急著想了解我們這個行業,現在我們趕緊給他上一課。”
話音剛落,另外一個“嗯嗯”答應著,然后坐到房間正中,自言自語道:
“是的,我是新來的,我想盡快了解一下,請你們給我大概講講吧。”
剛才那個嚷嚷的人讓打牌的人也坐成一排,然后拿起一支油筆,在墻上的一塊油紙上煞有介事地講起課來……我心里又好氣又好笑,氣的是可憐我被他們如此軟逼硬攻地玩耍,笑的是他們居然這么無聊在這里來這套把戲。
我低著頭,什么也不愿意聽,心里就在那里盤算著如何盡快離開。我只感到臺上講課的與臺下聽課的配合得太差勁了,上面講課的人咿咿呀呀,嘰嘰咕咕說得吞吞吐吐的,坐在我旁邊的小子傻乎乎地點頭點腦的……就這樣,也不知講了多久,我也一直沒抬頭,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只感到滿腔的郁悶……
突然,外面敲門聲又起,原來不知不覺已到吃午餐的時候了。他們停下演戲,一起站起來往廳外面走,小余拉著我,最后走出房間,門口有人端著一小盆熱水,專供大伙擦手用的。接下來還是那么多做作的繁文縟節,又是握手,又是問好,又是感謝大廚的,而中午餐也還是跟早上一個樣,白花花的面條,唯一不同的是,吃飯的人少了,算上我只有10個人。
不要說是沒油沒味的面條,此時縱有山珍海味,我也吃不下。但我還是拼命往嘴里塞,我很清楚,我得吃飽,吃飽了才有力氣,我得逃跑。餐中,還是一個接一個地講故事,講笑話,出謎語,大家講的故事都蘊含著同樣一個道理:機會難得,一定要緊緊抓住,不然,一定會付出慘重的代價。結束語都是用類似的恐怖字眼:“后悔一輩子”,“活生生地死去”,“死了也不知道什么回事”,“永遠靜靜地躺在棺材里”……我知道他們是在暗示我要積極配合,但這種方式也夠過分的,幾乎嚇得我屁滾尿流的。在往后的幾天里,每天三頓的面食大會上看似祥和的故事會都彌漫著讓我混身不自在的恐怖氣息,就差點沒把我的小膽給嚇破。每逢他們講故事時,我都會故意放慢速度,凝視對方,頻頻點首,一副聚精會神傾聽,若有所悟的模樣,盡管他們的大多數故事,對于略看過幾本小書的我來說,早就已耳熟能詳。
吃完飯,那個禿頭老大就鉆進女生房間,而我還是像個珍稀物種,在眾人的擁護下,進了里面的房間,又要下棋,打牌的,我為了讓他們感覺到我的合作,也只好爽快答應了。我一邊出牌,小余就在一旁問我聽了上午的課感覺怎樣,我笑笑說還可以,并問道:
“你們領導貴姓?”
“呵呵,什么領導?我們這里沒有誰是領導的,來到這里的都是一家人,都是兄弟姐妹,我們的地位是平等的。”
“哦,這樣啊,那每天最晚出來吃飯的那個大哥叫什么名字?”,我只好換種方式問。
“呵呵,他是我們這個寢室的培訓員,你叫他蔡培就可以了,草頭蔡——蔡。”
“哦,蔡培啊,他是負責什么的呢?”
“多看幾天,有待了解。”他神秘地說。
以后的日子里,我有什么問題,只要有一點涉及到這個行業的皮毛,他們都會用“多看幾天,有待了解。”來搪塞。習慣以后,我也就很少問他們問題了。
玩的時候,我對阿豪說我想給家人報個平安,他吱唔說這得蔡培允許。我知道阿豪和這幫人在這里頭都是地地道道的小角色,人微言輕,壓根就沒說話的份,于是也就沒再費唇舌。
再玩了一會,我實在玩不下去,我便讓旁邊的一個人接替我,我說我太累了看大伙玩就行。阿余馬上說那就不玩吧,大家唱歌,也不等我回答,就叫大伙圍成一圈,像小時候上幼兒園一樣。然后,他們慫恿我先來一首,我說我不會,馬上,那個叫小葉的小姑娘自告奮勇地說:
“機會是爭取回來的,我先給大家來一首《網絡之路》”。
說罷,在大伙起哄吆喝掌聲之下,小葉輕輕唱道:
“放棄打工之路,走進網絡營銷,吃的是蘿卜白菜湯,走的是成功腳步……”
調子還可以,歌詞也很口語化,像是那類打工流浪歌曲,我也認真地聽,待她唱完,我插嘴問道:
“唱得真好,是哪個歌手唱的?”,為了表現出我的輕松友好,我不得不找話題問。
“這是我們網絡自己的歌,外面沒有的,只是在我們這里才有的,我們這里人很多的,不止我們幾個的,以后你就知道。”她認真地說,說完,沖我一笑。
笑得我心都涼了半截,什么“以后”,好像我定會成為他們一員似的。
接著,坐在她身旁的一個小伙也很主動地唱了一首歌。我一面迎著大伙的拍子附和,一面盤算著如何走人。我那時隨身帶了幾張銀行卡,另外現金有近兩千塊,除了錢包里有800多元,里面衣服暗袋里還有1000元,我想只要有機會到外面,一定找個機會攔一部的士,直接到九江或JDZ,到時再打電話給阿豪讓他到車站送還我行李或者直接快遞回廣州,若他不愿,我就以報警威脅。主意已定,我腦里就拼命在搜索著外面三袋行李里還有什么重要而又精小的東西,可以隨身帶出去。思來想去,也就是能多帶一個MP3和鑰匙,因為MP3里存放著大量這趟跟單的資料。
打定主意,等他們唱完幾首歌之后,我就借故要上洗手間。當時我的三個行李在廳的一個角落里壘著,MP3與鑰匙都在行李背包上,我故意說我要拿紙巾,因為MP3與鑰匙都很小,所以盡管小余在我后面監視著我,我還是成功將它們從包里取了出來。一切搞惦后,我就安心等待著機會……
就在我們一幫人歡歌的時候,外面突然吵雜起來,隨著敲門聲響,進來十來個人,有男有女,都是我們這般大小年紀,他們一進來,就是一個勁地和里面的人握手問好,剛進來的每個人都輪流與之前在房間里的每一個人握手,我想他們一定是同伙,我也只好跟著大家的樣,一個接一個地與大家握手問好。待大伙都握遍了,都自覺坐成一圈,這時原來的小圈已成了人重人的大圈了,就這樣,二十來個小伙子像小孩子一樣,又開始新一輪的歌唱表演。剛進來的其中一個小姑娘唱完一首歌后,大伙不約而同要我也來一首,我知道事到如今,表現得自然從容點或許還能放松他們的警戒,更有利于尋找機會溜人,所以也沒再推卻了,但自己也真沒幾首歌會唱,我一邊嘴里說著讓我想想,一邊腦里拼命在搜索著,突然想起在河北跟單時在電視上剛看過的一期《同一首歌》里李宗盛的《凡人歌》,因為唱這首歌不用投入什么感情或唱功的,念念歌詞就可以了,所以我也就給他們唱了這么一首。當我好不容易讀完歌詞,他們又是呼喊又是拍手,都說唱得好,還說再來一首,我實在想不出自己還能唱什么歌了,就說以后再給大家唱。他們也沒勉強,于是很快又有一個人很大方主動地要表演。
當我正在思疑這幫人在搞什么名堂時,敲門聲又響了,大家應了“請進”后進來兩個人,先進來的是小余,他一手拿著一個水杯,另外一只手夾著一個棉墊,只見他迅速地把棉墊與水杯放在靠墻一側的中央,隨后進來的那個人往棉墊所在的位置走過,在他們進來的同時,房里的二十幾口人不約而同紛紛站起來,排成粗粗的一列,我正愕然,小余把我拉起來走到列隊前面,只見小余很嚴肅地握住那個人的手,口中念念有詞,具體說什么我也沒聽清楚,然后就輪到我了,我也學模樣地握了手,說了聲“你好”,馬上就被小余拉到旁邊最靠近中央的位置上坐下了,后面的人也一一與那個人物握手問好,握完上面那個還不止,還轉過頭跟我們這些前面已握完手已落座的人握。我真暈,到這里面不到半天,握手次數比有生以來握手總數還多。等大伙相互一一握手問好完畢之后便錯落有致地左右坐成兩縱隊,那氣派,十足電影上黑社會開會的場面。坐下之后,那個坐在棉墊上的人物呷了一口茶,然后環視屋內一圈,最后笑嘻嘻地落在我身上,我也只好擠出一個笑臉,定眼看他,只覺得他年齡與我相近,穿得比周圍的人要講究,一套黑色的西裝,略顯大,可能因為他長得瘦瘦的緣故吧。
“這位兄弟是新來的嗎?”,他還是一臉笑容。
“嗯。”
“是從哪里過來的?”
“河北,出差到河北,順便過來的。”
“哦,到河北出差啊,是從事什么行業的?”
“服裝,我是到河北一家工廠跟單的。”
“哦,做服裝啊,我們這里人之前做服裝的可多了,毛培,鄭培他們以前也是做這行的。”他講這話時,向著大家說,然后回過頭對著我補充道:
“以后說不準,你有機會認識。”
“呵呵,現在做服裝的人的確很多。”
“做這個好賺錢嘛!!”
“比以前差多了,現在太多人做這行了,所以相對以前,沒那么容易做了。”
“呵呵,你們公司在哪里?”
“廣州。”
“廣州?大城市哦,在廣州工資很高的噢,兄弟每個月收入一定很高吧?”
“呵呵,沒有,我們剛出來,而且我們打工的,能有多少,每個月的工資還不夠養活自己,因為廣州那邊消費比較高,相信大哥你也知道。”
“呵呵,怎么叫我大哥,你就知道我比你大?”他突然提高聲音。
“我看大哥樣子成熟穩重,猜想一定比我大。”其實看上去他并不會比我大,但我知道出來社會,逢女減歲,逢男添歲,尤其一些小青年好人家說他穩重。
“哈哈,很多人都這樣對我說,我也喜歡人家這么說。”他絲毫不客氣。
“請問大哥你今年多大呢?”我見他喜歡談這個,也就認真地問。
“呵呵,你猜呢?”
“應該二十五,二十六了吧?”
“哈哈,我有這么老嗎?哈哈,不過很多人也都是這么說的,最厲害的一個是說我三十多歲。”
“那大哥你究竟……”我只好投其所好,窮問不舍。
“呵呵,不瞞你說,剛剛一十八。”
“呵呵,開玩笑吧??”我一臉嚴肅,極力表示不信。
“真的,這個沒必要騙你。”
“哇,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一點也看不出來。不是我說假,你到外面隨便問人,我敢肯定絕對沒人會說你十八歲。”我奉承道。
……
……
接著,我們還是隨便東拉西扯,主要是他問我答,偶爾我也問他一下,他問我的問題,我也一一如實作答,唯有問到我家住哪里時,我留了個心眼,說我家是茂名下面的一個僻遠山區,其實茂名只是我的家鄉,我很小的時候就舉家搬到東莞去了。我之所以說我是茂名農村的,是因為可能不少人都知道茂名的經濟相對落后,而以農村為背景更能打斷他們想要我家里錢財的念頭——我想他們騙我過來無非也就是圖個錢財罷了。我這一說法成功地為我后面逃脫作了一個非常好的鋪墊,后面會詳細提到。
相信大家看到這里,會問,你不是說阿豪是你好朋友嗎?你住哪里,難道他會不知道嗎?在這里補充說明一下,首先,我向來交朋友講求淡淡之交,很少提到家庭背景之類的,平時跟朋友聚在一起聊天,更是少說到家庭出生這類話題;其次,大學朋友間初次見面時一般都習慣問你是哪里人,很少人問你家住在哪里,所以那時候別人問我是哪里人,我都是說我是電白人。大學時我們學校粵西地區的人特多,當時我為了拉近彼此的距離,一般粵西一帶的人問我是哪里人,我幾乎都是說:“我家就在你隔壁的,我是茂名電白。”,阿豪是湛江的,所以我敢肯定,我之前是怎么向他介紹的。
談聊中,我也知道這個十八歲的小伙子叫小毛,他是他老爸叫過來的,來到之后表現得很好,拉攏了一定數量的下線,所以年紀雖小,但職位級別已達到了蔡培這樣的培訓員級別,管理著一個寢室。閑聊中他不斷給我灌輸這樣一個信息:這個行業很好,很容易發財致富,現在社會競爭激烈,打工一輩子,到頭來賺不了多少錢,與其這樣平庸活著,不如另辟出路,現在直銷這一行就是一個機會,阿豪叫我過來是給我帶來一個好機會,所以不要生氣,先冷靜下來,呆在這里考察幾天……
其實他所講的一切,我打心里就聽不進去,只有一句話,我聽了心里有點觸動,那是在他勸我安心呆在這里考察時,曾經說過這樣的一句話:
“我們這個行業是來去自由的行業,當你看清楚看明白,用心衡量之后,再決定是否加入,如果到時不加入,也就高高興興來,我們再高高興興送你走……”
當時,我對這句話是半信半疑的,“疑”是我知道,難得騙一個人進來,這幫人哪有這么輕易放走,這樣說只不過是他們做的門面功夫罷;而之所有還有半點的“信”呢,是我也覺得他們騙了我們進來,確實有讓我們了解清楚再放人的必要性以及合理性,試想,倘若他們隨便讓我們這類受騙的人回去,相信很多的人回去后會報復介紹人或其家人,就算不報復,隨便宣揚一下,那他以后還能叫到人過來的?這不就斷了人家的財源,所以我個人認為他們也有必要強迫我們看明白看清楚這個行業里面的可取之處,才能體諒那些介紹人啊。
那時,我知道這個時候我必須表現得合作一點,我是這么打算的:先答應他們的要求,取得他們的信任,盡量找機會跑人;退一步,就算跑不了,我看到里面的好處,然后再表示是因為個人的原因愛莫能“參與”,這樣也算是條后路。所以,當他講完這些話后,我說:
“行,因為我公務在身,我只有二三天的時間,我會靜下心來看的,不過,有言在先,無論結果怎樣,我想大家有緣相見,也是朋友一場,人在這社會上,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以后若大家有機會到廣東,有什么需要的,我一定會盡一點綿薄之力……”
最后,小毛培問我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盡管當面提出來,我馬上說我現在已經答應在這里考察了,我需要用我的手機給家里的人報個平安,小毛培聽了我的要求,正在猶豫,我馬上又加上一句:
“我經常出門在外,到哪里習慣給家里人交待一聲,如果你們這點都不答應我,我實在靜不下心來考察。你也放心,外面對這行傳得沸沸揚揚的,我更不想讓我家里人擔心,所以我不會亂說話的,我只會與他們說我與同學正在廬山玩,請你相信我。”
“呵呵,這個我們放心,在座這么多人,來自五湖四海,廣東的也不少,你說什么話也自然有人聽得明白。”他在警告我。
說完,他借故出去,小余也跟著出去了,過了好一陣,回來時把我的手機帶進來了,他一面將手機遞給我,一面補充道:
“你說話注意點,說錯了話,有什么后果,可不怪我們。”
“半句失言,任你處置。”我很嚴肅地回答他。然后按了開機鍵,手機一開,連續幾條信息過來,都是老哥發過來的,還有三條是老爸打過電話來的信息通知報告。我對著他們幾十口人說:
“我沒說假話吧,我到這里,不給家里人報平安,他們心里必定急得慌,一共8條未讀信息,都是找我的。”
說完,我就分別給老爸,老哥打了電話,都跟他們說我已到江西同學那了,因為手機沒電,充電器又不知怎的摔壞了,現在是借同學的手機打的,這幾天就不用打我手機了,也不用擔心我,我同學待我很熱情,請他們一定要放心之類的話。
待我打完電話,我還做了兩件重要的事,一件是順便將手機里“爸爸”,“哥哥”兩個名錄刪了,同時把信息,通話記錄也刪了。另一件是,我在刪通話記錄的時候,心里默默記下了昨天撥給阿豪的號碼,我得記下阿豪的號碼,明天逃到火車站還得打電話回來給他,所以有必要記住。等這兩件事完成后,我心里的石頭也終于掉下來了,我一面關了手機遞給小毛培,一面不斷地道謝,現在想想,當時我也夠窩囊的。
之后,我們隨便再聊了一會,小毛培便率領他的手下三三兩兩地離開了。而我們幾個還是繼續玩我們的撲克,這個時候,我知道我家里人不會擔心我了,他們也不可能打電話回去搔擾我的家人,所以我也放下心來,陪他們玩……
晚上吃的還是跟早上,中午一樣,只是多了一個咸菜,而人呢,還是與中午一樣,只是那個禿頭的蔡培沒回來,據他們說,做到培訓員這個級別,很多事要處理,會比較忙,所以有時晚上也趕不回來吃;他們也說他們寢室暫時就是住這么些的人,早上多來的那幾個人,是別的寢室的。當我問他們蔡培這么晚回來是在忙著處理什么,及早上的幾個人昨晚為什么到這里來住,他們還是以“多呆幾天,有待了解”來搪塞。其實我對這些根本一點興趣也沒,只是為了搞好氣氛,才故意問的。想到明天還要逃跑,晚上的面條,雖然難以入咽,但我也吃了個精光。晚上的故事大會,我也主動參與,講了一個笑話,以示友好。
吃完面后,再玩幾回合撲克,然后大家就刷牙,洗臉,洗腳,之后就睡覺,睡覺的時候,小余說明天會帶我去大課堂聽課,我也從容說可以。那天晚上,我還是老睡不著,整夜輾轉反側,除了環境惡劣之外,我還在想著明天如何逃跑的事,我在想著細節,我知道想象細節有助于行動。想到很晚,我才有意深深呼吸,強迫自己睡,睡飽好跑……
(第一天的生活,我在此寫得比較羅嗦,一來因為第一天給我的印象很深,二來第一天的生活具有代表性,諸如傳銷內部的禮節,生活之類,所以接下來的日子,關于這方面的事情,我會一筆帶過或省去,不再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