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來著?”
“小月!大叔我叫小月,你可得記住了呀!”
“多大了?”
“唔……十二歲啦!”
“家在哪里?”
“這個不重要啦!”
“你這么小就身受重傷,被家人埋在神墓里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在神墓活出第二世的人。”
“哦。那你就是第二種人了。從另一界來到我們這個修行世界的生靈?鬼蜮滅境還是黎境?”
“也不是啦!哎呀,好燙!”
小月眼珠子一轉,大口吃著余念為她做的簡單飯菜,似乎是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狼吞虎咽的。
“我是從家里跑出來的,傳送陣的出口就在這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月望著余念,眼睛微微瞇著,一副很享受面前食物的表情。
余念點了點頭,也不多問,道:“吃完你就可以走了。”
小月臉上的幸福表情頓時就僵住了:“大叔,你這是要趕我走嗎?”
余念淡淡冷笑:“不然呢?”
小月嘟了嘟嘴,有些委屈:“我沒有地方去啊。”
“回家啊。”
“不行!我是偷偷跑出來的,回去,回去會被打死的!”
余念不接話了,趺坐一旁,打坐吐息,體內五道先天煞力與陰死之氣來回對沖,余念在其間斡旋,艱難不已。
忽然,余念眸子猛地睜開,生死目輪轉,柴門一顫,余念提身掠出。
“唔……等等我!”嘴里塞滿了食物的小月跟著跑了出來,跟著余念立在了千古湖前。
兩人面前躺著一個身受重傷的身影。
“咳……余兄,快……快送我回去。”
這是一個男子,余念有過一面之緣的男子,正是余念和老瘸子一起,自神墓接出來的李羨仙。
“你怎么傷得這么重?”余念皺了皺眉頭,把李羨仙扶了起來,想給他治療,但李羨仙搖了搖頭,嘴角還殘留著黑色的血跡:“兄弟,趕緊送我回去,否則小命不保啊!”
余念點點頭,也不多問,關于李羨仙,余念只知道他是通過神墓作為載體,自外界來到這方世界的,至于他到底是鬼蜮滅境、苦境、還是枯境的人,并不重要。
又將李羨仙埋進了神墓,余念出了墓園子,小月背著手微微踮著腳,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座墓地。
可能是因為太久沒有見到陽光的緣故,小月臉色有些慘白,一雙眸子倒是水汪汪的,兩頰各有一個淺淺的梨渦,嘴角則是掛著淡淡的笑意。
恍惚間余念仿佛看見了一個年幼的趙月見立在眼前。他從懷里掏出玉瓶,灌下一口玉漿,這么幾年來,這個動作已經成了他的習慣。
“木煞靈漿?”小月腦袋一歪,嬌聲道,“靠這東西可化不去你體內的陰死之氣。”
“你個小娃娃懂什么!”余念揮了揮手,抬手一抓,取了一把千古湖里的水,洗了個臉,左手又掐了個訣,用幻衣法給自己穿上了三陽宗的青藍劍衫。
“大叔,你這是干嘛?再怎么打扮你也是大叔啊,哈哈!”小月捧腹大笑。
余念沒搭理她,表情認真了不少,遠方天空一道虹光閃現,一只血紅色的,似龍非龍似馬非馬的妖獸很快在余念的眼瞳里越來越大。它的一對肉翅足有數十丈寬,近得前來,仿若遮天蔽日,颶風卷地,蕩得千古湖面層層波瀾。
“余念,你小子在這里生活得不錯啊!”
巨獸還未落下,一道女聲便已傳來。
余念大笑:“葉師叔經年不見,風采依舊啊!小子若是再年長百歲,這見了師叔,眼里怕是再也容不下別的姑娘了!”
“你這小子,沒大沒小的!”葉紅景自巨獸身上落下,跟在她身后的,還有兩人,余靈溪和步十六。
想必他們倆便是這次三陽宗持永夜令入夜城的人選了吧。
“紅紅,你去吃點桃花吧。”葉紅景摸了摸巨獸,后者乖巧地低下大腦袋,蹭了蹭葉紅景的掌心,然后一躍而起,飛進了千歲山里。
余念當初一劍斬開了千歲山滿山的桃花,得到了一滴盈天之雨,然而此刻千歲山依舊桃花如雪,似永世不可斷絕。
余念引三人入屋。
“夜城之主薛定諤,一個非常神秘的修行者,幾乎不在修真界露面。最近一次,是數百年前,于西漠斬掉了一頭青龍,那一次,他展現出了真仙般的實力。”
“這次薛定諤煞有其事地發出這數百道永夜令,引動無數天驕為其找尋那件東西,雖然至今仍未找到,但卻更令修行者心馳神往。”
“雖然自夜城失敗而歸的修行者們完全不記得夜城內關于永夜令的內容,但他們的修為,在踏入夜城之后,卻有了長足的進步,其間好處,不言而喻。”
葉紅景向余念三人詳細講述了關于永夜令的內容。
“師叔,余師弟也沒有永夜令,個中計較,不用給師弟講得這么詳細。”步十六坐在余念的對面,淡淡道。
余念咧嘴笑了笑:“聽聽也是不錯的嘛。”
葉紅景也不置可否,詳細地交代了進入夜城的相關事項,最后更是叮囑步十六和余靈溪領著余念入夜城,爭取讓余念能夠在夜城內破入第三境,而后便招了招手,喚回在千歲山吃著桃花的紅紅,消失在了湖畔。
“咳!”看著葉紅景消失的身影,余念干咳一聲,問道,“咱們什么時候出發?”
“三日之后。”步十六回答道,表情很冷,說完便兀自進屋。
余靈溪站在一旁,眸子閃爍了幾下,欲言又止。
余念指了指千歲山,道:“你母親在那兒。”
……
……
“娘,他真的是我哥?”余靈溪跺了跺腳,還是一副不愿意相信的樣子。
王鈺趴在桌前,雙手間有氤氳靈氣溢出,溫養著身前的一壇靈酒。
她神情很專注,沒有回答余靈溪,而像是自言自語道:“這壇至陽靈酒應該能化去他體內的陰死之氣吧?不行,不能就讓他這么喝,兩者相沖,定然會折損他的臟腑。”
王鈺的眼睛亮晶晶的,這是余靈溪從未見過的。
余靈溪出生之時,漫天飛雪,世人皆傳,她手握古玉而生,為無盡靈力封蓋十余年,乃是不世的天驕,更是身負萬古無一的道體上初啟明,將來證道成仙,不在話下。
然而鮮為人知的,余靈溪并不是因為出生之時攫取了天地太多靈力而沉睡,而是因為有傷。
之前她也曾問過王鈺,她出生之時,到底發生了什么,王鈺一直三緘其口,直到最近,直到余念的出現,余靈溪才終于知道,她居然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他們自誕生在王鈺的腹中之時,便共同擁有著一個心臟。
而當年她沉睡的原因,便是因為王鈺以星空十字刃,將這顆心臟一分為二。
而關于在逃亡路上,她的母親是怎么把她的哥哥弄丟的,連王鈺自己都不清楚。
余靈溪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此時她已有一顆完整的心臟。
王鈺告訴她,這是在她沉睡的時候,余家老祖,也就是余靈溪的爺爺,動用了余家禁地無上的力量,配合著她道體上初啟明的力量,這才讓她再次擁有了一顆完整的心臟。
“對了,你們這次進入夜城小心一點啊,薛定諤此人,古怪,但手段也的確通天。”王鈺手一翻,取出了一枚玉簡,“這是近些年家里關于這永夜令的一些調查,你們先看看。”
余靈溪點了點頭,出了屋,王鈺的目光始終落在面前的靈酒上,她臉色微微發白,似乎將自己的一切力量與情感,都灌注在了里面。
……
……
三日后,余念四人迎著朝陽,前往夜城。
步十六喚出了一柄深黑色的木劍,木劍迎風便漲:“走吧。”
他的聲音冷冷的,似沒有感情。
一旁的小月眉眼一彎,便跳了上去,嘴里還不住地贊嘆,似步十六的這件法器,乃是一件仙器般。
本來余念三人是不會帶上小月的,但小月說她有家人在夜城,余念一看她就是在撒謊,但步十六居然就這么答應帶上她了。
余念無奈地搖了搖頭,和余靈溪一起躍上木劍,步十六眸中精芒一閃,木劍浮空而起,劃破長空。
步十六端坐劍尖,雙手抱在胸前,閉著眼睛,猛烈的罡風迎面而來,卻在其面前三寸為一面無形的壁障所阻擋。
木劍飛行速度極快,在云層間穿行,劍上四人,卻絲毫不受影響。
小月安靜地坐在余念旁邊,好奇地張望著。
余靈溪手腕一翻,掌間多出了兩枚玉簡,她輕彈指尖,兩枚玉簡化作流光,飛向余念和步十六。
“家母給我的關于永夜令的一些消息,可以參考一下。”
步十六閉著的雙眼睜開,接過玉簡,神念掃過其內訊息,冷冷地道:“師妹應該是在三日前便得到你母親的消息了吧,這怎么今日才拿出來?還有,余師弟就不用了吧,畢竟他也沒有永夜令,沒有意義。而且這般消息,傳出去對于我們,也是有一定影響的。”
步十六覺得自己已經很委婉了。雖然不知道余靈溪母親給的消息價值有多大,但少一個人知道,便少一個競爭對手。
余靈溪笑了笑,不再回話。這位步師兄,因為她的出身,一向不喜歡她。
余家祖上,出過仙人,乃是仙人的后裔,族內仙靈寶物大道功法頗多,這是貧寒出身靠著自己努力奮斗到今天的步十六看著極為不爽的地方。
他自問天資不弱于任何人,更是比無數人努力修行,這么多年,卻也才堪堪破入第五境,若是他從小便如余靈溪一樣,身邊天材地寶不斷,他有自信,此時的他,至少已經是第六境的高手。
步十六的心思,余靈溪自然知曉,但她毫不在意。
而關于他對余念的敵意,余靈溪猜想應該是當日余念一劍挑翻玉玲瓏所引起的吧。
而永夜令,余靈溪也知道余念同樣擁有一塊,這是王鈺告訴她的。
余念的意識落入掌心的玉簡中。其內,提到了三點內容。
第一,薛定諤要找的,應該是一件法器。
第二,這件法器,有涌動時空的力量。
而第三點,卻只有一個字,那就是薛。
薛?夜城之主薛定諤的名字?
……
沿著行道止飛行了約摸一個時辰,和余念四人并行的修行者漸漸多了起來,各色的法器在身旁呼嘯。
眼前的天地很快喧鬧起來。
眼前出現了無數的空中樓閣,懸于空中,高低不一,參差不齊,千萬樓閣綿延數千里,遮天蔽日,其間雕梁畫棟,飛禽走獸,仙氣繚繞不已,無數的修行者在其間穿行。
這些樓閣,浮在一口巨大的清湖之上。
水汽起,繚繞盤桓,托著無數的金磚碧瓦。
這,就是夜城?
但它并不像是一座城,更像是無數客棧的集合。
載著四人的木劍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懸停在了一道淡金色的屏障之外。
淡金色壁障涌動,凝聚出了一只巴掌大小雙頭四腳六翅、周身半透明的靈。
“歡迎四位道友來到夜城。”
“諸位,我們就在這里分開吧,此間機緣,能者得之。”步十六收起木劍,頭也不回,踏進了雕梁畫棟之中。
余靈溪看了看余念,抿了抿嘴,向余念微微抱拳,也消失在了余念眼前。
“你怎么還不走?”余念問道。
小月眼神閃爍,彎成月牙,道:“我一個人這么可憐,你真的忍心嘛!”
“忍心!”余念大步向前。
小月緊緊地跟了上去,分明不見其身上有修為的波動,卻穩穩地浮于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