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一夜襲來,庭院里的吹散落了一層竹葉。偏巧天方亮,風就停了,可邊州的陽光依舊明媚,大方的傾灑在大地上。可是卻不如夏日那般令人覺得悶熱,小夕也取了一件束腰綢錦衣裙給葉芷換上,即便是起風了也不會覺得涼。
太陽剛露出個全貌,葉芷就將小夕床底瓷缸里的小錦盒拿了出來。那可是她們全部的家底了,萬萬不可有什么閃失,所以她的動作顯得躡手躡腳。將盒子里所有的珠寶在床上鋪開,兩支金簪子、一支紅翠步搖、幾個白玉透亮的手鐲還有一些珊瑚珠子和耳環、小花釵......
盡數都被葉芷拿起來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葉芷帶出來的這些首飾盤纏看似不多,但是樣樣都是上上品,隨便拿一件都能換到個幾百兩銀子。左右斟酌之后,葉芷挑了幾樣用手絹包著放進了袖子里。
早飯都顧不得吃就溜出了驛館,趁著葉彥之也為了堤壩修筑一事,暫時還分不開身來管著她。她們先是去了一趟店鋪,把首飾都換成了錠子和銀票。然后又去了樂君來酒樓吃了個早飯,最后才奔著昨天談妥了的胭脂鋪走去。
走下石橋的時候才看見胭脂鋪門口圍著幾個男子,像是在挑釁滋事,面目很是囂張。葉芷走近一看,帶頭的那人居然是宋志杰!
看來他還真是忙啊,手都傷成這樣了還敢在外面惹事囂張。
“老頭我告訴你,要么讓你孫女跟了我,我們之間的賬就此一筆勾銷。要么就現在,立刻交銀子出來?!?
宋志杰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臉,句句緊逼著店鋪老板。
老板被逼得慌不擇言,有口都難和面前的這個城中霸王爭辯。見他背后還躲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想必那便是老板的孫女,長得確實小家碧玉,一副好嬌容。難怪這姓宋的淫賊會出現在這里,他當是動物上街覓食呢,見到好看的女子就要往上撲。
“宋公子,我們實在是拿不出這么多錢,求求你,行行好,就放了我和我孫女吧?!崩习迕婺勘瘣?,軟唇細語的哀求著。
“沒得商量,你只能二選一?!彼沃窘芨纱嘀苯幼屖窒掳醽硪粡堃巫?,他就這樣坐在了店門口。
“這是誰家養的狗啊,怎么跑到大街上來亂叫了?”
葉芷挺胸抬頭,走了過去,站在老板和他孫女面前。
聽到旁邊有人說這話,宋志杰的火氣一下就竄上來了。但是抬眼一看是葉芷,連忙縮了回去,幾個手下也嚇得夠嗆,抬的抬頭,轉的轉身,四處看著是不是周圍還躲著什么高手。畢竟宋志杰在葉芷身上已經連吃過兩吃虧了,實在不敢輕易對她怎么樣。
“欠...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事你管得著嘛?”宋志杰努力伸直了脖子說。
現在看著他,葉芷沒有絲毫的畏懼,畢竟這宋志杰是什么貨色自己已經完全了解了。他就是一典型的街頭小混混,仗著家里有錢有勢,這才如此恃強凌弱,但凡有一個人敢拿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立馬就慫了。
葉芷狠狠的盯著宋志杰,退到老板面前轉頭問道:“吳老板,你欠他多少錢?。俊?
“沒有啊,吳某做了大半輩子的老實生意,從未拖欠過別人錢貨。”
“那他為何如此信誓旦旦的說你欠他錢?”
葉芷不解,又問道。
“我租的這店鋪是他宋家的產業。一個月前他來了收租的時候看上了我孫女,要我孫女做他的小妾,我們不答應,他就說要漲租,還連同往年的一起漲了,要我們拿出一千五百兩銀子給他,他才肯放我們走。”店老板娓娓道來,躲在他背后的孫女早就已經哭得梨花帶雨了。
“一千五百兩?!”葉芷大吃一驚,她變賣了這么多珠寶首飾也才有了一千兩左右的銀子,宋志杰卻逼著一個半百的老人要一千五百兩銀子。氣的葉芷雙手叉腰,步步生風的走到宋志杰的面前:“你怎么不去搶???你家是死了人沒錢下葬還是你身患絕癥沒錢醫治啊?宋志杰呀宋志杰,之前我覺得你也不過就是個欺軟怕硬的淫賊,今天我對你算是改觀了,你簡直就是土匪強盜,是人類進化幾千萬年來的精品敗類!”
“你!...”宋志杰被氣的揮手就想給葉芷一巴掌,可是手卻在半空停住,環顧了一圈周圍還是忍了回去。
“本少爺不跟你一般見識。”宋志杰又退回坐到椅子上,得意的笑了笑:“反正這租契上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還有你吳老板的手印。這就算是上了公堂,也是本少爺有理,交錢還是交人,趕緊選一個吧?!?
看著他那副傲慢囂張的神情,葉芷還真就不信了,這天下的王法難道還是站在他那邊的。
“好啊,那我們就去公堂上把這事說清楚,我就不信這邊州的州臺府衙門也是你宋家開的?!?
宋志杰依舊一副有恃無恐的表情,看著葉芷那不知所謂的樣子更是奸詐一笑。他姐夫可是在上都做官,姐夫一家更是世代身居朝堂,這邊州太守從來都是對他們宋家忌憚三分,那劉太守根本不敢把自己怎么樣。
人跡罕至的州臺府衙門,左右立著兩個帶刀捕快。原本十分慵懶寂靜,就連正午里的風也卷不起塵埃來。街角處,葉芷帶著店鋪老板和他的孫女,后面還跟著宋志杰和他的一眾手下。葉芷眼神堅定的注視著衙門上面的匾額,提著裙擺,直沖立在一旁的大紅色堂鼓走去。
“咚!咚咚!......”
渾厚的鼓聲響徹街巷。
衙門的后堂坐著墨麒風和葉彥之一眾人等,從當朝太子到將府少將,從地方太守到周縣小官,從宮廷護衛到地方畫師......將近二十來人都在專心致志的探討原江水壩修筑的具體細節和修建方案。卻被葉芷這突然而來的鼓聲驚動了,人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面面相覷。劉太守這才向墨麒風告了行,既然有人擊鼓鳴冤,定是要去前堂審問個清楚才行。更何況今日太子也在這里,萬萬馬虎不得。
師爺手下為劉太守肅正官服,扣緊官帽,高堂明鏡的匾額下威嚴一坐,師爺也入座其側,壓紙潤筆以待。
“堂外何人擊鼓鳴冤,傳進來?!?
劉太守言正力威。
“威~武~”兩側衙役手握水火棍,遁地而鳴。這時門口的衙役才帶著葉芷主仆二人、胭脂鋪爺孫二人、宋志杰幾人進了公堂。這時門口已經為了很多百姓,有的只是單純的湊熱鬧而已,有的認識宋志杰的人直呼是誰這么倒霉,竟敢惹了這邊州城的小霸王。
“堂下原告何人?”
劉太守一早便認出了宋志杰,心里恍然一怔,怎么今日偏是這條賴皮蛇。一年少不了要見他三四次,仗著在朝廷有后臺簡直就無法無天了,雖說也沒犯過什么殺人放火的大案,但是恃強凌弱的事情做的也是數不勝數。
“民女葉芷,我要告他強搶民女,非法搜刮他人錢財!”
葉芷義正言辭,指著宋志杰說道。
劉太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宋志杰,面目高傲,不可一世,“你先將此事前因后果交代清楚,本官只有定奪?!?
“是,大人?!比~芷點頭說,“昨日民女路過西南街的石橋處,正好碰到這位胭脂鋪的吳老板要轉租店面,我便和吳老板商量好了讓他把店面和剩下的所有胭脂囤貨都轉到我手里??墒墙袢瘴胰ニ豌y子的時候卻看到這位宋公子帶著一幫手下圍在店鋪門口,揚言要吳老板的孫女做他的小妾,若是不答應就要交給他一千五百兩銀子......”
葉芷將此事的前因后果娓娓敘來,當然也添油加醋說了宋志杰好些混賬行為。門口側身打探堂上案情的云凡一聽是葉姑娘的聲音,對方還是那晚想要輕薄葉姑娘的男子,立刻轉身進了后堂。
墨麒風和葉彥之兩人立在畫師旁,指點著畫師手下正在繪制的水壩修筑圖。云凡走近說:“殿下,公堂上的原告是葉姑娘?!?
“什么?”聽到這個消息后,先覺得不可思議的是葉彥之,兩日沒看著她,怎么還胡鬧到公堂上來了。
反倒是墨麒風沒有太多驚異地表情,定神看了看門外,便令繪制著圖稿的畫師先停筆,轉身去了前堂,葉彥之也緊隨其后。兩人沒有直接露面,而是坐在一旁的偏廳里聽著劉太守的審判。
在葉芷陳述完之后,吳老板和他的孫女立刻跪地哭訴冤情屬實。
“宋公子,原告控訴你強搶民女不成還要非法搜刮胭脂鋪老板一千五百兩銀子,你可認?”劉太守驚堂木一震,質問宋志杰。
“不認?!?
宋志杰毫無畏懼,倒像是別人無中生有污蔑了他,跪在地上的爺孫二人臉色更是驚恐,不知如何辯解。
“你...!”葉芷氣得指著他的鼻子,頓時語塞。
葉芷只好轉身把小夕拽上前來,“大人,這是我的貼身丫鬟,剛才她也在場,我們所言句句屬實,她可以作證。”
小夕連忙看著堂上端坐著的劉太守點了點頭,“我家小姐所說全部屬實,絕無半句假話。”
“哼!找自己的人來作證,她和你是一條心,她當然會幫著你說話。”宋志杰不屑的說,“那我還能讓我的那幾個手下來為我作證,告你們誣陷我這么一個純正良民,告他們拖欠租金不交,還想趁機逃逸?!?
“冤枉啊,大人?!眳抢习搴暗?,“小民從來都是按時交租,未曾拖欠過宋公子的租金。”
“宋志杰你顛倒黑白!”葉芷說,“明明是你想霸占吳老板的孫女不成,還要勒索人家大筆錢財。還好意思說自己是良民,簡直不知羞恥,你就是個人渣!”
“大膽民女,公堂之上還不約束言行?!?
聽到葉芷對宋志杰大罵人渣,劉太守立刻呵斥道。
葉芷只好狠狠瞪了一眼宋志杰,退到原位。宋志杰從一個手下接過吳老板店鋪的租契,陳遞到堂上,“大人,這是我宋家與胭脂鋪吳老板簽訂的租借憑證上面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店面租金隨市價而動,可在原價上變動十分之二三。我們宋家是做生意的,租房收租也是天經地義,實在不知何來搜刮錢財一說?!?
劉太守接過租契,仔細翻閱著,確實如他說的那般,白紙黑墨交代的明明白白,左下角還摁有一個紅手印,看著也有些年頭了。宋志杰又一臉得意的笑著走到葉芷的身邊,“你說我強搶民女,有何證據,你親眼所見了嗎?”
“我...”葉芷剛一開口,就被堵了回去。
“若是沒有證據,又未曾親眼見到,這不是污蔑良民是什么?還望太守明察,還宋某人一個清白。”
宋志杰義正言辭的說著,最后還恭敬的行禮拜請劉太守給他主持公道。
“宋志杰你...”
葉芷剛想開頭和他爭論一番,卻見墨麒風從正堂的右側邊門走了出來,后面還跟著葉彥之和云凡。她和葉彥之對視了一秒立馬回避了,何必自討白眼。劉太守見是太子來了立刻起身,本要行禮迎接太子殿下,卻被墨麒風給止住了,吩咐劉太守繼續審案,自己坐在一旁聽著便是。
劉太守立即吩咐了一旁的衙役安置座椅,還看了茶。劉太守不時用眼角看一眼墨麒風,更加正襟危坐,小心謹慎。
宋志杰一看墨麒風便認出他來,又看了看自己吊著紗布的右手,心有余悸的咽了咽口水,他知道這人和葉芷是一伙的,而且看劉太守對他的態度,定還是個有有些地位身份的人。
“大人,草民的兒子和兒媳去的早,我們爺孫二人相依為命多年,我又何必要用我女孫的清白來污蔑宋公子,于我們更是沒有半分好處啊?!眳抢习遛q解道。
“誰知道你們不是貪慕我宋家錢財,想把你孫女借此機會塞到我手里,想要享受我宋府的榮華富貴呢?!彼沃窘軟]有一絲退讓之意,反駁道。
“宋志杰你不要臉!”葉芷怒氣登頂,大吼道。
劉太守本想拍驚堂木呵斥一聲葉芷這種在公堂上爆出口的行為,但是看到的墨麒風一個眼神又輕輕放了回去。墨麒風緩緩端起桌上的茶杯,拿起茶蓋挑了挑茶水,語氣諷刺的說:“這位宋公子真是巧舌如簧,一招顛倒黑白玩的很轉啊?!?
墨麒風終于開口了,葉芷都看了他好幾眼了。
一見他開口自己便乖乖閉嘴,站到一邊準備欣賞他的表演,宋志杰也被他冷冽的聲音嚇得縮了縮步子。
“你方才說,你與胭脂鋪老板簽的租契上寫著店鋪租金可以隨著市價變動十分之二三,既是市價變動,那就應該按照市場行情,有漲有降也是市司局來衡量的。難道任憑你說漲就漲嗎?就算是面鋪漲了價,吳老板卻說他之前從未拖欠過租金,你憑空索要的這一千五百兩租金又從何而來?”
說完,喝了一口茶,盯著躍躍欲辯的宋志杰。
宋志杰一見被人抓住了空子,這才略顯畏懼的指著墨麒風,當然是在不知道墨麒風就是當朝太子的情況下,語速急切的說:“他和這女的是一伙的,他當然是幫著她來污蔑我?!?
說著還不忘回頭瞪一眼葉芷。
“大膽宋志杰!”劉太守惶恐萬分,“這位...大人,豈會污蔑你一介商賈子弟?!?
宋志杰也被鎮住了,立刻收手,正過身子來恭敬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