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肩撕裂處火辣辣地疼，心口處如被萬蟻啃噬般難耐，終于，他忍不住輕哼一聲，慢慢睜開眼睛——

幽深黑暗的石洞內，幾根干柴劈啪作響，外面狂風呼嘯而過，火星跳曳，他漸漸回神，想起昏迷前的一切，心一緊，他忙巡視一圈，待見得心心念念的人兒就在她半臂之處打著盹兒，方不自覺地松了口氣。

細細凝視她許久，每一寸都不放過——

視線劃過眼睛、鼻子，最后落在略顯干澀的唇瓣上，他的眸子一閃，憶起之前那甜美的觸碰，向來淡定如斯的人喉結滾動一下，身子情不自禁地往旁邊傾，突然，心口處刺痛不斷，他深呼吸，泄氣般地靠坐回去。

半晌，才聽得他微微嘆息，此時的他，動都難動一下，還談何掠美啊？

“醒了？”

只不過，他還來不及消化此時挫敗心情，就聽得耳邊問話，晏未央轉頭看她，果見她正瞇眼挑眉視他，聲音尚帶著絲絲剛睡醒的喑啞。

“嗯。”輕聲應她，便再無下句。

他知道自己臉上的面具在跳崖時便被她有意無意地摘了，也清楚地望見她乍看到他時眼中那轉瞬即逝地惱怒與了然。

這時，他也知她或許早就懷疑他的身份了，對此，他真的很是歡喜呢，可即便如此，他也知她惱了。

所以，注視著眼前人兒那面無表情地小臉，向來行事都隨心所欲地男人心虛了。

“身上沒事兒了？”

“沒事。”

胸口處的陣陣劇痛還在持續，牽扯右肩傷口也不時抽疼，可他還是搖搖頭，不想讓她擔心。不過，他的好意卻讓本就一肚子火的人兒更火了。

難道他就沒什么可說的？難道現在就只會問一句才說一句？以前這家伙不是挺能說的嗎？現在倒是說啊！

說說他為什么炸死，為什么明明走了卻又要以另外一種身份回來接近她，他這一步步走來到底是為什么？

為什么？！

她有太多的為什么要問，可是，所有的為什么在即將脫口而出時，卻哽在咽喉，讓她不禁鼻頭發酸，把頭偏向一邊不再看他。

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目光難以忽視，良久，芷沅方才整理好情緒，轉過頭，一眼便撞進對方的眼中，暗沉的黑眸里飽含擔憂與不安。

他在緊張。

意識到這點，一雙琉璃中狡黠閃過，眼瞼微垂，她淡道：“這次王爺救我一命，我自當回報，他日若有需要，盡管開口，無名閣但憑吩咐。”

這次，若非是他，她確實難逃一死。

她知他那時已經身受重傷，可他還是毅然決然地跳下來與她一起，說不震撼是假的，但更多的也是心疼。

瞥了眼本來撕裂得不成樣子的右肩，那時，他一手抱著她，一手利用她手中的匕首，生生在堅硬的崖壁里鑿出十多個窟窿借力，方才到了這個置在山崖中間的石洞里。

而他，只帶她一腳踏進實地之后，便暈了過去，她才知，在這吊在懸崖半空的一段時間來，他不過是撐著一口氣罷了。

但是——

她向來分得清，心疼歸心疼，她既然承認了自己的感情，那有些賬自然是要算的。

果然，聽得她這番狀似感激的話，晏未央的臉直接黑了，“誰要你的什么回報了？”

明明話中內容是明德守禮的，也是他以前希望她能做到的，可此時聽在他耳里，卻異常刺耳難聽，讓他恨不得立刻撕下她那副與他疏離的模樣。

不知他是誰還好，如今明明知曉他的身份了，她怎能還對他這般客氣？以前的她對他可從來不知什么叫客氣的。

“這話說的當真好笑，你又不是我的誰，難道我不該回報么？晏、王、爺。”

嗤笑一聲，她注視他，清脆的聲音緩慢喚他，讓他有那么一瞬僵了僵身體。

“好，但本王要的是你的回報，而不是無名閣的回報，畢竟本王救的只是你，不敢勞煩無名閣記下大恩情。”

他接下她的話，反正他自來都順她的意思，只是這個回報可不是一句話就能打發得了的。

哼，她若要玩，那他就陪她一起，可她一旦應了，任憑她讓無名閣為他上刀山下火海地打江山，他也是不要的，誰叫他要的從來就只有一個她呢？

而芷沅見他如此，除了氣結之外，便是委屈了。

本來是她挖坑給他跳的，哪想，他三言兩語就扭轉局勢，將她逼近角落，退無可退。

在他面前，原不使性子的人不知不覺就使起了小性子，她盯著他，目光幽幽，又想起那日雨夜——

看著她為了他像瘋子那般駕馬橫沖直撞，甚至生出殉情的念頭，那時候的他看著她，他定覺得她很可笑吧？！

眼尾微紅，蒼白小臉上的神情是連她自己都不自知的委屈，長嘆一聲，晏未央忽然柔聲問她：“沅沅可是想我將所有事情都告知于你？”

聞言，片刻愣怔，芷沅定定看他，好大一會兒，她才點點頭，爾后又搖頭。

“這是何意？”

“我是想知道所有事情。但我要的是，一旦你開口了，那必定是要告訴我所有事情的，如果有那么一件暫時不能告訴我，那么，不說也罷。”

她的鄭重認真，他看在眼里，有那么一刻，他真有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她的沖動。

“你這性子怎就這樣倔呢？”當真是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的人兒啊。

她會有此一言，他這樣的反應自然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不過，卻并非像他以為的那般，單是因為她的倔性子，還是因為她也不能將所有事情對他和盤托出，她又怎么能要求他做到如斯呢？

外面，寒風呼嘯依舊，拾起幾根木柴丟盡火堆里，漸滅的火星又燃了起來，看著越來越大的火苗，驀地，芷沅不知怎地就記起方才睜眼之前，模糊看到某人想要起身的動作。

“晏王爺——”

他似乎一直都在看她，瞧她望過來，一臉凝重，許久都不說話，他正待問她，卻見她朝他忽地一笑，問：

“剛才，你是想親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