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進行到將半時，大多數人都三三兩兩男女結伴出去觀賞一年一度的傲雪梅花，當然，以芷沅的俗話就是，打著賞花的幌子干著談情說愛的事兒。

“要吃點么？”把穆望舒面前還未開動的梨花糕端來，芷沅將它遞給一直站在身后一米之外的陳子軒問道，今日的宴席必定不會那么快結束，趁著這會兒空時，填點肚子是必需的。

凝視放在眼前的梨花糕，順著端盤子的白皙素手望去，陳子軒攫住她眼里淡淡關心，內心流過一股暖流。他接過，手捧盤底，穩當的樣子似捧著珍寶一般。

“吃吧，不夠再拿，這還有許多呢。”

清脆的聲音打斷他不切實際的神思，他回神直視她，見她淺笑盈盈，倏地熱氣上涌，清雅雋秀的臉上一片羞赧。低頭不再看她，陳子軒拈起盤中梨花糕點，慢慢吃著，回想起神游所思之事，心下又是一陣羞慚——那一刻，他忽地生出將這盤子糕點藏起來的可笑想法。

“穆柳呢？”吃著點心，陳子軒又瞟了她一眼，見她正看著自己，忙把視線垂下，隨口就問了句。

“什么？”

“穆柳去哪兒了？自過來這兒，就沒見她了。”聽她才回神的不解，陳子軒明白是他誤解了，她方才看的只是他這一方向罷了。

“哦，她啊，我讓她去做點事兒去了，照這時辰看來，等會兒應該也就回來了。”想到什么，芷沅邪痞一笑，等穆柳回來，她就知道這些人今天到底在搞什么鬼了。

“不用這副表情，”瞥見陳子軒看著她意味不明的樣子，芷沅就知他在想什么。她將目光放到他處——幾個少男少女回來，臉色匆忙急切，特別是少女，又羞又躁——搖頭失笑，低聲說：“你是男子，有些事情你不適合去做，特別是在這女人特別多的皇宮里。”

“娘娘！”

方嬤嬤從遠處小跑過來，神色緊張地在皇后耳旁小聲說了什么后，芷沅只聽皇后又驚又怒地罵了句，便湊近對公山慎說了幾句后，公山慎忽然起身，臉色有些陰沉，“皇家筵席上，居然敢……哼，皇后看著辦吧！”

話落，公山慎越過皇后，甩袖離去。而當今圣上突然怒氣沖沖的樣子，讓在座眾人對此莫衷一是。

“本宮先去處理一些事情，煩請兩位妹妹多多照應，各位繼續在此賞花游玩，莫過于拘謹才是。”對一邊的珍妃和蓉妃，以及臺下的青年男女囑咐一聲，皇后便也帶著方嬤嬤離席了。

看到臺上兩位最高領導者突然一先一后離開，眾人面面相覷，心有疑惑。剛才未出去的人不解為何突然氣氛緊張，瞧見相識之人方才正是從外趕來，便三兩湊堆，又齊聚一起，小聲議論了起來。

時不時往自己這邊飄的視線，芷沅眉頭跳了跳，心有不解，恰好穆柳回來，她起身往外，在一株寒梅前站定，梅花粉白相間，賞心悅目，幽幽芳香沁人心脾。

“如何？”

“坤安宮……”

“小沅。”

見有人過來，穆柳停下未完的話，低眉站在芷沅身后。芷沅轉身看向來人，莞爾：“這是出了何事，居然讓我家謙謙君子變成顰蹙美人了呢？”

穆望舒失笑，抬手揉了揉她腦袋，“你啊，逮著機會就取笑你哥哥，你還是我親妹妹么？”話雖如此，穆望舒緊擰的眉頭倒是在這一問一答間，舒開了。

“不是你親妹妹，我能拿你來取樂？”

她理所當然地問得認真，讓穆望舒一下子竟無言以對。最后，只能輕敲她額，給她吃了個小栗子，“小丫頭片子，說起歪理來，誰也說不過你。”

輕哼一聲，她得意挑眉，在這方面，她引以為榮。

“哥去處理點事，你待在這兒，不要離開，等我回來接你。”記起正事，穆望舒也不再閑扯，認真叮囑她。

“剛剛皇后口中的事，是關于我們丞相府的？是二房的？”見穆望舒都得出動了，芷沅腦光一閃，又添了一句，“是穆秋韻？”

穆望舒目光微閃，臉上閃過尷尬與錯愕，顯然他沒想到他家妹妹這樣聰明，一猜就中。輕咳一聲，他模糊地應了一聲“嗯”后，便板起臉說：“小孩子家家的莫管那么多事，賞玩花，回去待原座吃你的桂花糕，記住……”

“不要離開。”接過穆望舒的話，芷沅點點頭，翻了個白眼，直接揮手趕人，“走吧走吧，哥再這么婆婆媽媽的，小心那些愛慕你的女子們都嫌棄你了。”

“臭丫頭！”

輕拍她額，穆望舒咬牙笑罵一句，知曉她自有分寸，便也不再多說，轉身去往另外一邊，方向與御花園正好相反。

“穆柳，那邊過去是什么地方？”

“郡主，那邊過去應該是喜善閣。”不待芷沅再問，穆柳已經補充解釋道：“是專門供貴人小憩的地方。”

沉吟片刻，芷沅看向屬于丞相府坐席——那里，除了穆如風外，其他人已離開了——抬步回去。

途中，原本小聲暢聊的人在她經過之時，便自發閉嘴，且故意轉身不看她，而等她走開段距離后，身后又集中了一道道視線。唇角彎起，即使不告訴她，即使她乖乖待著哪兒也不去，結合方才這些人嘴里蹦出的幾個詞，她也能還原整個事件。

想到什么，她離坐席開外的幾步距離停下，喚身后穆柳過來，穆柳意會，附耳在她耳邊將她方才未說的事說完。聽完，唇邊的笑意更深，芷沅一步步繼續向前走，在穆如雪方才坐的位置頓一下，突地笑出聲。

不過一瞬，便收了笑意，在原座上坐好，拈起一塊桂花糕吃著，不忘拈一塊綠豆糕給穆柳，拈一塊梨花糕給陳子軒。二人心中一暖，謝過也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她滿意點頭，手撐下巴，掃看場中眾人——不同人演繹不同人生，逃不過都是戲子，她也是——只是，她的戲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

遠處的公山元君，雙手負后，溫雅尊貴的氣質令附近貴女們頻頻回眸，卻得不到一個回應，她們不禁氣悶，看到他身邊黃衣溫婉的女子，又只能無奈離開，自去尋他人。

“殿下在看什么？”

她輕聲問，望他，情意如水，只是——

他不答一言，目光依舊，眼里是她從未見過的柔和。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那個毫無女子該有姿態的隨性少女正手撐額際，閉眼假寐，秀色可餐的嬌顏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純真得就連她這個女子都忍不住喜愛。交握的雙手慢慢抓緊手中繡帕，心下一片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