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樹下，夏詩似乎問了句什么，然后紅著臉等季惟軒的回答。

季惟軒看著夏詩清澈如水的眼眸，表情有些遲疑。

也許，夏詩在給季惟軒表白。

這么漂亮的女孩，季惟軒應該會答應的吧。

可是，隱約的，我卻看見季惟軒眼里的為難，還有星星點點的無奈。

“米靜，你介不介意，讓季惟軒和我們一起走呢。”

霍懌杰的話讓我有些驚訝。

“我不明白。”我看著霍懌杰。

“也許你不知道，夏詩這個女孩很偏激，曾經在高中的時候她就為了一個男生自殺，還把男生喜歡的女孩子逼得退了學，當時鬧得轟轟烈烈的，雖然她長得很漂亮，但是她的品性實在讓人不敢恭維，而且，聽說她有先天性心臟病，如果拒絕她怕會刺激她的病，可是季惟軒又確實不喜歡她，所以，季惟軒一直都很難做。”

霍懌杰竟然會為季惟軒著想，這著實出乎我的意料。

我有些矛盾。

其實季惟軒的私事我并不方便干涉，可是，我同樣不愿看到夏詩逼季惟軒作選擇時季惟軒眼中的為難與無奈。況且，連霍懌杰都可以擯棄前嫌對我說那樣的話，我還有什么可猶豫的。

看來，這次我非得和季惟軒有所牽扯了。

我嘆口氣，走向對面。

桂花樹綠色的陰影下飄浮著幽雅花香，混合樹葉清新的氣息，沁人肺腑。

“季惟軒，你剛不是說一起吃飯嗎？”我若無其事地說。

季惟軒驚訝地望著我。

“我們等你很久了，走吧。”我無視他眼中的驚訝。

“你就是新聞系的米靜學姐吧，我早就聽說你了，你真的好漂亮。”

興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將目光轉向聲音的來源，是那個叫夏詩的女孩子。

她的眼睛烏黑明亮，皮膚白皙，像一個毫無瑕疵的瓷娃娃，清純動人。

剎那間我仿佛想起曾經的我，同樣清澈懵懂的眼神，甜美的笑容，仿佛永遠沒有心事的單純孩子。

這樣的女孩，任誰都會動心的吧。

我象征性地笑了笑，問道：“你找季惟軒有什么事嗎？”

“我想要季惟軒做我男朋友。”夏詩看著我，笑容如舞蹈的花朵般明媚無比。

這女孩還真是直接，我看看季惟軒，他的面容帶著些許無奈。

也許，真的像霍懌杰所說的，季惟軒并不喜歡夏詩吧。

還沒等我說話，夏詩突然問道：“米靜學姐，你喜歡季惟軒嗎？”

這話突兀地躍進心田，我怔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夏詩閃著眼睛期盼地望著我，季惟軒也在看著我，只是他的表情淡定，仿佛知道答案似的，平靜如水。

也許，他料定我會說不喜歡。

桂花的香氣淡淡飄散，花瓣紛飛，仿佛繽紛的童話。

我攏攏頭發，淡淡地說：“我不知道。”

季惟軒明顯沒有想到我會這樣說，他的目光有些迷茫。

“要是學姐也喜歡季惟軒，那別人就都沒有機會了。”夏詩的表情一下子沮喪起來。

“怎么會，”我看著季惟軒，輕輕說道，“季惟軒喜歡的可不是我。”

“那他喜歡誰啊？”夏詩睜大黑亮的眼睛望著我，看上去嬰兒般純真。

她的一笑一顰都嫣然如陽光下舞蹈的花朵，帶著干凈的毫不做作的青春氣息。

我不禁有些懷疑那些流言的真實性。

畢竟有時候，太美麗的事物更會遭人妒忌。

我輕笑道：“這你可要問他，好了，我們該走了，改天見吧。”

夏詩似乎想說什么，又沒有說出口，她點點頭，臉上顯現出淺淺的失落。

我示意季惟軒跟我走。

過馬路的時候，季惟軒在身后小聲說了句“謝謝”。

心里似乎有根弦在微微繃緊。

我淡淡地說：“別謝我，你該謝的是霍懌杰。”

回過頭，看見夏詩仍然站在原地望著我們。

我嘆口氣：“看來今天我們不得不和你吃頓飯了。”

“我好像是因禍得福啊，”季惟軒若有所思地說道，“不過要是沒有霍懌杰在那就更方便了。”

“你做白日夢呢。”霍懌杰迎上前一臉的不爽。

我不禁啞然失笑：“你們就不能不吵架嗎？”

我們去了霍氏名下的一家旋轉餐廳，金色的吊燈將整個餐廳映照得無比燦爛，空氣中彌漫著蛋糕香甜的氣味，仿佛一座金碧輝煌的糖果屋。

我坐在窗邊，透過透明的落地玻璃看著美麗的夜景。

“米靜，你吃什么？”霍懌杰將菜單遞給我。

“煎紅酒丁骨牛排謝謝。”季惟軒望著霍懌杰笑。

“我沒問你。”霍懌杰臭著一張臉。

真沒想過這兩個水火不容的家伙居然會有一天坐在同一張桌子前抬杠，看著這個滑稽的場面，我不禁笑了起來。

季惟軒若無其事地擺弄著白色餐巾，而霍懌杰盯著季惟軒，表情郁悶至極。

我將菜單遞還給霍懌杰，微笑道：“我不太餓，一份芒果布丁就好了。”

這家餐廳的點心確實是很好吃，我品嘗著甜甜的水果布丁，目光望向窗外，夜色已經降臨，林立的高樓上燈光如繁星般閃爍，七彩霓虹在城市中綻放絢爛的笑容，遠遠地，一道亮光迅速隕落。

“好漂亮的流星。”我轉過身來想指給霍懌杰看，卻冷不防對上季惟軒來不及回避的目光。

他似乎一直在看著我，直到我猛然扭過頭來。

措手不及的驚慌讓氣氛瞬間變得尷尬，慌忙移開視線，我的臉頰竟有些發燙。

“怎么了。”霍懌杰抬起頭看我，再看看季惟軒。

我們不約而同地低著頭。

“米靜你剛說什么流星？”霍懌杰疑惑地問。

“噢，沒什么，只是剛才看見一顆流星。”我勉強笑笑。

“嗯，這樣啊，吃完了就走吧。”霍懌杰絲毫沒有懷疑。

我們走出餐廳，霍懌杰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我漫不經心地等在一旁。

“爸。”

他輕輕念出這個字，不過一個稱呼，卻足以令我渾身冰冷。

心仿佛瞬間被抽干了血液，迅速抽搐起來。

我重重捂住胸口，想盡力克制這突如其來的疼痛，可是，我怎么能克制得下去。多少次我從噩夢中驚醒，都是在哭喊著叫爸爸，母親流著淚緊緊抱著我，我的世界全是絕望的灰色，而現在這個曾經給我無盡傷害的男人，已經成為別人的父親。

他一定忘記了，他還有過一個女兒，在他們破裂的感情中遍體鱗傷的女兒。

我的身體仿佛成為一塊被風干的化石，在劇烈的疼痛中漸漸碎掉。

霍懌杰沒有意識到我的異樣，掛掉電話，他有些焦急地對我說：“我爸讓我現在去霍氏，可能有比較重要的事情。”

我點頭，聲音有些干澀：“那你快點去吧。”

霍懌杰看看我，又轉身對季惟軒說：“你沒事的話就送米靜回家吧。”

季惟軒有些愣神，還來不及回答，霍懌杰已經轉身離開了。

我和季惟軒沿著街邊慢慢地走，一路無話。

沉默了良久，季惟軒先開口說道：“今天，是霍懌杰讓你來幫我解圍的嗎？”

我點點頭，又淡淡說道：“那個叫夏詩的女孩很可愛。如果有可能的話，記得要好好把握。”

季惟軒輕聲說：“可是我的心都已經被另一個女孩子完全的占據了。”

我的心迅速緊縮了一下，心房里滿溢著突如其來的憂傷。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淡淡說道：“其實給別人一個機會也是給自己機會。”

季惟軒沒有說話。他烏黑的眼眸仿佛像無邊的海洋，深邃且遙遠。

我突然意識到，我讓他給別人一個機會，我卻從來沒有給過他機會。

這樣的話根本就太諷刺。

我的表情有些僵硬。

季惟軒什么都沒有說，也沒有抬頭看我的表情，仿佛對我說的話并不在意。

我松了口氣，就這樣我們一直靜靜地走，直到我家。

“我先回去了。”我取出鑰匙。

“注意安全。”季惟軒輕輕地說。

“嗯。”我漫不經心地應道。

“除了你我不會喜歡任何人。”

“嗯？”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除了你我不會喜歡任何人，所以你也不要幻想我會給別人機會。”

我愣了片刻，回頭看季惟軒，他看著我，眼神堅定。

不等我回答，他就轉過身離開。

我望著他的背影，心亂如麻。

季惟軒，你難道不明白，我拒絕快樂，不是因為我不想擁有快樂，而是我的生命里注定沒有快樂，我的冷漠只是因為不想傷害任何人而已。難道一定要讓我接觸所謂的虛偽的愛情，一定要讓所有人都傷痕累累的時候，才能明白自己的付出有多么不值得嗎？

我攤開手掌，手心的感情線迷局般糾纏。

也許，愛情的代名詞便是傷害，那么多人為了抓不到的幸福而選擇開始一段感情，最后的結果卻是離自己的幸福越來越遠。

我從來沒有過幸福，我也不會奢求。

周圍仿佛一瞬間冷卻成零下溫度，我站在冰冷的霧氣中凍得瑟瑟發抖。

傷痛如此刻骨，將我從這個世界中剝離出來。

原來心痛是那么脆弱的東西，即使再掩飾，也終究騙不了自己。

接下來的日子重復著上課、排練、放學、回家，千篇一律的日程。

每天我都要練習著那些華麗卻虛偽的臺詞，默默藏起心痛，而表情始終是平靜無比。

仿佛戴著無形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