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輛銀灰色布加迪威龍行駛在路上,車內坐著一男一女。
副駕駛位上,女孩安靜的握著一杯熱牛奶,視線卻沒有焦距的投向前方。
她雖看起來沒有什么異常,可心里,卻早亂了。
這一點,韓笙伊自己知道;坐在她旁邊的白笙,也了解。
窗外越來越涼了,風拍打在她的胳膊上,有些疼。
那痛感也無時不在提醒著她。
——她還沒有忘記,她要去的地方是學校,是遍地充斥著回憶卻沒有宋乃和蘇沐的地方。
當然,還有聽不完的流言蜚語。
“就從這停吧。”
韓笙伊的聲音很平靜,白笙卻聽得出她平靜背后有多么害怕。
“離校門口還有一段距離。”
“白笙!”韓笙伊本就不善偽裝,此時表現的平靜已用了她全部的力氣,她甚至不知道她可以這樣撐多久。
她微微平復了下心情:“我可以自己走過去。”
白笙沉默。
良久,他才悠悠的開了口。
“在我這里……”他握著方向盤抬頭看她,那雙深邃的眼睛仿佛要望進她的心里,“你不需要偽裝。”
韓笙伊幾乎是瞬間就潰不成軍了,“有人會看見的……”
“韓笙伊,老師送學生來上學,這沒什么。”
是的,這沒什么的。
本是安慰的話,韓笙伊心中卻不由的泛起絲苦澀。
可誰知,白笙不光是這樣告訴著韓笙伊,更是這樣警示著自己。
“你回班吧,我去趟校長室。”
“去校長室做什么?”
韓笙伊幾乎是緊接著下意識的開了口。看著白笙漸漸皺起的眉頭,她從沒未像現在這般如此清楚白笙與她之間究竟隔了什么。
“那……那我……我回班了!白……白老師再見!”
她慌亂的朝白笙鞠了一躬,她聽見自己將‘白老師’仨字咬的很重……很、清、楚。
白笙去校長室能做什么,自然是找那個……他真正適合的人……
韓笙伊不知道,此時的校長室早已空無一人。
偌大的辦公桌上,除了一角擺放的王悅的名片外,找不到任何王悅曾存留過的痕跡。
當然,在桌子的正中央,躺有一張辭職信。那是白笙剛剛送來的,交給王悅的。在學校的三個校長中,僅交給王校的。
白笙覺得,他和王悅的糾纏,也應隨著這一紙辭呈了斷了。
但世間的感情,又怎是能輕易了斷的?
循環交替。最終誰也逃不開。
韓笙伊、白笙、白輕翎、王悅乃至更多人,終會再次被卷入這場紛爭,糾纏不休。
“笙笙!”
被來人迎面抱了個滿懷,特屬于白輕翎的那種充滿活力的聲音,在這一次卻并沒有如往常那般令她沉重的心情變得好些。
韓笙伊依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看著依舊老樣子的白輕翎,抿著嘴不留痕跡的推開了他。她想她應該說些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而身處事件中心的白輕翎卻仿佛并沒有受怎樣的打擾。
你說怨恨吧,韓笙伊深知自己沒有資格怨恨他;可你說釋懷,誰又能真正做的到呢?
“笙笙笙笙!我給你買了早點!在班里都快放涼了!還有易研那個家伙……”
白輕翎好似根本沒有意識到笙笙的反常,她也就這樣任由他絮絮叨叨的說著。若是平時,她一定沖進班里揪起易研看看她是不是在偷吃……
但現在,她只覺得自己自己變的好安靜好安靜,安靜的都不像她了。
易研調笑著牽著她的手把她拉到了座位上,一切好像都沒有變,一切又好像都變了。
世界變的比從前安靜了,也總覺得易研的笑容不似從前那么那么的沒心沒肺了。自己的笑容也是越來越少了,或是說那笑容都不特別入心了。
他們的談話都故意避開了宋乃和蘇沐,但這并不代表就真的不會被人談起……
白輕翎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易研也被老師叫到了辦公室挨批,四周突然又只剩下韓笙伊她一個人了。
議論聲從早上就沒停過……
鄰桌的兩個女孩正聊的帶勁,她們將頭壓的很低,生怕被韓笙伊聽見似的,但那講話的聲音卻一點也不見低……
說來說去,其實也就那些事,不過是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不過,有一句話她們講得倒沒有錯——無論是蘇沐的死,還是宋乃的離開,歸根結底都是她與白輕翎造成的……
韓笙伊無比平靜的站起身,離開了教室,下樓,朝操場那邊的涼亭走去。
因為天氣轉涼的緣故,亭子那兒一個人都沒有。韓笙伊便獨自坐了下來,石凳冰涼,那涼意不久便布滿了全身。
也不知被什么觸動的,情緒突然翻滾的厲害,眼前不斷掠過蘇沐和宋乃的影子。
她看見自己用那雙冰涼的手撥通了電話。
看著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白輕翎緊了緊握著桔梗花捧的右手,過了很久才按下了通話鍵。
“喂!給你帥氣無比的小男朋友打電話干啥?”
白輕翎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霸道自戀。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過后,他聽見韓笙伊從未這般清冷的聲音。“你在哪?”
“怎么?這才一會兒沒見,就想我了?”
他笑著調侃,捧花上的指尖卻因太過用力而泛白。
韓笙伊皺了皺眉頭,又過了很久,她才開口說道:“我……有事情要和你談。”
“談?談啥啊!?”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聽見白輕翎的聲音里摻著輕許的顫音,但也很快被蓋了過去,“你就說吧!你是不是想讓我給你帶好吃的?”
“白輕翎……”
“好啦好啦!”他反常的打斷了韓笙伊的話,看著手中的桔梗花,他眼中彌漫著深深的愛意與……不舍。
“我給你帶了驚喜,回去說吧!”
還未等韓笙伊反應過來告訴他約定地點,他已將電話掛斷。
白輕翎將花捧往懷里帶了帶,宛如懷里抱著的是他最深愛的女人。
他輕輕邁起了腳步,身后是花店老板意味深長的聲音。
桔梗花的花語是……
本來已經進了校園,白輕翎卻并沒有直接上樓回班,也沒有給韓笙伊打電話問她在哪里。他只是沿著校園,順著那條離教學樓最遠的路緩慢的走著。
韓笙伊也沒有再給他來電話,兩人好似是約定好了般互相拖延著時間。
繞過籃球場就是大操場了,不知不覺中,竟走到了這兒。
是韓笙伊先看到的他的,也自然看到了被他死死抱著的那一大捧的桔梗花。
白輕翎也正好看她。
他逆光站著,桔梗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白輕翎總是這樣,他若想搞出什么浪漫,縱是如何心冷的人也抵擋不住。
一時間,韓笙伊心里就像被打翻了雜味瓶般,五味雜全。
望著就這樣愣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的女孩,白輕翎輕笑,快步走到了她面前,帥氣的將那捧場花霸道的塞進了女孩懷里。
——雖然他此時并不想那么早的遇見她。
那么滿滿的一捧花,感覺都要溢出來了。
幾枚花瓣因撞擊飄灑了出來,在空中打著旋,又散落下來……
女孩始終低頭看花,看不見她的表情。
樹上有花瓣落在了她的頭上,白輕翎便輕輕替她取下……
韓笙伊這才抬頭,眼睛腫脹的厲害。他這才發現,她哭過了,而且哭了很久。
“你想她們了……”
白輕翎平時都是很少提蘇沐那事的,就算被提起,他也是打馬虎過去的那個。這一次,他卻主動提了起來。
韓笙伊感覺臉上有水順著鼻梁劃過,眼前逐漸模糊成一片……一只溫暖的手撫上她的臉頰,替她拭去淚水。
但縱使白輕翎怎么抹,女孩臉上的淚水卻還是流淌不盡。
良久,她推開了他的手。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分手吧。”
白輕翎的手還留在半空中,聞言,他也只是稍稍頓了一下,隨即便又換上了他那副平日痞痞的笑容。
“這是搞什么啊?”他聽見自己笑聲清脆,在這寂靜的亭中格外明顯,“拍偶像劇嗎?導演呢?導演在嗎?”
韓笙伊不知什么時候又把頭低了下去,淚珠落在地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她始終沒有說話,一切仿佛都陷進那一片沉寂中去了,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白輕翎感覺到自己的笑容正一寸寸的被粉碎。
“現在下定論太早了……以后的日子還長呢。”
她聽見白輕翎的聲音突然不似從前那般有張力了。本應是一個陽光帥氣的大男孩,此時的聲音里卻摻著濃濃的惆悵。
她心里又何曾輕松,揣著各種復雜的情緒,她抬起了頭……卻只見白輕翎留給她的背影。
望著男人的背,韓笙伊想她大概是深深的傷害了這個人。
男人走得有些遠了,就在她覺得他不會開口的時候,她看見男人微微側了側身子。
遠方,傳來男人的聲音。
“如果你想我了,一定要說出來,因為那個時候,我一定也在想著你,念著你。”
他們距離不近,風似乎也隨時都要將白輕翎的聲音吹散了。可韓笙伊卻清楚的聽見了。
自從看到夜市上的那抹白色,我就知道,這一生,我離不開你了。
說不出來的情緒涌上心頭,無論多久我都會等,哪怕等的沒有盡頭。
反正這輩子我除了你誰也不娶,此生只為韓笙伊一人。
——白輕翎
是夜。
偌大的房屋里,也只開了這一盞燈。
被夜幕籠罩的落地窗前,昏暗的橘黃色燈光下,映著女孩略帶蒼白的臉。
白笙還沒有回來,便沒有人阻止那個又在地板上坐了很久的女孩。
韓笙伊就這么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這么抱著腿,抱著膝蓋,微微低著頭,眼中卻不見什么色彩。
她總感覺心里被什么堵著,這兩天,這種感覺越發強烈……
說來也奇怪,白笙最近也總是很晚才回家,學校那邊好像有忙不完的工作……
思緒就這么飄蕩著。
曾記得在書上看見過這么一句話——禍不單行
也不知怎的,她眼前竟是又無端冒出來了這么一行字。
“呲啦……”
鎖頭被轉動的聲音響起,韓笙伊卻好似并沒有聽見。
白笙一進門便看見了這么一幕,屋外大雪紛飛,屋內卻并不算溫暖。
屋內暖氣本開的很足,對于最近一段時間的韓笙伊來講卻感覺到無邊的冷寂,于被她占據了很大一塊內心的白笙來講,亦是如此。
白笙此時卻并沒有如往常那般將韓笙伊趕到沙發上去。
他將外套脫了下來,掛在衣架上。
繼而轉身,默默的坐在了韓笙伊身旁。
他就這么安靜的,陪伴在她身旁。雖然白笙什么都沒說,什么也沒問,但韓笙伊卻能感覺的到——有一股暖流以摻雜著令人心安的魔力從旁邊擴散開來……
良久,她大概是從那強烈卻久久不能釋懷的悲傷中暫時緩了過來。“你怎么坐地上……”
“沒事。”
她聽見白笙那對她一向寵溺的聲音,她微微又有些出神。
半響,她從一旁倒了杯水遞了過去,“你最近怎么總是這么晚才回來?”
指尖碰見溫熱的水杯,感覺暖和多了,在和白笙那雙很有感染力的眼睛相對,心里也沒有之前那般難受了。
她總是這樣,僅是白笙的一個注視,就足以暫時撫掉她全部的陰霾。
韓笙伊早已陷了進去。
還未到白笙開口,她便接著自己之前的話說了下去,“我知道你學校忙,可工作也不是加一天班兩天班就能做完的,又有的是時間,慢慢來唄。”
白笙看見那個在他心里占著特殊的地位的女孩抬著頭,用她那雙大大的充斥著她自己都不清楚的東西的眸子,深深的注視著他。
白笙卻不留痕跡的別過了頭。
——慢慢來……恐怕來不急了……
以韓笙伊此時的狀態,而且她神經大條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又怎么會發現本就被白笙加一掩飾的復雜情緒。
手機鈴聲適時的響起,白笙稍稍往后挪了挪,按了撥通鍵。
“喂?媽。”
通話中,韓笙伊看見白笙的臉上逐漸生起陰霾。良久,他才掛斷了電話。
“怎么了?”
看著韓笙伊無比關切的神情,白笙猶豫了好久,才開了口。
韓笙伊聽見他的聲音在說。
“白輕翎走了……我明天早晨就幫他辦轉學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