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趕不走心中的孤獨
- 千帆過盡雨空寂
- 亮雨
- 3828字
- 2013-03-13 10:52:15
車到了校門口,雨諾在季云帆沉默的間隙,就徑自下了車。
她聽到季云帆叫她:“喂,你的錢。”
可她就是不管不顧,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一個多月積下來的心酸與痛楚突然變得無處釋放,她要找個出口,她真怕自己再也承受不住了,母親和繼父過世時,她沒哭,可那一個多月的日日夜夜,她的神經是出于麻木又緊繃的狀態,她曾一度以為自己要瘋掉了。可這樣的大痛大悲不是一個來月的時間就可以沖淡稀釋掉的,而是讓人不定時的“感時花濺淚”。這種悲傷一旦沉醉于自憐自憫,反而覺得自己真的是深秋飄零的落葉,沒有方向,隨風而逝,蕭索無依。
雨諾想跑到自習室找小李子,可現在已經十一點多鐘了,他應該在家里了,可她管不了那么多,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在撥李源的手機號碼時會發抖,手機剛撥通就傳來李源的聲音:“雨諾,有事嗎?”
她想張嘴說話,可喉嚨被什么東西給堵住了,鼻子堵塞,眼睛被欲出的淚水漲得發酸。
“雨諾你怎么了?你說呀。你到底怎么了?”李源在那邊著急的不得了,聲音有些發顫。
“籃球場,我在籃球場。”說出話那一刻,她竟“哇”地哭出聲音來。
她現在多像一個索愛的孩子,只有愛才是熱氣騰騰的,只有愛才能溫暖她潮濕冰冷的心。她清楚的記得,她小學時,本來拿著市里數學競賽的榮譽證書回來給媽媽看的,可是家里面無聲無息的,她走進浴室,看見媽媽蒼白著臉仰躺在裝滿水的浴缸里,浴缸的水漾著淡淡的紅色,嚇得得她直掩住嘴,起初她是傻了,定定地站著發抖,瞪大的眼睛感覺眼珠子都要冒出來了,她現在都不記得自己過了多久,才喊出聲來:“媽媽,媽媽,你別離開我,你別離開我。”
媽媽意識到是女兒凄厲的哭聲,終于費力地叫女兒打120。雖然媽媽得救了,可她讓她意識到,死亡離她有多近,于是她經常在媽媽面前說:“媽媽,你不要死好嗎,雨諾害怕一個人。”
“雨諾,你沒事吧?”
聽到李源的聲音,雙手插在發際間,臉埋在雙膝之間的雨諾立即站起來上前抱緊了李源。
李源一怔,被雨諾突如其來的擁抱嚇住了,他一手環抱著她的腰,一手輕撫她的長發,溫柔道:“怎么了?”
李源見她還是一個勁的哭,還聞到她身上的酒味,不禁皺眉,聲音變得緊張道:“雨諾,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雨諾平緩了一口氣,淚眼朦朧地看著李源:“沒有誰欺負我,是我心里難受,我想我媽媽了。”
“沒事就好。難受得受不了就應該哭出來,別把自己憋壞了。”
李源其實非常了解雨諾,她是個多么膽小多么害怕孤單但又特別難以忍受別人的同情的一個人。所以她平時總愛弄點小動靜來掩飾她內心的憂傷,還裝作什么都無所謂。
雨諾點點頭,嚶嚶囈語道:“那借你的懷抱給我,我需要溫暖。”
李源對她的直白感到好笑,聽著她鼻子哭得不通氣,就道:“如果你能用我的衣服搽鼻涕的話,我會感到很榮幸的。”
懷里的雨諾被他逗得哭笑不得,還真的一個勁用他的衣服擤鼻涕。
也不知窩在他的懷里哭了多久,覺得沒勁了,才沙啞道:“小李子,我要回去了。”
李源送她到宿舍,誰知宿舍樓下的大門已關,李源拿出手機一看,已經是一點多,宿管的阿姨已睡覺了,雨諾回頭看看李源,無奈道:“我可能要爬鐵門了。”
李源一手拉住了欲爬鐵門的雨諾:“這鐵門太高了,上面的鋼枝還是尖的,太危險了,不如你到我家睡一晚吧。”
雨諾立即搖頭:“你給十個水缸我做膽,我也不敢到你家過夜,我怕被你爸爸罵死我。”
“你會怕他?”李源笑道,“不過話說來,他好像傍晚臨時有事到G市去了,一時半會不會回來的。走吧,說什么我都不會讓你爬這么高的的鐵門。”
雨諾是被李源一路拉著走的。
李源和他爸爸住在學校的單位房,這棟樓房在南正門的右邊,總共十二層,李源家在五樓。這棟教工樓是前年建的,是這個學院最漂亮的一棟教工樓,據說是供給比較有資歷的教授。
雨諾小心翼翼地跟著李源進去,害怕萬一老李買不了機票,半路殺回,那她可就慘了。
李源看著她戰戰兢兢的樣子,忍不住笑道:“怕什么?就算我爸爸在,他也吃不了你。你今天不是把他氣得冒煙了嗎?”
“就是因為這樣,我怕他老人家記仇。”
“你先坐,我去放好熱水給你洗澡。”
雨諾見李源進了浴室,她就四處張望,這個套間兩廳四房,裝修得比較簡潔,地板磚是素色的花紋,墻壁刷得純白,客廳除了擺著一套木質沙發和一臺半新舊的電視,就沒有其它多余的東西了。因為放的東西少,顯得非常的整潔。
客廳的左側是玻璃手推門,手推門外就是陽臺。雨諾知道陽臺面向這個城市的繁華區,所以就走出去觀賞它深夜的霓虹。
“外面涼,你快進來。”李源推開門對攀著欄桿的雨諾喊。
雨諾回眸對他微微一笑:“沒事,這風吹得人好舒服。”
李源推她進來:“快去洗個熱水澡,衣服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就穿我的運動服。”
浴室也是以白色為主調,浴缸自然是白的,連使用的毛巾也是純一色的白。看來這屋里的兩個男主人,長期沒有女人的照顧,生活得粗糙隨意。
雨諾擦著頭發出來時,李源怔怔看著她。
她的臉在水蒸氣的作用下,嫣紅透白的,眼睫毛沾著細細的水珠,在燈光效應下讓她黑亮的晶瞳閃著奇特的光影含帶著一種嬌媚,她沒有留劉海,平時總喜歡把額前幾縷擋眼的頭發勾到耳后,如今她正側著頭把背后的長發捋回肩前,認真地擦著發梢,那幾縷短發就在額前滴著水。她穿的是他初中時的一套白色運動服,是長了點,可她真的很適合穿白色的衣服,有一種無暇的純美,就像白百合的花蕊。
李源看著看著,覺得喉頭熱熱的干干的,他咽了咽口水,嗔怪道:“都這么晚了,還洗什么頭發?來,我幫你吹干吧。”
李源進臥室拿來吹風筒,雨諾順從地趴在沙發上。
吹風筒吹著干燥暖暖的熱風,李源用手幫她捋著頭發,他微涼的指尖每次觸碰著她的頭皮,都讓她有種別樣的情愫。
在這樣的暖風吹拂下她漸漸有了困意,她喜歡這樣的感覺。以前喬亦言也總是這樣幫她吹頭發,她總會不知不覺就會睡著。
現在她眼前的朦朧慢慢變成了深黑,然后是黑不見底。
黑幕中,媽媽向她走來,開始是祥和的微笑,雖如浮云般飄渺,卻讓她的心暖暖的,接著這笑容變得僵硬蒼白,慢慢的她的黑發變成了白發,唇色發紫,眼睛突然變得通紅,有血從眼眶里往外涌。原來媽媽她哭的時候流的不是眼淚,而是血淚,而臉頰流著的血慢慢變黑??????
幫雨諾吹干頭發,李源小心搖了搖她,見她睡著了,就拿來毯子幫她蓋上。可是見她像只遇著大雨的流浪小貓咪一樣,縮成了一小團要躲雨的樣子,心就縮得緊,真怕她睡得不舒服。于是就把她抱進房間睡。
幫她掖好被子,她反而伸出手來抓緊他的手,嘴里喃喃道:“別離開好嗎?”
看著她楚楚可憐地樣子,他真的不知道如果他離開她了,她該怎么辦?
他坐到她旁邊,把她的頭扶起墊在他的大腿上,他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輕輕地撥弄著她的長發。他想如果真能這樣一輩子陪伴著她,應該是幸福的。
“媽媽,媽??????”沉睡中的雨諾捏緊被子,左右擺著頭。
“雨諾,雨諾,你醒醒,你醒醒。”
她猛地坐了起來,撞到了李源的下巴,她茫然地抬起頭,無助地看著他,滿額虛汗讓她突然覺得特別的冷。
李源把她摟進懷里,輕拍后背:“別拍,別拍。你做惡夢了。”
她窩在他的懷里,雙肩還在發抖,她真的不知道這樣的惡夢何時才是盡頭。只是一晚不吃安眠藥而已,她就成了這般摸樣。
見她情緒穩定了,李源去倒了杯熱水給她。
她接過熱水明明覺得有點燙,還是一個勁地猛喝,直到見底,她才傻愣愣的把杯子遞還給李源。
李源看著這般摸樣的雨諾,又是憐又是愛,可更多的是心疼與無奈。
“幾點了?”
“四點半了。你還是再睡一會吧。”
“不,我想到陽臺邊坐坐。”
李源阻止道:“外面夜露濃,你出了一頭冷汗,小心著涼。”
雨諾固執地下了床:“沒事,反正我是無法入眠了,我覺得胸悶,就想出去透透氣。”
她來到陽臺邊,直接坐在冰涼的地板磚上,背靠著墻坐。
沒想到幽暗的天邊還掛著圓月,可在這初冬時節,即使它那么的圓還是蒼涼如冰雕,溫暖不了任何一個人的心。
李源拿來小毯子給她披上,同時坐下歪著頭看她,這一刻他感到他和她是那樣的近:“雨諾,你還記得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嗎?”
雨諾一臉疑惑地看著他:“不是高一開學的第一天嗎?”
“我就知道你會認為是那一天,其實是更早一點,初三接近升學考試了,我媽媽在去菜市場買菜時被南城那棟準備竣工的商品房上的竹竿掉下來打死了,她死得很意外,我和我爸爸都沒來得及看她最后一面。”
雨諾知道這起事故,因為那次不單止死了一個婦女,還有一個小孩,全市的人們基本知道的,因為這個原因,那棟商品房只得低價出售。
“那天我趕到醫院時,我媽媽已被蒙上了白布推出來,可是有一個冒失鬼撲上去抱著我媽媽大喊大哭,凄慘地叫我媽媽不要離開她,我當時無法接受現實,只是眼睜睜看著這凄慘的一幕,相信蒙著白布下的真的是那冒失鬼的媽媽,可事實多么殘酷,旁邊的一位老奶奶拉住了哭得一塌糊涂的冒失鬼,告訴她,她媽媽還死不了,正在急救室里清洗腸胃。她就一把擦掉眼淚,瞬間就笑得很開心,開心到扎我的心,刺痛我的每一根神經。”
雨諾看著他苦笑,把毯子挪出一半,披到他的肩上,她知道傷心的人容易覺得冷:“小李子,真對不起。”
“我當時真的覺得你特招人討厭,可是后來我想,換做是我,我也會和你一樣,誰理會誰死誰活,可都不愿自己最親近的人離開自己,這就是人的天性,它沒有過錯。所以只要我們的親人都好好的我們才會安心。所以我特別能理解你這一個多月來的痛苦,它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你現在睡覺一直都做惡夢嗎?”
雨諾點點頭。
“失眠一定很痛苦。”
“惡夢纏身更痛苦,所以我特別害怕晚上。”
“真希望我能分擔你的痛苦,所以如果以后半夜醒來,可以隨時‘CAII我’,我可以給你說笑話,可以給你唱歌,哄你睡覺。”
雨諾看著他笑了笑:“謝謝,那我以后就不客氣了。”
說完就俏皮的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