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趕回十暗門，正殿里已聚集了不少人。眾人圍聚的中心停放著四具用白布遮蓋的尸體。青竹師伯坐在主位，神色陰沉而威嚴。一旁的青木師叔也沒有往日的和善，多了幾絲嚴厲。其余的眾弟子更是一臉戚戚然。

氣氛驟然寧靜而緊張，幾乎可以聽到每個人急速的心跳聲。

見此，姚瑤規規矩矩地站在卓云身邊，低垂著眼不敢有半點越距。

“請青佛燈！”沉寂了許久的正殿里忽然響起一道渾厚嗓音，姚瑤抬眼看去，分明沒有看見青竹師伯嘴唇有動。余光掃向其余的弟子，竟沒有一個人眼中露出詫異之色。

難道他們沒有發現嗎？

心里即便再疑惑也不敢問出聲來，只等這結束后仔細問問卓云這是怎么回事。

這時一直不曾出現的雪衣，托著一個銀盤從偏門走了進來。

銀光乍閃，盤若圓月。盤上盛放著四盞青蓮花燈，銀白的雕花燈柱，點點青光順著花紋流轉。燈芯上的火舌輕微跳躍，從里至外顏色由深紅轉至淺黃。

每一盞青佛燈都被安放在尸體前方，火舌快速地跳躍，不斷發出“噼里啪啦”的細碎聲響。忽然間，啪地一聲三盞青佛燈同時熄滅。獨留右邊第二盞燈還依舊旺盛地燃燒著。

“怎么回事？怎么會有三盞燈滅了？”姚瑤低聲詢問，一只手從背后輕輕拉扯卓云的衣角，盡量讓自己的動作不太明顯。

卓云微微向她這邊側過來，稍低頭輕言道：“青佛燈又名長命燈，是用來探測十暗門弟子壽命的。火光旺盛，說名其壽命長身體康健。倘若不幸去世了，則火光便會熄滅。”

“那，還有一盞燈亮著，是不是說明，他還沒有死？”姚瑤盯著那盞依舊亮著的燈，小心地揣測。

“不！還有一盞燈亮著只能說明死者并不是十暗門的弟子。很可能……”卓云果斷地否決，眼中閃過一抹幽黯，“很可能是潛入的敵手，但不知何故意外死亡了。”

那，那……豈不是說已有三名十暗門的弟子故去？

換言之，就是現在有三名不知底細的敵人混入我們之中，意圖不軌？

姚瑤心下詫異剛欲開口再問，一抬頭恰好瞥見青竹師伯銳利的目光和眼底的怒氣。當即埋下頭，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

哈！她這個時候去跟他作對豈不是自尋死路？

已熄滅的青佛燈仍留有徐徐青煙，冉冉升起繞梁而轉。轉眼間正殿的上空已經凝聚一層淡淡的煙霧。

姚瑤最聞不得這些味道，無論是佛像還是煙味，都刺激得她鼻子難受。可是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她又不好意思用袖子遮住自己的鼻息。

察覺到姚瑤有些不適，卓云一面側身為她擋去大部分煙霧，一面柔聲地向她解釋：“青佛燈別名長命燈并非只是因為它能夠探測人的壽命，最重要的是它的灰燼余煙可以顯現出死者的生前。”

生前幻象？這樣不就能夠知道死者是誰還有他的真實死因嗎？但是，為什么會有一盞燈不滅？是因為死者不是十暗門的人？那它又是如何得知他不是十暗門的人？

像是知道心中所想一般，卓云淺嘆一聲：“世人都認為青佛燈是神燈，其實青佛燈的燈芯是由人的精氣所化。總共有六盞青佛燈就藏放于正堂之日，每日弟子前來做早晚課時，它們便趁機吸納弟子的精氣。日子久了自然也就能夠識別了。”

吸納精氣？怎么和聊齋里的吸取陽氣的鬼魂差不多？長次以往難道不會損害弟子的性命嗎？

姚瑤一時愣住沒反應過來，只覺得頭昏得厲害，但仍強撐著忽略身上的那一點不適：“這樣的話，這青佛燈不就是不能探知陌生人的生前和死因？”

“也不盡然，青佛燈貴在通靈。它能夠識人也能夠識主，那日日供養它的人有什么心思它都會知曉。”卓云傾顏一笑：“即便是陌生人，只要還殘余一絲精氣，都能顯現出幻像來，只是會模糊些罷了。”只不過，飼養靈物都是要付些代價的。

“原來……如此……”姚瑤張口話還未說全，頓覺一時天昏地暗，全身像失了氣的皮球，軟噠噠的毫無力氣。

離姚瑤最近的卓云第一時間發現了她的反常，及時地扶著搖搖欲墜的身體。蒼白無神的面容在一瞬間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好像懷里的人兒隨時都有可能消失不見。

“瑤兒！瑤兒！醒醒！睜開眼睛，別睡！”聲音急促而慌張，略帶顫意的尾音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就在此時忽然狂風驟起簾幃翻飛，天色一下子變的昏暗，仿佛有一場疾風暴雨就要來臨。

狂風卷著黃沙，橫掃千軍如卷席。同一片天竟然呈現截然不同的兩番景象，一邊烏黑如墨，猶如死神降臨；另一邊紅霞飛舞，炫彩奪目。

異象環生，必有奇星出世。

卓云正瞠目于眼前的異色，忽覺有人在緊緊地拽著他的衣袖。低眉看去，卻見姚瑤緊闔的眼睫微微地大顫，眼皮快速跳動像是夢見讓恐慌畏懼的事。反手緊握住她的手，竟然手心皆是汗。

而處于昏迷中的姚瑤此時確實是進入了夢境，但她卻絲毫不曾意識到她已然身在夢中。

她只覺在一瞬間周圍萬物都發生了變化，原本她還和眾弟子一同在正殿里，不少須臾，方圓里竟只有她一人。

納悶、不解、恐慌，齊齊涌上心頭。她跌跌撞撞地一路呼喊一路尋找，深幽廣闊的山谷之中只有她的聲音在不斷回響。

累了，乏了，倦了。她盤坐在小溪邊嚶嚶地哭，她總是會莫名地闖入一個陌生的地方，總是被動地接受這樣的事實。她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總是這樣倒霉。

遠傳隱約傳來悠揚而哀婉的歌聲，如泣如訴如嘆如殤。

姚瑤循聲而去，不知不覺走進山澗。透過層層的枝葉，隱約可見一襲白衣的女子一步一步踏入山澗的溪水之中，三千青絲披于肩側，神色迷惘而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