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清晨依舊寒冷刺骨，與第一次不同的是，白墨寒現在是處在安詳的小屋中。屋外早有人開始了一天的忙碌，蟻群的事雖然困擾著大部分村民，但那畢竟是鎮中領導人要操心的事，普通村民還是如往常般生活著。很難想象，在大漠這么艱苦的環境，這些質樸的村民依然生活得如此開心，屋外小孩的嬉戲打鬧就好像昨天的一切都沒發生過。白墨寒站在門口，看著這些村民不禁生出一陣暖意，這與他在江南看慣的有太多的不同。

“這么早就起來了啊，不錯嘛！”阿玉竟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墨寒的背后，這讓陰陽師有點不知所措，只是默默點點頭算是回應。“大木頭，一大早就繃著臉，沒勁！”“帶我去見鎮長吧！”“這么早就去？你就不想活動下嗎？我真懷疑你這人到底有沒有快樂，好像除了正事就是正事，你就不知道玩一下，讓自己開心一下嗎？”不知道阿玉怎么會突然說起這個，雖然這很符合她的性格，但現在的情況卻不如平常，漠北鎮正面臨著一個前所未有的威脅啊？難道她就那么相信，有眼前這個白衣書生在，什么事都不用擔心？白墨寒一時語塞，只是楞楞的看著阿玉，一陣沉默。但很快阿玉就打破了這大清早突如其來的尷尬，“好了，死木頭，真拿你沒辦法！走吧，其實正叔他們已經等你很久了，他們讓我等你一起來就帶你去見他們。只是我覺得，你也是人啊，也要做點自己喜歡的開心的事嘛！雖然說他們如今把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但我總覺得，還沒必要吧，這點事你應該沒什么問題的，那么急干嘛啊。”跟在阿玉身后聽著這番話的白墨寒不自覺的停了下但很快就跟上，沒有人看出他剛才那一剎那的呆立。眼前這個女孩到底哪來的勇氣去相信一個才認識不到兩天的陌生人，不過墨寒沒有再多想，只是在女孩背后默默的跟著。

還是昨天的小屋，不過此刻不比昨天空蕩的是，屋里擠滿了人，差不多鎮上有點話語權的人都聚集在了這間并不寬敞的小屋。白墨寒掃視了一圈，發現除了正叔稍有歉意的眼神外，其他都是期待的看著他。“我來介紹下吧，這個就是白墨寒，他就是昨天蟻群襲擊后唯一生還的人。而這邊……”“好了阿玉，我們就不用介紹了，會有機會慢慢認識的。墨寒，首先我為我昨天的不信任向你說聲對不起，這次的事關乎到漠北鎮的存亡，希望你能傾囊相助。”正叔現在心里只想著如何才能挽救漠北鎮，已沒有時間去在乎那些繁文縟節，其他人也紛紛點頭表示贊同。白墨寒很清楚鎮長所擔心的是蟻群之害，但他還是故意戲謔的問了一句，“您說的是，蟻群？”“沒錯，蟻群本來就是大漠的一大威脅，但其出現得并不頻繁，像昨天那樣大規模出現也是好幾十年前發生的事了。雖然它們在吞噬掉那些軍隊后就消失了，但我們不敢保證它們不會再次出現，也許它們下一個目標就是漠北鎮。”其實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是，此次蟻群的出現是白墨寒喚醒的，他對這個并沒在意太多，他從不為自己所做的事后悔。“對付蟻群，無非就是水與火，但大漠水就是生命的根本，所以漠北鎮根本就拿不出足以對付蟻群的水，是這樣嗎？”墨寒說話時始終沒有動過，甚至視線都沒有改變，一直盯著一臉期待的正叔。正叔嘆了口氣無奈的點了點頭，其他人也跟著點頭嘆氣，只有耶律阿玉一個人依舊期待的看著白墨寒。

沉默片刻后，墨寒轉向了門口，“我聽說蟻群對血腥味十分敏感，利用這一點我也許有個辦法。”“什么辦法，難道是祭祀？”事到如今的正叔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甚至包括以活人祭天，即使作為祭品的是他自己也無所謂，只要能保住漠北鎮。顯然白墨寒對這想法嗤之以鼻，世人所供奉的那些神明真的有用？他們祈求的那些長壽，平安，和平，什么時候實現過？生老病死還是如常，該發生的戰爭還是無法避免，祈求上天根本就是無用之舉，那只是給麻木的世人一點心理安慰罷了。“祭祀有用的話，你們還可以和蟻群成為朋友了。不過我說的辦法還是得有人做出犧牲，而且我不敢保證能把這個禍患根除。”正叔沒有在意白墨寒話語中的諷刺，他已經聽出了一點希望，“什么犧牲？只要能保住漠北鎮，賠上我這條老命也沒事。”其他人也紛紛響應，都愿意獻出自己的生命。白墨寒并沒有時間去理會這群人中有多少是真心愿意，又有多少人是口頭上說卻等著別人先答應的，他們的命比上這個犧牲或許還有點不配。他只是冷眼看著這噪雜小屋中的爭論。

“或許……你們能聽我把話說完！”聲音并不大，但足以令屋里人都安靜下來，或忐忑或期待的看著這個說話的年輕人。“我說的犧牲并不需要你們漠北鎮任何一個人，只需要給我一匹馬就可以了。”“你的意思是？”“利用血腥味引出蟻群，并把它們引離漠北鎮，如能到達一個水源充足的地方則可以一舉消滅。不過一匹馬的血能流多久我就不知道了。”聽完這個所謂的方法，人群又開始了無意義的爭論，“你不會是借此機會離開漠北鎮吧！”“這樣真的能把蟻群引開？”“……”不過在這噪雜的環境里，正叔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一臉凝重，白墨寒亦是如此，只不過他是盯著正叔的一舉一動。而一直沒有說話的阿玉終于忍不住開始大喊了，“你們怎么能這樣呢？白墨寒如果真要走就不會來這了，而且他能從蟻群中生還就肯定有對付蟻群的方法。他愿意只身引開蟻群，你們敢嗎？”阿玉從來沒有在這么多人的場合這樣大聲的說話，她實在無法忍受，這群人平日里倚老賣老關鍵時刻卻只會指責別人。人群的吵鬧并沒有因此平息，只有當正叔用力拍了下身邊的桌子時才逐漸安靜，“我相信白墨寒！”沒有人再反駁，其實也不全是礙于鎮長的威信，他們也愿意相信白墨寒，畢竟那對他們并沒有多少損失，只是沒有人敢承擔這個責任。現在有鎮長帶頭，眾人自然也就開始附和了。而一直冷眼旁觀的白墨寒，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眾人后走出了小屋，一個人走向了鎮上的馬廄。

“兩天內，漠北鎮方圓十里不要出現任何血腥味，不然我可不敢保證蟻群會乖乖跟我走。兩天過后，如果蟻群沒有回來就說明我已經解決它們了，如果……不過這個應該不會發生，只要你們這邊不出錯。”第二天，幾乎所有漠北鎮居民都聚集到了鎮外，所有人都已經把希望寄托在了眼前說話的白衣書生身上。“墨寒你放心，這一點我們絕對能辦到，馬上的火油也已準備好，不過你到底是準備怎么做呢……”雖說正叔是第一個相信白墨寒的，但真正執行起來到底還是有點心虛。“我會把蟻群引到盡可能遠的地方，到時我自有辦法除掉它們，至于辦法我想我沒必要說吧！”白墨寒沒有在意太多，也不想解釋什么，當蟻群離開的時候他們自會無話可說。他開始讓村民們返回自己家中，他的目的已經達到，經過這么大的動靜，他已經感覺到了地底蟻群的騷動。看著所有人都已離開，白墨寒深吸了口開始執行他的計劃，一個清澈的聲音卻打斷了他，“讓馬一直留著血跑的話跑不了多遠吧，而且這馬多可憐啊！”墨寒沒有轉身，他知道是阿玉，“這好像不是你該關心的事吧！”“怎么不是我關心的事，我說的話也是事實啊。”“你是在擔心我引得不夠遠，蟻群還是會回頭？大不了我用我自己的血就是，這又何妨！”“那你……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先用我的血！說不定我的血對蟻群有更大的吸引力了，你看……”這下白墨寒終于無法再無作為了，迅速的轉身把阿玉拉上馬，揮動了馬鞭。

“你知不知道，蟻群在村民離開的時候就已經騷動了，你竟然直接就割傷自己的手臂！”“我……我愿意！憑什么就許你只身犯險！漠北鎮也算是我第二個家，我也能為你爭取一點時間啊！”“你什么時候才能不這么任性……”白墨寒沒有再說話，阿玉也感覺到了周圍的不對勁，手臂的傷口也傳來一陣劇痛。她已經開始害怕，甚至有點后悔跟著跑出來。她回頭看了一下，發現身后的灰塵并不像往常馬跑過后一樣，灰塵面積之大比幾百匹馬同時跑過揚起的也并不遜色。“那就是……蟻群嗎？”面對著怯怯的聲音，白墨寒輕輕點了點頭，雖然他明顯的感覺到抱著他的雙臂變得更緊了，而那手上血紅的一片令他深深的不安。掙扎了一會，終于一向冷漠的白墨寒還是動了，用手指劃開自己的手臂后，迅速的抓住了阿玉的傷口。他不能再向阿玉隱藏什么，催動自身靈力來治療阿玉的傷口，也不在乎這樣會對他有什么影響，療傷一向都不是他的強項。“墨寒你……”感覺到手臂上一陣涼意過后疼痛不再，阿玉驚訝的發現自己的傷口已經消失，而白墨寒的手臂正滴著血。但白墨寒并沒有回應他，一直抽動著馬鞭仿佛什么都沒發生。

黃昏，載著兩人的馬速度已放慢很多，白墨寒也感覺到自己身體就像抽空了一樣，雖然他一直在控制著自己流血的速度，但畢竟這么長時間了。“你還好吧，要不我……”“別廢話！”他不想再讓身后的女孩受傷，他是靈力極強的大陰陽師，這種事他還死不了，只是他還能撐多久他自己也不確定，如果再碰不到水源……難道真要拼死一搏，雖說他有把握打退蟻群，但那樣他不會比現在好過多少，而且也不能根除這禍患。被擊退的蟻群會元氣大傷，可再回頭吞噬小小的漠北鎮還是有可能的，他的計劃就會因此前功盡棄。怎么辦？一直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的大陰陽師終于發現自己也有不知所措的時刻，面對如如人海般的軍隊時他沒有過，面對強大的冥王時他沒有過，可此刻面對小小的蟻群他卻想不出什么對策。

冷靜，冷靜，他還不是最虛弱的時候，就算現在殺了他，成為鬼魂狀態的他將會更難對付。我要冷靜！白墨寒，發揮你最大的力量吧，這個陷阱是專門為你準備的，你就在這里面一步步走下去吧！

白墨寒并沒有發覺他周圍那詭異的聲音，他只希望眼前能出現一條河，那樣他就有把握全殲這該死的蟻群。如果真碰不到，那他……他畢竟不是什么大善人，大英雄，漠北鎮的存亡跟他實在沒有多大關系，他已經做出這么大的犧牲了，已經沒必要再以消耗自己生命力為代價來補救這個計劃，可是……

“墨寒！快看，月溪，是水，是水耶！”已經虛弱得似乎下一秒就會倒下的白墨寒終于聽到了他想聽到的聲音，他以前怎么沒發現阿玉的聲音那么好聽。“等會你把火油留在這邊，然后過河能跑多遠就跑多遠，不要回頭。”“那你呢？”“不要礙事！”后面那句白墨寒幾乎是吼出來的，他已經沒有心情再跟阿玉解釋什么，飛身躍起，他要用這條河的水創造出一個島把蟻群困住，然后把這個島燒成灰燼。漂浮在空中，他就像以前漂浮在冥界上空審視那些亡者般看著腳下追到月溪畔不知所措的蟻群，只是臉上沒有一點輕松。最后一點陽光消失，陰陽師頭上的天空卻不像大漠固有的夜空一樣疏星點點，而是厚厚的烏云。“雷！”他大喝一聲，紫色電光應聲砸下，蟻群周圍立馬出現了幾個大坑。“凝！”他必須讓蟻群不會再次潛入地下，借助那些地底的亡魂正好可以讓小范圍地面變得堅不可摧。而接下來他所需要做的便是把幾個大坑跟月溪打通，讓溪水罐入。可是他再沒有力量去執行他的想法，時間卻在流逝，若是晚了蟻群都逃開就前功盡棄了。

“該戀，現！”沒有再猶豫，他還是喚出了他最強的幫手，連冥王都畏懼三分的鬼將，該戀！相比雷光，該戀的出場顯得安靜得多，一團紫黑色的霧氣悄然出現，一如墨寒般冷漠蒼白的臉以及霧中若隱若現的劍光卻詭異不已。月溪對岸的阿玉并沒有按墨寒說的做，跑了幾步便停下回頭呆呆的看著飄在空中的白墨寒，當她看見墨寒喚出驚雷轟出大坑時已是驚訝不已，而此刻該戀的出現雖也有些許驚訝，可更多的是她說不出的憂傷。

“墨寒，沒想到你還會有這么狼狽的樣子。”“把那條河和那幾個大坑打通吧，沒時間了。”“我的力量一直與你相通的，你現在這個狀態我沒有多大力量的，而且那個也不是她……”“不要在這個時候提‘她’，盡最大力量吧，我或許真撐不了太久了。”墨寒已開始咳嗽，他不輕易喚出該戀也是有原因的，鬼將該戀似乎總和那個他叫不出名字的“她”有關，而每次提到她時他總是頭痛欲裂。嘴角的血跡使他本就蒼白的臉更加慘白，該戀也沒有再說話，靈體狀態的他直接受墨寒力量影響，而現在這個靈體連維持在這個世界都有點困難。劍峰一閃，溪水已流入一個大坑，然后第二個，第三個……可就在只剩最后一劍時，該戀終于還是消失了，白墨寒無奈的笑了，使勁咳著的他已經再沒有力量去完成者最后一下，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摔下去。

慌亂的蟻群終究還是找到了最后的出口，開始集體涌向那個出口。“還是不行嗎？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連墨寒都辦不到……”阿玉開始坐在地上哭泣，已經沒有希望了，逃出生天的蟻群肯定會回到漠北鎮，那時候……想到這，阿玉不禁開始自責，如果她不那么任性，墨寒一個人的話肯定能更快的來到這，那樣他就有更多的體力，現在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已經過去的事，她能改變嗎？她只能坐在溪畔自責，哭泣。

“墨寒，點燃火油！”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點燃了兩人的信心，墨寒想也沒想，盡自己最后的力量喚出一道電光轟向阿玉留下的火油。同時他也發現，蟻群最后的出口已填滿了水，“還好，任務也算完成了。”他笑了笑，飄過月溪時終于體力不支摔了下來，一個身影迅速的飛過接住了下落的他，他沒有看清接住他的是誰，只是有種熟悉的感覺，沒有想太多遍睡去了，他實在太累了。

清晨，昨晚天雷引發的大火已經熄滅了，空氣中還殘留著一股焦味。月溪另一邊還有一小堆火燃著，火堆旁有三個人，兩個坐著一個躺著。“你說，他什么時候會醒來？”“他失血過多，再加上用力過度，讓他多休息下吧。他不是普通人，應該不會有事的。”“真的嗎？我……”“別擔心了，你一晚上沒睡了，趕緊休息吧！”面對女孩的詢問，中年人只是平靜的安慰著，好像他就知道眼前這個躺著的白衣書生會沒事，“他是白墨寒，一定會沒事的！”女孩沒有聽到他自言自語的這句話，一開始流了那么多血再加上一晚沒睡她也實在太累了，很快便睡下。大漠又恢復到了原有的安靜，只剩下火堆燃燒的噼啪聲。

“我睡了多久？”晌午，白衣書生扶著頭坐了起來，他似乎還不太清醒，使勁的晃著頭。“沒多久，現在才晌午了。”中年人的回答有著隱藏不住的興奮，雖然一直就相信他會沒事。“你是寧…….”

“煒琪，抱歉，上次離開時都沒說名字，不過很顯然你早就知道了。”

“聽這丫頭說你的事才猜到的，她應該沒事吧！”

“恩！”

“有酒嗎？”

“現在就要喝嗎？”

“無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