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漲河了(下)
- 槐花
- 大漠孤煙一枝槐
- 4213字
- 2012-07-18 08:07:54
出租車沿河而下,在一處河灘看見圍攏一群人,楊樹忙對司機說:停車!
楊樹走進人群打聽:這是咋了?
一圍觀者說:沒聽見哭嗎?今兒早上過河淹死的,你瞧瞧,這人說沒就沒了。
楊樹眉頭緊鎖,黯然無語,回身上車。一路上但見河里不時漂過木頭、斷樹、家禽家畜以及家用電器、衣物等等。
楊樹一聲嘆息:誰家的房子被沖了?
司機:不止一家!我住的一樓,屋里的東西全漂著,這不還得等著曬,能用不能用的還不知道,當然咱知足,好歹還活著,還有家。
楊樹:不看不知道,這一路走下來才害怕,不說這河里的東西,這地被沖了多少?農民可咋過?沒有地還叫農民嗎?洪水猛于獸,接下來就是救災了,盡量將損失降低到最小,不然咋整?多往前看看。
司機:活著就得往前看才有個活頭!
楊樹疲憊的靠著一塊大石頭,一壁是陡峻的高山,稍作喘息,起身又走,道路泥濘,一腳一個窩,索性彎腰把鞋脫了,鞋上滿是泥漿,到河邊洗了洗,提在手里向前走。看看四周,俱是懸崖峭壁,河水在這里轉了個彎,楊樹感到雙腳越來越重,汗水扎得皮膚刺癢,到河邊洗了把臉,直起腰又把腳踩在水里任水沖刷,忽然發現不遠處的河灘上有給人躺在那里,揉揉眼細看,確定是個人躺在那里,拔腳向前跑去,邊跑邊喊:喂,老鄉,老鄉!
楊樹跑過去傻了,那人一動不動趴在那里,身上穿著醬色雨披,楊樹迅速蹲下,將那人的身體翻轉,只見槐母抱根木頭,雙眼緊閉,臉龐浮腫,楊樹立刻又將槐母翻轉并用力拍后背:嬸,嬸,醒醒!(拿起手機打,卻發現沒信號)又將槐母放平,壓胸、做人工呼吸,一遍一遍,累得滿頭大汗-------
槐花、自強、葉子三人在收拾倒塌的小廚房的轉塊,堆在墻角。
槐花擦擦汗,對自強說:自強、葉子,你倆到翠姐那買點兒東西吃,自己做點兒飯,姐要出去一趟!
自強:姐,我跟你一起去。
葉子:都去!
槐花瞪眼:都在家呆著,別惹我,煩著呢!告訴你倆,別閑著,把這里收拾干凈,到時還要蓋房子用!
自強:姐,那你去吧。
葉子:姐,在家瞪眼就算了,我們不計較,出去可別瞪眼,把人嚇出個好歹來!
槐花:學我們的話挺快,今天的作業還沒做吧,回來我檢查!
葉子:真煩,姐,你還是快走吧!
槐花來到河邊,正看見救災小組的人下了筏子,槐花跑過去:我要過河!
-------你過河干啥?
-------我媽還在外頭,我去找找!
-------派個人送你過河吧,小王,你送送她,注意安全!
楊樹背著槐母深一腳淺一腳吃力的往公路方向走著,好不容易爬上公路,舒了口氣:嬸,堅持住,咱們到路上了,就能找到車了,很快就能到醫院了!(向前看到一條斷裂帶,眉頭一皺,彎腰背起槐母又向前走去)
到了斷裂帶,楊樹托著槐母滑下去,可是想上去到路的另一端就難了,土方松散,沒有著力點,上到半中間就滑落下來------
山路彎彎,槐花坐在車里雙眼緊張的搜尋著路兩邊------
當楊樹終于爬上公路的另一端,他已筋疲力盡,雙手磨出了血泡,顧不得自己滿身的泥污,拍拍槐母身上、頭上的泥污后,背起槐母繼續前進,在他心里,只有一個信念:多走一步,就多一分希望!
忽然,他看見遠處一個移動的紅點,意識到是輛車,心中狂喜,擺了兩下手,便感到力不從心,他低下頭咬著牙一步一步向前挪動-------
紅點漸近,一車驟停,槐花跑過來,看到楊樹的摸樣,眼淚流下來,同楊樹將槐母抬上車,側身抱著槐母連聲呼喚:媽,媽,我是花兒,醒醒呀,媽!(眼淚直流)
車里
槐花擦去母親臉上的泥土,淚如雨下:媽,媽!醒醒呀!
楊樹無言可安慰,對司機說:師傅,麻煩你開快點兒!
車子加速,槐花將手帕遞給楊樹:你也擦擦臉,都是血道子!
急診室外
槐花在門外焦急的等待。
醫生在緊急搶救中,呼吸機,各種儀器顯表示。
槐花在走廊上走來走去,心緒不寧坐在椅子上。
楊樹買來餃子遞過去:吃點兒。
槐花叫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關切的問:你的手還疼嗎?我看看?
楊樹:我沒事,破點兒皮,兩天就好。
槐花眼里含淚:謝謝你。
楊樹笑著安慰:啥時變得這么愛哭?不是你的風格哦。
槐花搖搖頭:你吃吧,我不想吃。
楊樹:不吃咋行?你媽還得靠你伺候,自強、葉子也得靠你,想想他們,不吃也的吃,誰也頂(代替)不了你!
槐花低頭哽咽:我-------吃不-----下。
楊樹:你光哭有啥用?急有啥用?聽我的,嬸不會有事的,來,吃一個。(把筷子遞過去)
槐花槐花拿個餃子吃,剛吃兩口,眼淚又淌下來-------
楊樹又塞給她一個說:再吃一個!
槐花勉強又吃一個,終于忍不住,靠著楊樹肩頭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天黑了,燈亮了。
槐花對楊樹說:天黑了,你回去歇歇吧。
楊樹:你不用管我,我能扛。
槐花:都一天了,你媽又該說你了。
楊樹:說啥?不會。
槐花:我不想讓你為難,回去吧,我在這里就行。
楊樹:不急,再等等,明天我恐怕來不了,鎮長要到咱村,救災工作也要開展-----
槐花:我知道,我和自強就行。
槐母被推出來,槐花迎上去,急切的:醫生,我媽咋樣?
醫生:手術還算成功,不過,還要再觀察。
重癥監護室
槐花輕輕叫著:媽,媽,聽見了嗎?
槐母雙眼緊閉,戴著冰帽、插著呼吸機。
護士進來查看,槐花問:護士,我媽是怎么回事?
護士:腦部受傷,肺部進水,病情不容樂觀,觀察觀察。
槐花:那-----我媽啥時能醒?
護士:不好說(走)
槐花坐在凳子上,撫著槐母,無聲的哭泣,聽見門響,將頭埋在床上,借以擦去淚痕。
自強:姐,我看著,你去睡會兒吧。
槐花:嗯,姐就在趴著睡會。
錢坤、楊樹看望王大爺。
王大爺暫時住在村委一間庫房。
錢坤:大爺,身體好!您老可是咱縣的寶貝,跟我爺爺一起打過鬼子。
王大爺:好漢不提當年勇,老了不中用了,成累贅了,大樹,聽說咱村這回一死一傷?
楊樹:死的不是咱村村民,只是在咱村的租房戶,傷的是槐花她媽。
王大爺:死了就完了,難過的是活的人,雖說不是咱村的,可在咱村住,也該去看看人家,別讓人說咱沒人情。槐花她媽命苦,一個人帶倆孩子好不容易快熬到頭了,又攤上這事!唉,又該孩子受罪了!傷的咋樣?要緊不?
楊樹:現在還昏迷著。
王大爺敲了敲旱煙袋,往里裝煙葉,楊樹忙拿打火機去點,王大爺想笑,卻只是咧咧嘴,吧吧抽了兩口,煙葉泛著紅光忽明忽暗,一股濃烈的煙味彌漫在屋里,錢坤捂嘴咳了一下。
王大爺:聞不慣吧?覺得嗆吧?
錢坤:還行。
王大爺又問:聽說那閨女帶頭在村里捐錢修牌坊,還有啥上學基金,是真的?
楊樹:是真的。
王大爺豎起大拇指沙啞著嗓子道:好,好閨女,不斂財,有副好心腸,啥時帶來瞧瞧,咋老對不上號?
楊樹:她爹沒了她就出去打工了,好幾年不在家,上哪對號去?
王大爺:咋不是?興許面對面都不認得(從懷里摸出一個小布包,一層層打開,一摞零鈔票,間有幾張大鈔)那天出門沒趕上捐錢,拿去,一半牌坊一半書房學習------
楊樹:大爺,您的就算了,這么大歲數,房子又塌了------
王大爺:咋?嫌棄大爺的錢?我沒老糊涂,房子是房子,一人一份心,大爺沒兒沒女,留錢干啥?又帶不到棺材里?
錢坤:大爺,您的錢就收著吧,我替您捐這份錢!
王大爺:你的是你的,誰的是誰的!大樹,他也捐,快收著!(對錢坤說)不許賴!
錢坤笑:大爺,您放心,我不賴(從包里取出幾張錢遞給楊樹)您老看見了?
王大爺點頭:看見了,大樹,收了他的就得收我的!
楊樹:好,大爺,您的心意我收下,謝謝鎮長的支持!大爺,您的房子我叫村里人出把力給蓋起來,咱村有工匠有勞力,備點料就能開工了等過了年就能住上新房子。
王大爺:老了還有幾天活頭?別蓋了,就住這兒挺好,各人有各人的活計,別耽擱了人家掙錢。
錢坤:大爺,您是老壽星,咋能沒房子住?您老可是立過功、受過傷的,回頭我讓他們和民政局聯系聯系。
王大爺:鎮長,你工作忙,別為我一個孤老頭費心,這回洪災要救濟的人多著呢,我還過的去,不用,先緊最需要的、困難的。
錢坤:房子得蓋,要不咋過冬?
楊樹:村里準備成立一個救災重建小組,集中供料集中修建,按成本收費,大爺,先給您蓋!
王大爺:交錢好,是個好點子,集中采購能殺價,先給他們蓋吧,我一個人咋也好對付,他們拖家帶口的不容易。
錢坤贊道:大爺,您這覺悟真高!都像您這樣,我們的工作可好做多了。楊樹,你剛才說那個打工的叫啥?她怎么想起要成立助學金?打工的能有多少錢?
楊樹興奮地:她叫槐花,因為條件不好失去了上學的機會,所以才要成立這個基金幫助更多的人圓夢。
錢坤:是嗎?
楊樹:她還寫了一本書,叫《打工之路》。
錢坤頗感興趣:哦,這么說是個人才?那你不妨讓她參與村里的救災工作,現在正用人,而且農村發展需要大量人才。
楊樹:她剛回來,她媽又躺在醫院,只怕------
錢坤:這是庸人的理由,人才隨時隨地準備投身事業,決不放過一個機會,我看,你是怕他奪了你的主任吧?
楊樹一愣,笑:哪里的話?
許麗麗笑吟吟進屋打招呼:說什么這么熱鬧!錢坤!
錢坤眼神一閃:你來------有事兒?
許麗麗:來看個學生,可是他家沒人。
楊樹問:誰家?
許麗麗:自強,他姐叫槐花,你知道他去哪了。
錢坤:你問著了,我們正說這個槐花呢。
楊樹:他媽住院了,家里是沒人。
錢坤問:他是你學生?
許麗麗開心的:開了學他就是我的學生了。
楊樹:你是------
許麗麗:我是一中的老師,叫許麗麗,和錢鎮長是同學,自強他媽在哪個醫院,我去看看。
楊樹:我帶你去吧,鎮長,是不是該下班了?
錢坤:走,我也去看看這姐弟倆。
病房外
楊樹一一介紹:槐花,自強,這位是錢鎮長、許老師,他們特意來看望嬸子和你們的。
槐花:我代表我們全家謝謝鎮長,謝謝許老師!
錢坤目視槐花,雖然神色憔悴,雙眼紅腫,難掩一種孤獨、落寞美,仿佛一枝帶雨梨花。
許麗麗隨錢坤來到車旁。
錢坤問:還要去哪?
許麗麗:回家吧。(上車)
車在一小區停下。
許麗麗:上去吃飯吧,天晚了。
錢坤:我還要值班,問叔叔、阿姨好。
許麗麗:那你吃什么?又煮方便面?
錢坤似乎不愿作答:隨便吃吧。
許麗麗下了車:那我回去了,你------小心點兒。(欲言又止,走)
錢坤看著她的背影,心情復雜,一打方向盤,車子開走。
病房內
楊樹問槐花:嬸還沒醒?
槐花搖搖頭,神色黯然。
楊樹:嬸這一住院又要開銷,我看村里修牌坊的錢你就少出點兒,你又不刻名兒。
槐花斷然:那咋行?說多少就是多少,不能變!住院的錢,我能應付。
楊樹擔憂的:我是說后續,萬一-------再說生態園被沖,要重新墊地,也要錢,你家里的房子還得再修一修,自強上學-----這樣算下來不少錢,你掙得錢只怕------
槐花:那就回到起點,重新開始,怕啥?我還年輕。
楊樹:你到村里來幫忙吧,災后重建、墊地,好多工作要做呢。
槐花:到村里?
楊樹:既是我的想法,也是鎮長的提議。
槐花:鎮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