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姨見無法再瞞，便和盤托出。鳶兒驚恐萬分，歇斯底里：“他在哪兒，我要去見他，帶我去見我的舅舅！”

琴姨苦勸：“鳶兒，你能恢復到如今的模樣，該有多難！再捱倆個月吧，那醫生說過得一年才能正常行動的。”

鳶兒哭的疲憊不堪：“請走開，讓我一個人靜靜！”

姜明之與琴姨只好退出客房，在旅店走廊徘徊不安。

鳶兒的淚像斷了線的風箏，落下山崖，怎么也收不住。

怎么辦？自己要怎么辦？又能怎么辦？那個可以扶自己上路的保護神，卻一夜間身深陷泥濘，無力自拔！自己又成伶仃一人！

命運從來就是這樣無常！弄人！

剩下的路卻還得走！不能不走！

醒姍、醒健、還有姥爺、姥姥，琴姨，甚至是姜明之，鳶兒，鳶兒，你欠的太多！你得活著！得給他們這個希望！用這個希望去做些許償還！這漫漫艱難的人生路，你沒有權利選擇踏進來，也沒有權利選擇隨意退出去！所以，你得傷著他們的傷，痛著他們的痛，在這懸崖斷壁處自己繼續爬行！

“琴姨，我們回武漢！”鳶兒拉開房門！

鳶兒努力掙扎，試著在白天去拉開窗簾，去面對陽光，那種戰栗恐懼令她虛脫！她不得不經常躲在厚厚的棉被里緩慢平息，攥足了力量再探出頭嘗試。終于有一天，她可以踩著小屋的陽光行走，但仍不能仰面正視，不能靠近窗子，那倆中感覺實在恐怖，她仿佛在高空一直翻滾翻滾，抓不到任何東西，也永遠到不了陸地！

八月。

晚飯后，鳶兒忽然微笑著央求恪為：“陪姐姐出去走走！”

姜明之夫婦簡直不能相信。恪為又蹦又跳。馬路上到處是散步的老老少少，鳶兒有些畏縮，恪為便牽著她的手，走近小時常去的幼兒園附近。

美麗的燈臺樹依然矗立倆邊，修直、挺拔，綠蓋如垠。鳶兒停下來，忍不住端詳，輕輕撫著樹干，眼睛不覺濕潤。

恪為仰臉問道：“姐姐，為什么看它難受？”

“因為它，太美！”鳶兒嘆口氣，扶住恪為慢慢走開。

琴姨拿了鳶兒的高考記錄去找胡沨。胡沨皺著眉，深思熟慮，作出決定：“去同濟上名辦護理專科吧，趁我還在這科室，到時打點打點，招工進來當個護士，起碼不至于太勞碌奔波的。”

琴姨看到希望，將醒健留下之錢傾囊而出，替鳶兒聯系好學校，九月中旬開學，鳶兒經不住公汽的擁擠顛簸，只好住校。

很快，鳶兒便發現自己多么的無知可笑！當日，李主任的診斷竟是誤診！那原本不是什么流產大出血，而是重癥的宮血，只是自己迷糊，語焉不詳、舉止令人生疑，才誤導了醫師。可是這發現卻來得如此的遲，如此的毫無意義，那些屈辱、那些痛苦，已經在她自己，在周圍所有人中，烙下那樣深的印痕，再也無法還原抹平！

還有椋然，椋然在嚴寒的冬夜，呵著氣，搓著手，踱來踱去的樣子！椋然啊椋然！

環顧四處，人聲嘈雜，無地可躲！鳶兒藏到洗手間，捂著口鼻，哭的天昏地暗。想想，怪醫再三叮囑：忌憂思！便又慢慢地抹干眼淚，雙手遮住，去鏡子前洗臉。

“跟男友拜了？”突然一個高個圓臉的女子笑嘻嘻湊近。

鳶兒搖頭，轉身，不理睬。

“我叫秋薈，與你同班。”那女子不介意，趕上來，并肩前行。“你不認識我，我卻知道你，護理102班，三大怪女之一。”

鳶兒不解。

“修女羅伶俐，啤酒女趙芳，然后就是你這憂傷嫵媚女林鳶裊！”秋薈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