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七深夜，麓原都城上野城門洞開，鎧甲衛士在夜幕掩飾下邁著整齊劃一的步子悄悄地進入這萬籟俱靜的第一大城。逐鹿太子游歷三年，回歸權力中心。孫仲余騎馬走在隊伍前方，目光凝視著從小長大的故土，四年前臨走時綿延整個宮城后山的紅梅，現在也和那時一樣吧。

從小他就知道，不同于其他兄弟姐妹，作為父皇母后唯一的嫡子，他身上寄托的愿景太深，讓他一度很想逃離。兩歲識字，三歲作文，四歲能武，五歲和太傅論政，七歲獵虎，真正的天之驕子。

看似光鮮，聲名遠播四海，沒有人知道，他活著，有多么累。有時很甚至覺得，不是為自己而活。

還記得4歲那年，一時嘴饞，多吃了兩塊兒金絲膏，當夜，服侍他的貼身婢女就被當著他的面活活杖斃。執行人，是他永遠高高在上不可親近的母后。“逐鹿，做皇帝，是不需要喜好的。”不是沒有辯駁，不是沒有反抗，試圖抵抗的結果就是從小伺候自己的奶娘暴斃，陪讀的侍郎家男孩兒第二天成為自己的貼身太監。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二十余年的歲月，唯一一個留在身邊又安然無恙的馮鈺，是守邊藩王的獨子。二人一個是籠中鳥，一個是質子，慢慢熬成了好兄弟。只是不知道這個朋友，還有多長的日子可以做。削藩勢在必行，到時又該如何。

長嘆一聲，華麗的皇宮，我又回來了。

麓原祖訓，太子冠禮之后與其他皇子無異，皆在宮外開府建牙。太子府里草木蔥蘢，白天看去一片繁榮，到了此時，暗影瞳瞳，府內不設燈火，分外寂靜，如同張開大口的巨獸，將來人一一吞噬。

看著與眾不同的太子府，郭盼盼感到后背一陣陣發涼，不過實在是來不及思考，就困倒在了床上。

半月以來，郭盼盼沒有在府中見到孫仲余，甚至連般若和馮鈺也不見蹤影。

眼看年關將至，戰事稍歇，遠離戰場的麓原都城上野人人高枕無憂，紅紅火火準備過大年。

臘月十八，一隊蠻族打扮的貴族踏雪而來，引發眾人紛紛猜疑。郭盼盼閑的無聊，白日里流連于各大茶館，不是聽聽說書看看戲就是跟著一大幫討生活的人八卦這偌大城池里的閑事。

“嗨，你們看見沒有，今早入城的那些蠻族人，身上都帶著貴族的刺青吶。”

“那么明顯，看不見不成了瞎子？”

“你懂什么，那個黑大個兒手臂上紋的可不是一般貴族能有的。”

“那是啥？快說說快說說。”

“呵呵，這個嘛~”

“哎呀，別賣關子了，快說，今天這頓茶我請了還不行嘛！”

“就是，快說！”

“那個虎頭紋身，是蠻國直系皇族才能有的。你們這些鄉巴佬，沒見過吧。”

……

蠻國皇族？郭盼盼想起戰場上腥臭撲鼻的獸群和被撕爛的兵士，一陣作嘔，那個高大壯碩的蠻族虎刺曾經也在桃花塢遠遠看過一眼，來的會不會是他？壓下胃中的不適，豎耳繼續探聽。

“跟你們說啊，我兄弟是做藥材生意的，每年也是要在蠻國和咱們麓原之間來往好幾趟，那蠻國不似咱們這樣，他們不講究什么高低貴賤，街邊酒樓茶館里經常能看到大貴族。呵，那叫一個魁梧，一個個活像野人！”

“又吹牛！”

“別不信吶，那個亡了的濱國不是以前有個公主許給蠻國太子了嗎，聽說小公主一見太子那黑面兒，當即嚇暈過去。”

不知道是素濤哪個倒霉姐妹，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嫁到蠻國去。郭盼盼一陣唏噓。

此時，上野皇宮。

“陛下，我們太子已經證實素濤公主當日未死，而是被逐鹿太子劫持到麓原，還請陛下給個說法。”

“逐鹿，你怎么說。”

“啟稟父皇，兒臣不曾見過什么素濤公主。”

麓原德源帝轉頭看向蠻國國相。

“陛下，我虎刺在桃花塢親眼所見，貴國太子將素濤公主帶上了戰場！”

“哦，戰場之上，混亂不堪，會不會，是虎刺太子您看花眼了？”

“逐鹿！我虎刺還不至于連自己未過門的妻子都看錯！”說著雙眼一瞪就要揮拳。身后高個護衛輕輕拉了拉他的衣擺，才哼了一聲收回拳頭。

孫仲余頗有深意的看著虎刺和他后面的護衛，蘇離，你還真是一點兒都放不下素濤啊。真是個難纏的人呢。

“陛下，既然這樣，您看？”

“來人，先帶虎刺太子去驛館休息，這件事，朕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虎刺太子，國相，稍安勿躁。”

虎刺一行人無奈，只得頜首退下。

“逐鹿，你說。”德源帝揉著發脹的眉心，看似不經意的問著。

“父皇，兒子確實沒有見過素濤。不過確實在濱國救了一個在戰亂中受傷的女子。兒臣保證，她絕對不是素濤。”

“你向我保證有用么。”

“兒臣懇請，小年夜宴允許帶此女赴宴。到時，一定給虎刺他們一個滿意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