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清晨，晨霧像白紗一樣在空中緩緩流動。潮氣很濃，濃到凝結成水珠從空中“啪嗒、啪嗒”滴下來。安芯的父母正在院中往三輪車上搬運布匹。每天早晨這個時候，他們就開始忙碌一天的生意。布匹搬運到車上后，他們會開車到縣城的集貿市場，在一個只有一個遮棚的攤位前，將布匹擺好，便蹲守在那里，等貨主來買。

卻聽安書堂在從東廂房走出時，“哎呀”叫了一聲，隨之人栽倒在地上，手中的布匹也隨聲落地。在地面上轉動著，滾出好遠。廖素蘭一個箭步沖上去，聲音緊張的都變了音調：“書堂，你怎么了？摔著沒有？”

安書堂不做聲。廖素蘭有些害怕了，再說出的話帶著濃濃的哭腔：“書堂啊，你可別嚇我。你趕緊說句話啊，你到底摔著沒有啊？”

安芯在睡夢中被院中的噪雜聲吵醒。聽到母親在哭，一翻身從床上彈跳下來。她顧不得換衣服，穿著單薄的睡衣來到院里，看到母親正擎著爸爸的頭坐在東屋的門檻上哭，她嚇壞了，上前攙住父親的兩只胳膊，叫道：“爸，你這是怎么了？”

安書堂睜開眼，被霧氣打濕的前額上掛著晶瑩的水珠，混同鬢角處冒出的虛汗，一起淌了下來。他吃力地說道：“被門檻絆倒了。估計我的那條殘腿又給崴斷了！”

“那可怎么辦？去年剛取了里面的鋼板，現在又崴斷了……”廖素蘭的眼淚落了下來，她轉頭去喚安芯，“把自行車推出來，我現在帶著你爸去醫院……”

安芯趕緊去院中的南墻腳下推來家中那輛二八式自行車。和母親各攙著父親的一只胳膊，將父親攙到自行車的后座上。廖素蘭蹬開腳撐，突然一聲哀嚎：“唉，書堂啊，你這輩子遭的什么孽呢？好端端的一個人變成了殘疾，平時遭別人白眼不說，只說自己多受罪?。⌒袆硬槐?，還遭受病痛折磨。想起來，我心里就非常地難受啊！”

“唉，別說了。我這不是也過來了嗎？”安書堂說道。

“可是這多少年來你是怎么過來的，誰知道啊？我看到你的那條殘腿，我就想起陳國成一家。我就對他們恨之入骨！他們沒有賠我們一分錢不說，還死不承認是他們闖下的禍，他們可真是喪盡天良……”

這時他們的車子已駛出院子，安書堂趕緊說道：“你小點聲。別讓別人聽見……”

“讓別人聽見就怎么了？明明是他們做錯了事，有什么不可以講的呢？我們總是隱瞞著是什么道理？”

“哎呀，算了，都過去那么多年了，還總是記著干什么？”

“不行，我忘不掉，我就是忘不掉！我和他們家有不共戴天之仇?，F在我們沒權沒勢，我們不能拿他怎么樣。但是我將來有出人頭地的一天，我一定要找他算賬。我們有女兒，安芯是我們將來報仇的籌碼。安芯將來一定要找個當官的，我還不信拿他沒辦法！他一時得逞，但不會一輩子得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