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三日，王輝再次見到張志新，這次是在張志新的辦公室。

看到王輝，張志新很高興，他還不忘那天的情趣，逗樂問：“王輝，對牛彈琴來了”

王輝也笑笑：“張部長，不敢，也對不起，讓您見笑，那天過分了”

“見笑，但不過分，來坐”張志新客氣招呼王輝坐在自己的對邊，他仔細地端詳王輝問：“王輝，找我有事？”

張志新一臉熱情，善待樣子，王輝一時覺著不好意思。

“是，有一事相求？不好意思張口”王輝說話間臉都紅了。

“為招聘的事？”張志新心知肚明，他樂樂把話挑開，王輝看看張沒吱聲。

張志新滿臉的笑意漸變的清淡，他就話說：“王輝，說心里話，我很欣賞你，欣賞你的英語，你的才華，我這里也需要你。招聘會回來我就打了一份報告，接收你的報告，可這中間出了點麻煩，第一，你不是公司職員，第二，你不是一名大學生，不符合公司聘用人才或招工的條件，因此有關部門沒有通過我的推薦，這件事我正考慮跟公司有關領導單獨談談，能否做一個特事特辦，王輝，你還得耐心——等”

王輝聽張一席話為之感動：“張部長，謝謝您的美意，我心領了，今天來我是想請你和有關的人吃頓飯的，想讓事情有個共容。來的路上我在想我認識誰呀？所以我來也是想拜托您代我請請他們，表示我一點敬意”說完王輝從兜里掏出一個信封放到桌上，推到張志新的眼前。

張志新驚奇地看著王輝：“這是什么？什么意思？”

“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麻煩部長，不好意思”王輝誠懇的說。

張志新看看王輝，又看看桌上的信封，他抬手摁住信封推回到王輝這邊：“王輝，我說的是實情，不是指這個，也不需要這個，你收起來吧”張志新態度虔誠。

“部長，我說的也是實情，我家里情況你也知道了，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麻煩您幫忙”王輝說完站起身來，“部長我還有別的事，今天不打擾您了”說完轉身就走。

張志新沒有叫住王輝，也沒有起身送他，目睹王輝走出門，他看一眼桌上的信封，在暗自欽佩這個年輕人，不但學問了得，就連社情行市的尺度都拿捏的這么準確，真是不簡單，張志新越發喜歡，想到這他拿起電話。

王輝還沒有走出工廠大門，就被人叫住“喂，是王輝嗎？”

王輝轉身看來者，一個40左右的中年男人。

“是，你找我？”楊輝看著來人問。

“我姓劉，外貿科的，張部長讓我通知你，明天上午請你到外貿科來一趟”。

“外貿科？”王輝內心驚喜問。

“對，外貿科，就在一樓”那人回手指指。

“來做什么？”王輝有點喜出望外。

“報到，怎么？你不清楚？”

“哦，這樣，清楚、清楚，謝謝”————。

剛才的王輝還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他在擔心信封里的數字不準，還是場合不妥而得不到確切的回應，下一步該怎么辦？楊輝剛剛還在自問。想不到頃刻間那些顧慮一溜煙似的沒了，他開始慶幸，慶幸自己怎么這么順利就邁進機床廠的大門，怎么這么容易就找到了這份可心的工作，真乃天意啊！

在外貿科正式為翻譯的王輝，兩天來很得意也很失意。正式上班那天，姓劉的—就是劉科長—劉啟東，把科里十幾號人給王輝做了引見，當晚大家還搓了一頓，算是對他的歡迎，第二天，劉科長讓科里的程文帶他參觀了各個分廠。兩天中王輝設身處地了解到今日里的工廠是個什么樣，這也是他十年課堂上的渴望，鑄造、鍛造、切削機床、熱處理、裝配等等這些求知欲、想不到在短短兩天的時間得到相當的滿足，也補充了前日里那種紙上談兵的心里空虛。但是，看到眼前的現實與他希望得到這份工作的宿愿卻大相徑庭。

機床廠很少出口機床，兩年不過幾回，這就意味著王輝這個翻譯不過是外貿科里的一個擺設，有名無實，充其量不過會會外賓。出國、國外進修那些昨日美夢在這兩天與程文的對話中幾近破滅，新官上任那種喜悅隨之殆盡，他意識到自己日后絕大部分時間是呆在科里享受名譽，好在劉科長給他有另一份差事，合同管理供他潤眼，程文整天也是沒有大事，坐在自己旁邊且愿意說話。有事做、有話說楊輝想想也算一種安慰。

辦公室里，程文在看書，王輝開始整理合同，這些合同與協議是多年累計下來的，很亂，王輝邊看邊按日期順序排列起來，然后按月裝訂。整理這些資料王輝了解了許多東西，合同形式、內容、對應機床的型號、價格以及一些法律法規等常識，這是他過去沒有接觸到的，所以做起來格外細心，基于細心他發現大部分合同、協議是零散的銷售，只有小部分的購貨商是常年的關系，有一定數量的采購，這長年的關系中有兩家不同名字的外貿經銷商引起王輝的注意，一個是富龍外貿，去年采購了一大批機床后，再沒有續簽合同，一個是宇通外貿，今年剛剛開始的合同交易，而奇怪在這兩家公司都地處廣州，所要的機床型號、價格及發送地都大致相同，這多少引起王輝的好奇。

忙了一陣，王輝停下來，轉身看程文，程文趴在桌上，腳卻在動，王輝手捅他一下，程文抬頭。

“哎，聊聊”王輝說。

“聊吧，看你挺認真的，沒打擾你”

“程文，我來前，誰在忙這份活？”

王輝瞟一眼桌上的合同說：“有一個女大學生，叫王晶，半年前她結婚了，跟她的丈夫去了南方，所以，這個位置一直沒人”

“她辭職了？”

“嗯，不會回來了，就是不辭職她也聘不過你呀”程文笑著說。

“我不是那意思，我說這些英文的合同都是她寫的？”王輝問。

“她？她那行，這些材料都是—”程文停頓一下說“都是你老師寫的”

“我老師？”王輝納悶看他。

“怎么事過三日就不認識了？”

“你說麥口？”楊輝想起來說。

“對呀，你不是稱他老師嗎？”

“你不是說他在青年宮，教英語沙龍？”楊輝反問。

“沒錯，就不能在這掙點外快，比如聘他考你和做一些會賓的事”

“噢——”王輝剛知道，“這么說，這些東西他寫的？那我來不是斷了他的財路？”王輝自我反省說。

“可不，你這人也夠殘忍的，打了人家的臉，還摔了人家的碗”程文樂樂又說“跟你開玩笑，其實麥口很忙，他教的班很多，沒白沒黑的，哎，有時間你可以看看他辦的英語沙龍，那里面可藏龍臥虎，有不少像你這樣的口語高手”

“我叫什么高手”王輝不好意思說“不過我倒想再見見麥口，向他陪個不是，那天我有點過分”

“好樣的，有這句話，是個人物，佩服”程文有點感動，抱拳說。

兩人正說話，劉科長走進來，他看他們顯的很高興“好呀，你們倆都在”

“科長，有事？”程文問。

“王輝，你會開車，是吧？”劉科長徑直到王輝跟前問。

“是，是什么車？”

“就是普通的一噸半客貨，可以吧？”

“可以”王輝說。

“咱們科搞了點大米，每人分兩袋，我想直接給大伙送家去，司機老宋跑了一天了，累了，我讓他回家休息了，王輝，你就辛苦一下？”

“沒問題，車哪？”王輝問。

“車在廠門外，程文，你跟王輝一起，你知道各家的住址，也幫扛一扛”

“好了”程文答應著，和王輝起身一同往外走。

“哎”劉啟東又叫住了程文“別忘了，張廠長的那份”

王輝駕車很輕松，他眼睛象手里的方向盤，一會目視前方，一會轉向程文，“哎，我說，咱們分大米怎么沒有部長的份呀”王輝問。

“部長？哪個部長”

“那還能哪個，孫偉，孫部長唄”王輝說。

“你呀，真是書生，沒誰也不能沒他的，沒聽說過，現官不如現管，誰敢把他拉下”

“那？——”王輝剛要再問，程文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他樂樂“誰用你這破車，人家那是標志，懂了嗎？”

“標志？你說的是咱科羅艷開的那輛車？”

“對呀，怎么樣？不比你這車好？”

“好，當然好，那是孫部長的？”王輝好奇。

“——”程文微微一笑不肯定也不否定。

王輝看他不想再說，也轉換話題“羅艷挺瘦的，又是個女孩，我都懷疑她能不能扛的動兩袋大米？送貨上門何勞不為哪？”

王輝為人著想，卻引來程文的嗤鼻，“真是瞎操心，你以為是你家、我家，人家是高層，電梯”程文說到這聲音達到八度，顯然對部長或是羅艷的家充滿了羨慕和嫉妒，王輝看他樣子，止不住笑了。程文看他問：“樂什么？”

“不樂什么，覺著你象得不來，心里不平衡似的”

程文見說亦樂，“你也別樂我，馬上到廠長家了，再看看人家，你眼不熱才怪”

車停在一個小區的廣場，程文，王輝跳下車，程文指指眼前的一座樓，提起米袋先上樓。

三樓程文放下米袋，按響門鈴，一會兒，一個女孩打開門，她看到程文十分熱情：“陳哥，是你呀”

“小茹，你怎么在家？”程文問。

“我放暑假了，來，快進屋吧”女孩說話伸手拉程文。

“哎，NO”程文努嘴示意地上的袋子：“單位分大米，科長讓我們送來，你看看放哪？”

“哎喲，又讓你受累，就放—這吧”女孩后退幾步指指走廊邊，程文提起米袋走進門，此時王輝剛好來到樓上，跟了進去，女孩才看到王輝，王輝也看到、看清楚面前的女孩，一個特別的女孩。

她穿著橙白相間的格式襯衣，外套黑色圓口布甲，灰色短褲，烏黑頭發自然垂落，只是用深藍的發卡在額前簡單一別。這般打扮顯得她臉色更潔白，更細膩，加之高挑的身材，清秀的面孔，五官精巧的形態無不透露女人的個性與美。更有特別那雙神奇銳利的眼睛帶著智慧帶著堅定，一眼足見女人之中少有的氣質。

王輝片刻間洞察到的這許多細節，以致于他離開走下樓去的瞬間仍留戀地回頭望她一眼，恰巧那個年輕的女孩也在看他，四眼相對，王輝始料不及，象做了件虧心事，身心一陣緊張，腳下踏空險些摔倒，女孩見狀，忙用手掩住嘴沒有笑出聲。

王輝不枉此行不見奢華卻是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