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兒的死
00
一個長相甜美的，心靈或許有別于他人的嬰兒死去了。
我問我自己，有沒有覺得一絲絲恐懼。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我甚至無法去理解這個死亡的現象，甚至并沒有到達思考這個問題的狀態。
我只能夠無情地看著，冰箱里，像肉一樣被冷凍起來的嬰兒的肉體，起了些褶皺，變得蒼老。
我在精神上，想用一把刀子來切割自己，這是不是我的負罪感？
那么，嬰兒的死，又該由誰來埋單？這種事情，怎么至于去推諉，我認為至少可以有一個解釋，或者一個善后吧？
把嬰兒凍在冰箱里，是期待科技進步，能達到尸體復活的地步么？
算了，我姑且讓它先呆在那里。假設有一天，我看著尸體能哭出來了，我至少可以借著淚水排泄對身體有害的物質。
01
我有個可以裝一升水的杯子。
我有張可以喝一升水的嘴。
我發現，我的胃可以裝得下一升水，并且不會漲得難受。
于是，我端起杯子，一口飲盡杯中那一升，并沒有特別口感可言，卻又從來不可缺少的，平淡的水。
02
我有種強烈地想要破壞自己的欲望。
我希望能有人和我激烈地爭吵。他可以用語言駁斥我，讓我面紅耳赤，并且能讓我搜刮出腦海中存在的所有字句，幾乎像潑婦那樣，極其無理取鬧地回敬他。
我認為這樣就能夠掏空我自己。
如果，我是一個被打造得很精致，皮膚很細膩，像人一樣能夠呼吸，能回答問題的木偶。那么，我如果用刀子切開自己的頭顱，是否可以用空空的腦袋來佐證這一個假設呢？
或許，我的腦袋里至少有一個收音和發聲的裝置，還有一些電子元件在維持我的運動與存在吧！
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寧愿在網絡上下載一些更加豐富的書籍，或者更加另類的思想，全部拷貝到我的腦中。
每一秒，我都在抓狂。我煩躁、無聊、空洞，像無數這個年代的人那樣，過著入水一般自以為透徹，其實很淡而無味的生活。
或許，我們更懂得麻痹自己，能在千人一面的背后，看到一些我們微小的個性，并且把那些微不足道的東西放在舞臺上夸耀呢？
我此刻，躺在柔軟得，有一些讓人麻痹大意的床褥上，覺得自己是一塊抹布。
我覺得自己好干，好渴，好像被一雙大力的手給擰干了一般。甚至，我的筋肉也被那一種力量給破壞了，所以我很無力，也不想去蠕動。
我能夠感覺到那一個影子，在我的身邊已經存在多年了。
它就好像一個老頭子那樣，在洗手池洗了手，就順便在我這張抹布的身體上抹干了自己濕漉漉的手。
我在那一瞬間感覺很滋潤，就好像干涸的種子，遭遇了涓涓的細流那樣。我享受著，這一個有摩擦，有內容的甜蜜瞬間。
啪嗒！
它將我重新掛在了那一根被時間磨得很舊，很骯臟的繩子上。這一刻，我覺得自己和這一根繩子相比，并沒有顯得多么俊俏，或者潔凈。
作為一塊抹布來講，我能夠體會到那一種無邊無盡的消磨，與一點點來自心內的枯黃。當然，作為人類來講，也是同樣。
此刻，我仿佛看得到一顆人形的樹，低垂著自己的腦袋，隨著風擺呀擺。最終，它的頭就隨著風掉在了一旁的土地里。
對此，我樂觀的看法是，它最終成為了自己的肥料。
可是，這一種身不由已的衰老和死亡，真的能再一次綻放出原本的繁茂么？
03
“他們說你是神經病！是嗎？”我問。此刻的我似乎是在家里呆累了，出來走走。
“是啊，那些人真是些大嘴巴，這種隱私的問題都拿出來亂講！”神經病的情緒起了波瀾。
“那么太好了，我們來交流一下吧。”我說
神經病點點頭，似乎是一個很隨和的好人。
“這個世界是一條藍色的牛仔褲，你不覺得么？”我認真地看著神經病的眼睛，“越洗越白，越洗越白。我們現在還能指望什么呢？難道還能指望這世界上都有一些浪漫可愛，生活多姿多彩的人嗎？”
“畢竟這么乏味的一個世界，像我，或者像你這樣的人不多。”神經病說到這里，花了一些走神，隨后又回過了神來，“人，孤獨地生活在一個只有自己以及一群非己的人搭建的星球里，很痛苦呢！我也只有靠著藥物的麻痹，來渾渾噩噩地過日子呢。”
“神經病！”我聽了他的話忍不住說到。之后，我有點爽朗地笑了起來。
“我就當你是在夸獎我咯！”神經病睿智地笑了起來，所有的皺紋也頃刻擠在了臉上，“對了，你總是這樣隨便找一個神經病就上前搭訕么？”
“是啊。”我輕描淡寫地說，“像你講得那樣一個人過，真的很累。假設，我說如果，如果所有人都不像你，在你的眼中都是那么平庸，世俗，或者一些別的形容詞，反正，他們就是與你不同，那么，你會堅持你自己，把數量遠遠大于你千萬倍人變成你，還是簡單一點，輕松一點，變成那一些人呢？”
“你說呢？”神經病高傲地揚起脖子，斜著眼睛看我，“如果我選擇了妥協，我還會成為神經病么？成為一個孤獨的神經病，是像苦行僧一樣艱難的旅途呢，年輕人！”
聽了神經病的話，我感覺靈魂得到了升華一般。
就差一步了！我心想，只要把這句話說出口，我就完全坦然了。
“其實。”我說話變得吞吞吐吐了起來，“我可能是一個兇手。”
“你做了什么，殺了誰？”神經病變得警覺了起來。
“一個嬰兒，現在被我凍在我的冰箱里。”我心里面堵得慌，仿佛越要把話說清楚，就越會把真相給淹沒似的，“我不能確定他是不是被我殺的。我從某一天醒來就發現，那嬰兒已經死在我的懷抱里了。我當時吃了一驚，手足失措，冷靜了一會兒，就把它凍在了冰箱里。”
“你是犯了和我當年一樣的錯誤啊！”神經病憐惜地摸了摸我的腦袋，“孩子，凍在冰箱里面的嬰兒，吸收了蔬菜水果肉類的靈氣是會復活的啊！”
“我也是這樣想的！”被神經病說到了我的心事，我愉快而充滿認同感地點了點頭。
于此同時，我聽到了警報器的聲響。當然，一輛貼著神經病院廣告字的車輛，也緩緩地向我們駛來。
“他們來接我了！”神經病點起一支煙，抽了一口，“最后送你一句話，只要你繼續加油努力，你會成為像我一樣孤獨而優秀，聰慧而猶豫的神經病的……”
說完這句話，神經病捏著煙，留給我一個瀟灑的背景，匆匆地走上了車。
04
我所在的世界，色彩的飽和度很低：陽光是慘白的，刺目的。衣服只有黑白兩種顏色。隨處可見斑駁的墻壁，與傾圮的樓房。
關于這一點，從不少發型特別一點，戴著全框眼睛的少男和少女身上都能夠找到明顯的證據。
所以，我穿了一件大紅色的衣服，與褲子不配，走在了大街上。
不過，我能察覺到，大家并沒有因此而注意到我。
“喂，你好，會覺得我的衣服很不搭么？”我假裝隨意，從側面向朋友問了問我衣服的問題。
“不會啊，上身的黑衣服，和黑褲子在一起很配啊！”朋友隨口應和了一下，開始玩手機。
隨后，他反復地搖自己的手機。
我開始漸漸明白，或許他也只是和我一樣，從別人的身上看不到任何的其他色彩罷了。
“多么乏味啊！”我感嘆道。
“所以，這一次，我一定要搖一個美少女出來！”其實，我這個朋友對于微信交友還是很認真的。
大家請相信我，他是一個有幽默感，陽光帥氣，并且孝順有責任感的少年，保證嫁得過。
想到這里，陽光蒼白地罩在了我的臉上，依舊讓我那么得不舒服，那么得冰涼。我此刻沉浸在身后繁鬧喧嘩的世界里，聽著車來車往，人們的嬉笑怒罵。我明白，這個世界有著自己的規則，跟隨著自己的齒輪，自己的軌跡，緩緩地運動著。
不過，人們命運的軌跡呢？它是否是一條愉快，并且充滿了善意或溫暖，夢想或高尚的軌跡，又和更加宏觀的，世界的軌跡有什么關系呢？
05
“你去自首吧！”朋友聽了我殺死嬰兒的事情以后，大聲地規勸我。
“我殺人了！”我于是去了派出所，向一位警察大哥自首。
“誰？”警察大哥看了我一眼，疑惑地問我。
“一個嬰兒，我完全不明白它是誰，我只是一早醒來，突然意識到它死在了我的懷抱里。我不知道怎么去處理，只好凍在冰箱里了……”我說。
“哦！”警察大哥突然興奮了起來，他高舉起我的手，“歡迎你走進成年人的世界。小伙子，你變得更加完整了。可能父母沒來得及告訴你，每一個人類的成長，都是從殺死一個單純的小嬰兒開始的。去把小嬰兒埋了吧！”
“可是，我覺得在冰箱里，嬰兒會復活啊！”其實，我覺得嬰兒的死不是完整，而是殘缺。
“哈哈！可笑的言論。”警察大哥大笑了起來，“神經病吧，你？”
就當你是在夸我！我心里這樣想，卻沒有說出口。
雖然警察大哥解決不了我的問題，可是聽了警察大哥的話，我的心也放下了一塊大石頭：哎，原來殺死小嬰兒也不算是殺人犯，是人人都要犯呢！
06
雨。
屋頂的瓦片紛紛濕透了。
我看了一會兒窗外的景色，就狠狠地關上了窗戶。
畢竟，我在這個窗外看過了春夏秋冬，天陰天雨天晴天霧，也看慣了不知道多少次天氣預報不準。所以，我關上窗戶，是因為我覺得我看膩了。
我打開冰箱，將嬰兒抱在懷中。
好冷好凍，這是我身體最直觀的感受。
“我錯了！”我突然恍然大悟，“讓一件死物復活，考得應該不是冰箱的冰冷，而是身體的溫暖啊！”
“不過，刺骨的冰涼也會讓我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哦！”那嬰兒突然張開眼睛，用一種老練的口氣說道。那口氣仿佛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之后，說出來的。
“你很傷心，也很難過，你很怕我死去！：他這么一說，我的恐懼感，還有傷心欲絕的這兩種情感突然涌上了心頭。
我的身體開始顫抖，眼淚也匆匆往下流。
“我怎么會變得如此麻痹？”我將嬰兒緊緊擁入懷中，“其實，我本應該為了你的死去而自殺的。沒想到，我竟然如此冷靜地凍結了你，還開始盤算如何處理你的尸體。”
“你只是個人！”嬰兒嘆道。
“我討厭這一種說法。就好像無論我如何竭盡全力也好，也不能改變什么似的。”
“別掃興了，下雨天真是一個適合復活的好日子呀！”
“好久沒有和你一起逛街了，要不要一起出去淋雨？”
“大雨天，牽著嬰兒淋雨？會變成神經病的哦？”
“恩，好啊，神經病啊，我當你是在夸我。”
最后，雨夜中，我感覺自己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