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淵元年，七月初八。新一輪的選秀大典開始。

一大早，崇明殿的李德生公公就已經(jīng)派人來接應(yīng)我們。眾內(nèi)監(jiān)自是帶著宮里的教養(yǎng)姑姑去到各個院落去接即將入帝宮選秀的女子。

我正在銅鏡前坐下，如許侍立一旁。有一名小太監(jiān)帶著一個宮女俯首進屋向我叩頭請安，口中說著：“奴才領(lǐng)著養(yǎng)心殿掌事姑姑葉錦蓉參見姑娘，愿姑娘如意吉祥。”

我看了他們倆一眼，葉錦蓉二十來歲的年紀就已經(jīng)做了養(yǎng)心殿的掌事，可見是個精明之人。容長臉兒，皮膚白凈，倒向沒有吃過苦般，很是穩(wěn)重端厚。

我揚揚手示意他們站起身子說話，笑著說道：“兩位這是要折流蘇的福，流蘇這會還不是正主，受不起你們這么大的禮，叫外人看去了，可如何是好，快請起。”

葉錦蓉上前說：“姑娘，這可是皇上吩咐過的，您就是受得起。奴婢來為姑娘梳頭換衣。”

我略沉吟片刻，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說什么。”

葉錦蓉一雙手輕輕撫上我的黑發(fā)，一絲不茍的為我梳起發(fā)髻來。

我便和言悅色地問錦蓉：“姑姑原來是在哪里當差的，在宮中多久了？”

她沒有停下手中的活，只是輕聲說道：“奴婢現(xiàn)在在養(yǎng)心殿皇上身邊當差，算起來，奴婢是‘冥羽’四十六年進得宮，如今已經(jīng)是在宮中的第十個年頭了。”

“冥羽？”我輕笑道，“是先皇在世時就已經(jīng)進宮的，也在宮中熬了十年了，姑姑熬到這個份上已經(jīng)是不容易了。”我對著鏡中的錦蓉一笑，接著說道：“見姑姑你比我年長許多，經(jīng)得事也多，流蘇便喊你一聲姐姐吧。”

錦蓉一聽，面色惶恐，立即跪下說：“奴婢不敢，時下沒人姑娘說說也就罷了，日后姑娘做了正主，這樣喊奴婢是要亂了輩分的，奴婢卑賤怎能與姑娘并論。”

我立刻伸出手扶起葉錦蓉說道：“姑姑，我不說了還不好嗎？姑姑快些起來啊。”

她這才起身，滿臉感激之情，恭聲答道：“姑娘如此待奴婢，奴婢只當是好好服侍姑娘。”

我語氣溫和說道：“流蘇也是這樣盼著的，能在這里找到個知心的人，姑姑，你這般識大體，又在養(yǎng)心殿當差，想必以前也受過太子的重用吧。”我微微一探。

葉錦蓉自聽到太子二字，面色又是一變，正在為我梳頭的手一僵，不自然的說道：“奴婢以前是服侍過太子的，只是，皇上繼位后特意下旨吩咐過宮里的人不準討論昔日太子的事，姑娘你也知道的，太子以前······謀過反。”

我點了點頭，回憶起來，皇上登基前原本是先皇的三皇子，原太子是先皇的大皇子，歐陽明。

“哦？是嗎？”我不動聲色的說道，“太子謀反一事我也曾聽說，沒想到從前名聲那樣好的太子也走上謀反的路，真真是人心叵測。”

葉錦蓉尷尬道：“姑娘，奴婢說多了，不能再說下去了。”一語說完，錦蓉當真是沉默了下去。只是葉錦蓉的面色再也平復(fù)不下來，有些慌了神。

我一笑，倒也不再言語。

只見一時間的功夫葉錦蓉已經(jīng)將我的頭發(fā)綰成一個精致流云髻，一只金色的玉釵斜斜插入髻里。在一旁準備好面圣的嫩黃宮服，用金線繡成茉莉百合綻放的圖案，薄如青絲，卻是那樣精致富貴。

既然太后有綠盲癥，那就著這黃色的衣衫去最適合不過了。想必此刻每個女子定是著了最妖艷的衣衫，梳最精致的發(fā)髻，因為每個人都曉得，若是此舉一成，日后定是平步青云，扶搖直上。

葉錦蓉紅著眼說道：“姑娘能走到這一步，已經(jīng)是辛苦了，想必姑娘如此出眾的容貌定會在殿選上中第。只是，日后的一切，還望姑娘能一步一步走好，此后的造化要看姑娘的了。”

我透過銅鏡看到了葉錦蓉面上的神色，盈盈笑道：“姑姑所說，流蘇記下了。”

此時，門外候著的引導(dǎo)太監(jiān)喊了口令，只聽一年老的太監(jiān)啞著尖細的嗓音喊到：“辰時已到，請各位姑娘隨咱家去帝宮——”

我站起身，拉起身旁葉錦蓉的手，將一只金釵塞入她的手心。

葉錦蓉的眼神是一閃的遲疑，接著反過來抓住我的手說：“錦蓉不要，只要姑娘記著，錦蓉不是為了錢財服侍姑娘的。錦蓉是一心待你。”

那一絲的遲疑，便落入我的雙眼。我假作感動，說道：“真是多謝姑姑了。”

后宮，果然是個爾虞我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