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易水一進家門，便直奔妻子秋妹床前：“媳婦兒，我們回來啦。”

“嗯，見到二叔二嬸了嗎？”

“哎！”汪易水望了一眼熟睡中的女兒，臉上掠過一絲無奈：“一個大煙鬼，一個傻子，看著都讓人揪心。”

“揪心是揪心，可人家比咱強！咱住這房子，還有藥鋪那店面，不全是租他們家的。哦，對啦。你到底見沒見到她二叔二嬸呀？”秋妹又問。

“汪財抽著呢，他媳婦不想讓我見。其實我也不想看到他那副德行……她二嬸倒挺稀罕的。”

“這就好！我生怕那母夜叉一不高興，把咱們趕出去。”

“別擔心，咱住她這房子，是給錢的。她再不是東西，也不至于……”

“爹，娘，你們別說啦。”站在一旁的大丫撅著小嘴說。

“咋啦？大丫。”秋妹問。

“娘，爹說給我壓歲呀，咋還不給呢？”

聽女兒這么一說，夫婦倆都笑了。

“好，爹這就給。”汪易水說著，便從他那已經發白的棉衣口袋兒里掏出一個灰色小包，小心翼翼地從里面取出一張兩角的毛票。

大丫拿著錢，高興地又喊又蹦：“我有錢啦！我有錢啦……”

“大丫，乖！先去院子玩會兒。”汪易水說完又對妻子說：“你再躺會兒，我去給咱做年飯。”

時間過得真快，眨眼到了春天。汪易水家的小女兒二丫，也已過了百天。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眸子，微微上翹的鼻子下長著一張櫻桃小嘴。鴨蛋兒小臉雖有些單薄，可一看就知道長大后一定是個美人胚子。

汪易水為了這個家，起早貪黑，很是辛勞。但當他看著這兩個可愛的女兒，就有使不完的勁兒。

秋妹也一樣，不抱怨什么。為了減輕丈夫的負擔，平日里，她除了照看孩子，還托著跛腿幫人家洗衣服。

一家四口，雖說粗茶淡飯，但日子過得也其樂融融。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轉眼到了一九三二年的秋天。

在一個月光明媚的夜晚，大丫和二丫都已進入夢鄉，可他們的爹娘還在說著悄悄話。

柔和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床上，汪易水看了一眼身旁的大丫，然后輕輕地爬出被窩兒，躺到妻子身邊。

“天涼了，別凍著。”秋妹拉著被角給丈夫蓋好。

“媳婦呀，你真好！”

“好啥呢，你竟會逗我樂。”

“我說的是心里話。”汪易水長吁一口氣：“要不是有你，我這會兒還不知錨在哪個犄角旮旯里呢，更不會有這倆丫子。”

“哎，這都是命吧。其實能嫁給你，也是我的福氣。”

“媳婦呀，我想跟你合計個事兒。”說著汪易水用一只胳膊樓住妻子。

“啥事兒，你說吧。”

“二丫快七歲了，我盤算著明年開春讓她去鄭家私塾念書，你看咋樣？”

“行倒是行。不過，那大丫呢？”

“大丫過了年就十二了，她在家能幫你干點家務。”

其實秋妹明白丈夫的心思，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要供兩個孩子念書，對他們來說，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

“那就這樣，我聽你的。大丫呆家里，二丫去念書。不過，你真的不打算讓二丫裹腳了嘛？”秋妹問。

“不裹啦。一想起當年給大丫裹腳的場面，丫子的哭聲就會回響在我耳邊，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樣難受。”

“我也心痛啊！可是，她們以后咋嫁人呢？”

“哈哈，你不是也沒裹腳嗎？現在不也有男人啦！”汪易水說著，拍了拍妻子的肩頭。

“我當初是因為腿不好，爹媽擔心裹腳后我走不了路。”

“好啦。不管別人咋樣，咱家的丫子咱說了算。還有件事要告訴你。”汪易水又說：“現在是采藥的好季節，為了不耽誤時間，明天開始我在山上要住幾天。”

“住山上，不回來？”秋妹道。

“是啊！每天來回路上要兩三個時辰，你想想看。”

秋妹沉思了一會兒，說：“那好吧。我一會兒起來就給你準備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