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村的人們無不在一一傳誦著。村東戚老婆婆的家中，來了一位年方十九的姑娘，這姑娘如花似玉，且心地善良，最重要的，是這姑娘心靈手巧，繡得一手好針鑿。家家戶戶有兒有孫的老人，無不在爭相討好著，個個也都想勸得美人歸。

來了差不多一個月，煙落自然也就習慣了村子里的可愛淳樸的相親們，和他們的恭維。反而是她自己，她自己卻總會想起前塵往事，心里總是沒由來得一陣陣悲哀。對于每一個喜歡她的父老鄉親，煙落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家人一樣對等，所以，這賢慧的名聲越播越遠，再加上平日里無事，將自己在現代學的十字繡也教給村里的大小姑娘們，這心靈手巧的名聲自是響當當。

那天煙落正在為婆婆按摩，隔壁王嬸便再次登門來，對于王嬸，煙落感激且也無奈，她總是將自己的獨子柱子哥拉到家里來。煙落知道，她喜歡自己，柱子哥也喜歡自己，可是，傷透了心的煙落，哪會輕易的動心，而她這一份矜持看在村里的人眼里，又成了非一般的高貴，甚至有隔得很遠的村子的姑姑嬸嬸們，跋山涉水地想要打動煙落，可是每次，她們都是失望而歸，對那些被自己婉拒的姑姑嬸嬸們，煙落總會拿出一些繡得漂漂亮亮的針繡來。所以一來二去，盡管說媒的人踏破門檻，煙落也沒有得罪半個人。

這個王嬸，這幾日她每天都來，看來今天她又要說一堆勸告的話了，煙落在心里苦笑，嘴上卻招呼著王嬸坐。

“煙落，今兒沒上山吶？”

常常來，王嬸也都覺得不好意思了，可眼前這丫頭實在討自己眼緣得緊，甚至她都在心底認定了，這輩子，柱子就非得娶這么能干賢慧的女人。

“沒，婆婆說她膀子疼，我給揉揉。”

煙落乖巧的笑著，雙手捧上一盞茶。王嬸樂呵呵的接了過去。

“我說婆婆啊，這家里，沒個男人還是不行吶。”

王嬸一邊掃視著屋內，那房檐上，已經結了薄薄一層蛛網。沒有個男人清掃，兩個弱女子的日子總是不甚方便嘛。

“是啊，戚兒，戚兒過倆月也該就回來了。”

婆婆雙眼一亮，想是想起某些極是幸福的事兒來。那精神的樣子看得煙落一陣欣慰，只是，婆婆口中的這個戚兒，她從未聽說過。

“婆婆啊，你，唉。。。。。”

王嬸放下茶杯，很是沉痛地搖搖頭。那憐憫的樣子看得煙落又是一陣慌亂。

“煙落丫頭，茶我就不喝了，柱子快回來了，我回家看看去。”最近官府的人看得緊，組營的事異常慎密，她真擔心兒子的身體是否受得了，畢竟是代了兩家的勞力，她沒辦法不擔心。

王嬸一邊擺手一邊搖頭，很是無奈地踏出門外去。

直到煙落再也看不到她的背影了，婆婆才伸出干枯的雙手，將煙落拉到了身旁。

“閨女，她們，都想把你給搶了去。婆婆可不準，你是我的媳婦兒，誰也別想搶走。”

婆婆一臉氣憤的樣子，卻看得煙落心里無比感動。

她明白，婆婆舍不得她，婆婆總是說，將來要把自己許給戚兒，戚兒，戚兒，可這個戚兒到底是誰？煙落從來不知道，但是瞧方才王嬸的樣子，煙落也不敢問，她怕傷了婆婆。她不想讓婆婆傷心。

“閨女，你別聽她們說，戚兒，他還活著，他說過的，他要來接我，還有你，你是他的媳婦兒。”

婆婆雙手緊緊握住煙落的手，一雙混濁的眼里閃動著晶瑩的淚花。

“婆婆，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的，可是婆婆。這個戚兒，他是誰呢？”

“戚兒，是我兒子。我的小兒子。”

見煙落不明白，婆婆也不避諱，她執著煙落的手背，很是驕傲地說。

“婆婆這一生，雖過得窮寒坎坷，可是戚兒，想到他，婆婆也就知足了。”

“可是戚兒哥哥，他去了哪里呢？”

煙落不解，為什么他會舍下年老的婆婆而遠走他方呢。小兒子，莫不是婆婆還有其他的家人？可是他們都去了哪里。

“好男兒志在四方，煙落，你一定要等，等他回來，我們一家人，可就團圓了。那時你們就成婚，婆婆給你做主。”

婆婆滿懷憧憬的笑著，那雙混濁的眼睛卻一直朝著遠方，她在盼，盼她最后的兒子回家，他是她最后的親人！



煙落猛地一征，婆婆說要幫她做主，她這主，連她自己也做不了，婆婆，她又有什么辦法辦得到？

背上又是一陣痛癢，怕是傷口又發作起來。煙落心下一沉，這青花，哪還能容她有什么未來。不過是在背了人的時候，獨自想想罷了。

————————————————————————————————

安排婆婆睡下后，煙落便急忙趕到了王嬸的家中。

柱子哥正在吃飯，見煙落來。很是驚喜，卻也是通紅了臉，極為害羞。

王嬸很是親熱地拉了煙落坐下，還不等煙落開口，便自顧地說起話來。

“這戚家，也真是可憐，想那戚婆婆，在這山下都住了十來年了，她一直說她有個小兒子，他要來接她，可是都過了這么多年，要是真有那么個兒子，還不得早早地回來侍俸著，平日里鄉親們都照應著，這才勉強過活了來。你說說，要是真有個什么親人。為什么全都不在身邊呢，婆婆啊，也真是個苦命的人。”

“王嬸，婆婆常常說這些嗎？”

煙落憂心仲仲，她怕婆婆一個人太孤單，腦子犯糊涂，硬是給想象出這么些人物來。

“是，那可不，我都聽她說了好多年了，可是到如今，那房子里就沒有一個男人的味道來。哪有什么戚兒什么小兒子呀。”

王嬸也是挺詫異，老人家別的不想，偏偏要說自己有個兒子，還是個很優秀的兒子，這不是自欺欺人嗎。

“柱子哥，讓你受累了。”

煙落話鋒一轉，朝旁邊吃著飯的柱行起禮來。她不想再聽到這些有關婆婆的傳言，不管婆婆有無親人，從今以后，她都是煙落最重要的人，有煙落，煙落照顧她。

旁邊的柱子見她這樣，馬上棄了碗筷，將她要作揖的身子接住，卻在觸到煙落的那一刻急忙放了開，一張黝黑的臉又漲得通紅。

“瞧瞧我們家柱子，真沒出息，還害著羞呢。”

王嬸氣嗔地訓了柱子幾句，又拉著煙落嘮起家常來。

煙落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腦中一片空白。

柱子哥幫了婆婆這么大的忙，她心中無限感激。那日官差來要人的時候，是柱子哥挺身而出，他代了兩戶的壯力。可軍營的苦，煙落多多少少也是明白的，再精壯的勞力，也有用完的那一刻。不是嗎。也怪這金碧皇朝，明明已經獨霸一方了，卻還想著要一統天下，這天下，哪有那么多秦始皇。個個都要作王，可是王，只有一個，不是嗎。且惱人的是，這并不是當今天子的意思，據王嬸說，是金碧的護國將軍，一個監國武將，腦中自然都是戰爭，可是戰爭里最受苦的，還不是這天下的百姓。怨歸怨，這家家戶戶還是派出了勞力去組營，以備戰事所需，這跟現代的部隊有的一比，同樣都是儲備戰斗力，為將來打算，煙落有時候就想，到底是一個怎么樣的人物會如此聰明才智，甚至能于現代人相比。

可是，這恩，就一定要用自己來報嗎？慕煙落，她已經沒有資格再去愛人，背上那青花，便是世人唾棄她的印跡。這心，死一次就夠了，她絕不容許歷史重演！



